聞言,葉貞娘不由得微微苦笑著,低下頭,“貞娘是受過族刑,自願脫離宗族的人……”
“……”
顧瑾汐聽了,頓時不由得愣怔,深邃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葉貞娘,似乎在等著她的解釋一般。樂-文-
“受過族刑的人,此生再也不是鐵木族的人。”葉貞娘低下頭,神情似乎仍舊有些低落,就連聲音都比往日要低沉幾分,隱隱透著抽噎的味道。
顧瑾汐嚅了嚅唇,也不知道要怎麽來安慰她。脫離宗族,跟當年她為了嫁給秦襄,不管不顧將所有的一切都扔給爹爹和三位哥哥;甚至因為秦襄的一句若有似無的撩撥跟父兄置氣,殊不知秦襄早已經看透一切,不,或許不止秦襄。當年大婚之日,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她至今都還記得,沒有羨慕,沒有祝福,隻有淡淡的嘲諷和微微的惋惜。現在想來,還真是……
“值得嗎?”
葉貞娘閉上眼深吸口氣,再抬起頭時,臉上的哀傷盡數消散,還洋溢著幸福的味道,“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顧瑾汐低下頭,其實心底是明白的,這世界上很多事情真的沒有值得不值得,隻有願意不願意,就如同當年她曾經無數次在自己心底問著,值得嗎?
可看不透秦襄的偽裝,看不透所謂的真相,重重霧靄下,那流動著的血腥和焦灼,可在最後知曉真相之前,至少她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一句,她沒有後悔過。可到底還是後悔的,後悔的是年少氣盛的她,旁人越是阻止,她便越要堅持;別人越是不想讓她得到的,她就偏要得到。可到了最後才發現,古人雲“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並非沒有道理。對秦襄,冷靜下來,她真的有那麽的喜歡嗎?不是的,如果真的喜歡,就算為了他,粉身碎骨又如何;最可怕的是,到了一無所有,到了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之後才發現,對他,不過年輕氣盛時的執念而已。
瞧著顧瑾汐那透著微微哀傷的模樣,葉貞娘低著頭,“小姐其實不必為貞娘哀傷,雖然脫離了鐵木族,可骨子裏留著的血脈是不會變的。”
“嗯。”顧瑾汐點點頭。
就如同當年的爹爹和三位哥哥,表麵上如何的義正言辭,如何的痛心疾首,對她如何的不屑氣憤,可最後,直到生命最後的終結都一直在為她考慮,為她著想。
“……”感受到顧瑾汐身上散發出來的悲戚,悔恨到最後的釋然,葉貞娘眼底有著濃濃的疑惑,這個十二歲的姑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才能讓她小小年紀竟有著如此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你再不回去,岸叔該擔心了。”顧瑾汐低下頭輕歎一聲。
“好,那貞娘就先告退了。”葉貞娘薄唇微微抿著,遲疑了下這才淡淡道,“小姐,您也早些歇著吧。”雖然天花並不礙什麽大事,但終究是身染重病。
顧瑾汐點點頭,“嗯,我知道。”
“關於那龍陵山的事情……”葉貞娘轉身往前走了兩步,猛然又轉過身。
“嗯?”顧瑾汐揚眉。
葉貞娘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有些話不說清楚,貞娘還是有些不放心。”
“……”顧瑾汐點點頭,“也好,坐吧。”
葉貞娘順從的坐下,顧瑾汐抬手執了茶壺給自己也給葉貞娘添上一杯仍舊溫熱著的熱茶,不得不說半夏雖然並不會武功,但許是因為這樣,在生活上,她越發的努力,將顧瑾汐照顧得井井有條,貼心細致。
“貞娘還想說什麽?”顧瑾汐低著頭,把玩著白日裏成親王來時並未下完的棋子。
“關於鐵木族。”葉貞娘低著頭,原本這些話是不該由她說的,但小姐對他們夫婦有救命之恩,左右她已經是判族之人,不在乎再多一項罪名;更何況,她相信以自家小姐的個性,不會將那些東西到處宣揚的,“並非所有人都會用蠱。”
“嗯。”顧瑾汐雙手捧著茶杯,眼眸半眯著,點頭應聲;至少在當初給葉貞娘診治針灸的時候她就沒有感受到蠱蟲活動的痕跡。
葉貞娘猶豫了下,“在族內有一本蠱術和一隻母蠱,是祖上傳下來的,曆任聖女必須接手。”說到這裏,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感受到顧瑾汐那好奇的目光,她深吸口氣,搖搖頭,“小姐您別這麽看著貞娘,貞娘雖然曾經是聖女,但族內那些老人是不會讓外人帶走母蠱的。關於蠱術……沒有母蠱的蠱術都是空談。”
“也就是說,你雖然已經沒有辦法操縱蠱毒,但基本的蠱術你確實知道的?”顧瑾汐很快就抓住了葉貞娘話中的重點。
葉貞娘愣怔了下點點頭,雙眼卻直勾勾的看著顧瑾汐;雖然非常為難,但如果顧瑾汐想要,她會二話不說就給她默下來。但就算在鐵木族那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之下,學習蠱術的孩子都是自幼培養母蠱,顧瑾汐這樣的年紀想要再培養母蠱,難!
越長大,人的身體就越成熟,恢複的速度便越慢;而母蠱需要用人的精血來飼養,隻有吸食夠了足夠的精血之後,才能徹徹底底的控製它。
顧瑾汐薄唇微微抿著,眼底劃過若有似無的精芒,“你說鐵木族並非所有的人都會蠱毒,是怎麽回事?”
“鐵木族內的孩童年滿三歲就回去萬蠱窟挑選屬於自己的母蠱。”葉貞娘低下頭,“萬蠱窟是先輩留下來以藥材飼養的各種蠱蟲,但並非每個孩子都能被母蠱選中成為飼者。”
顧瑾汐聞言,心底不由得泛起了絲絲涼意,“也就是說,操縱蠱毒的人和母蠱,其實是飼養關係?”以自己的精血飼養母蠱,母蠱操縱蠱蟲供他驅使?
這種奇怪的關係,鐵木族的人到底是怎麽活到那麽大歲數的。要知道人類的精血是有限的,一旦精血全失,那必死無疑。
感受到顧瑾汐的疑惑,葉貞娘低下頭,蒼白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小姐您對蠱蟲的了解竟比貞娘想象得要多。”而且她還聰慧伶俐,一點就通,如果身在鐵木族,媛媛這聖女的位置,必然會被她拿走,“但母蠱並非會一味的吸食人的精血,它更懂得保護自己懂得飼者。從達成關係開始,他們的關係就是共生。”
“母蠱死了,飼養者會死;飼養者死了,母蠱也會死?”顧瑾汐尾音微揚,間葉貞娘點頭之後就有些不解,“那剛才你說鐵木族的鎮族之寶是一隻千年母蠱?”
葉貞娘聞言低下頭,臉上露出的卻是濃濃的哀傷,“這是鐵木族曆任聖女的悲哀,也是她們的使命。”
“嗯哼?”顧瑾汐眼尾輕挑。
“小姐既然知曉鐵木族聖女,想必也知曉鐵木族曆任聖女從沒有活過二十五歲的。”葉貞娘低下頭,當年她遇上葉岸,後來發生那些事情;如果不是葉岸傾盡內力將母蠱給她逼出體外,想必族內的族老們也不會輕易的答應放她走。
畢竟她們那一脈的女子是最適合飼養那隻千年母蠱的。
顧瑾汐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你也別想太多了,哎……”
“沒有,往日如過往雲煙,貞娘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這樣很好,真的夠了。”葉貞娘眼中似乎蘊起了霧氣,看著顧瑾汐帶著濃濃的感激,“說了這麽多,其實貞娘隻想告訴小姐,施蠱者能夠通過子蠱感受到被下蠱人的狀況,既然成親王妃這麽多年都沒有死去,雖然那子蠱在她體內因為極陰寒潭和千年寒玉的關係活力降低不宜感知,但也僅僅是感受不到成親王妃的位置,他肯定知曉成親王妃尚還活在世上的事實。”
“這個我明白。”顧瑾汐點點頭,抬頭又看著葉貞娘,“據我了解,蠱術一脈皆出自邊城鐵木一族,是否可以通過子蠱而知曉到底是誰施放的蠱蟲?”
葉貞娘聞言,略微思索了下,“理論上是可行的,但貞娘離族已久,對族內那些人所掌控的母蠱並不了解。”
“那就算了。”顧瑾汐罷了罷手,“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件事情成親王會好好處理的。”
“嗯,小姐如果沒有其他吩咐,那貞娘就先告退了。”葉貞娘低著頭。
“去吧。”顧瑾汐抬手。
夜幕沉沉盡微涼,風透過那尚未闔嚴的窗戶縫兒中透進來,撩起她臉上的麵紗點點。月涼如水,整個慕汐閣乃至顧國公府都處在靜謐之中。
原本想隔天就去詢問顧子楚關於鐵木媛媛的事情,可誰知剛提及一個名字,顧子楚就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了解自己的二哥,顧瑾汐便選擇了裝聾作啞,轉移開話題;轉眼半月過去,顧瑾汐身上的天花已經散去,在宋院正與溫安延兩人聯合診治,知曉不僅僅是顧國公府,就連慕汐閣貼身照顧顧瑾汐的幾個丫鬟都無一感染天花病毒之後,這才向皇帝匯報,顧國公府的禁令得以解除,同時慕汐閣內,顧瑾汐房間的所有東西全都用烈酒消毒,她用過的茶杯碗碟被褥衣衫則全都被付之一炬。
顧家剛沉浸在顧瑾汐痊愈的喜悅中,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接到了蘇家來人的消息。
正出月子的蘇怡聽說蘇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都來了涼都之後,更是神色緊張,麵色微微蒼白著,分明帶著濃濃的期待,可又好似近鄉情更怯;將身上的衣衫理了又理,扯了又扯,就怕會讓二老挑出毛病來。
“籲――”
隨著顧國公府大門外一聲清厲的吆喝聲,馬車跟青石板路摩擦發出的脆響,三輛青布彌漫瞧著並無什麽特別的馬車停在顧國公府的大門前。
“到了?”
顧瑾汐隻聽到那馬車內傳來一聲尖利似夾著嗓子般的女聲,似乎還帶著隱隱的不滿;她心底沉了沉,然後就看到打扮得妖冶異常的女子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緊接著是穿著得體,可看向顧國公府大門卻怎麽都掩飾不住眼底貪婪的男子。
在最前麵那輛馬車內也走下來兩位瞧著頭發略嫌花白,麵容滄桑尤其是那老婦人,看著顧國公府眼底似乎還氤氳著霧氣,整個人都顫抖著。
站在大門邊,原本就已經激動的蘇怡,此刻更是眼淚順著臉頰,“爹,娘。”
“蘇蘇,蘇蘇。”蘇老太太聽了,抬頭正好看到侯在門邊的蘇怡顧瑾汐一眼,再也忍不住,身形踉蹌著朝前幾步卻被蘇怡上前猛的抱住,“娘!”
蘇老太爺見狀,眼底仍舊有些通紅,可卻仍舊死要麵子的輕哼一聲,別過臉,“哼!”
蘇怡聞言,心頓時顫了顫,麵色唰的變得蒼白,從蘇老太太懷裏抬起頭,聲音似乎還帶著些許的害怕和畏懼,“爹。”
“我說小妹,這麽多年你還知道爹娘啊?”開口的是之前那打扮得妖冶的女子,她瞅了顧瑾汐一眼,在看到她那與蘇怡有些相似的容顏可卻更為清靈絕美時,心底不由得劃過些許不悅,“我說你們顧家的小輩可真是沒規矩,這麽久了也不知道跟長輩問個安。”
顧淮聽了,原本因為蘇怡還有些期待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我顧淮的兒女如何,還容不到你來教訓!”
“喲喲喲,公爹,婆母,你們聽聽,他們就這態度?”那女子聞言,頓時轉頭看著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虧得你們兩老在家裏平日還誇著小姑子是怎麽樣的知禮懂事,我看也不過如此。”
顧子楚見狀,雙眸噴射出濃濃的怒火卻被顧子騫緊緊捉住雙手壓低嗓音,“二哥,別衝動!”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眼前的可是對母親有恩的蘇氏族人,對他們,雖然他也不喜歡,但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隻要他們能請到蘇族的族老,再看向那妖冶的女子和站在他旁邊,眼底帶著驚歎和貪婪卻始終沒有開口阻止的男子,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色。
顧瑾汐聞言,低著頭輕笑一聲,雙手搭在腰間,朝他們福了一禮之後這才道,“外祖和外祖母你們也都累了,府上早就備好了飯菜熱水,待你們用完飯之後就能沐浴更衣,好好歇息一番了。娘她生子安難產身子弱得厲害,如今府上是瑾汐掌管,若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您們多多包涵才是。”
話音未落,在那妖冶女子發怒之前,又轉頭看向他們,雙膝微彎,正準備行禮突然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前倒去,好在葉貞娘眼疾手快才讓她不至於跌倒,“哎喲,這……瑾汐大病初愈,這身子……大舅和舅母也隨我們進府吧。”
“既然身子弱,就好好養著。”
都是活成精的人了,怎會看不出顧瑾汐的小動作,為了不給錢氏行禮,這丫頭也當真是……
“公爹你看看她,她……”那妖冶女子不依不撓。
蘇老太爺卻是深凝了顧瑾汐一眼,轉頭看向那妖冶女子,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這裏可是涼都,往日你們怎麽打怎麽鬧我可以不管,可現在,錢氏,你最好給我安分些。”
“爹您別生氣,兒子會看著她的。”蘇城這才站出來,拉著還想說什麽的錢氏朝她搖搖頭,在人群中掃視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蘇怡,“小妹,這,怎麽沒有看到岑兒和蘇堯呢?”
顧淮對蘇城兩夫妻極是沒有好感,當初他與蘇怡來往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們夫妻從中作梗,在顧老夫人麵前說了些有的沒的,他們又怎麽會走到私奔的那一步。
“他們兩個大活人,腿長在他們身上,難道別人還能管不成?”
誰知顧淮話音剛落,門內蘇岑就哭哭啼啼的跑過來,撲進蘇城的懷中,“爹,娘,你們可算來了,嗚,嗚嗚嗚……”
“岑兒乖,莫哭莫哭,發生什麽事情了,說出來,爹給你做主。”蘇城說著抬起頭看向顧淮等人,“妹夫,你們這算是怎麽回事,我家岑兒不過在你家小住了幾日,你們竟然……”
“舅舅想說什麽?”顧瑾汐抬頭。
“大人說話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兒,沒規矩。”錢氏見狀惡狠狠的瞪了顧瑾汐一眼,總算是出了口剛才無法發泄的惡氣。
蘇岑仍舊撲在蘇城的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瑾汐卻是輕笑一聲,抬頭看著哭得也不嫌累的蘇岑道,“岑表姐見了父母心情激動,我們都可以理解,可你哭得這般傷心,如果有哪些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我們顧國公府虧待了你呢。”
“嗚,嗚嗚。”蘇岑聞言,頓時麵色唰的變得蒼白,看著顧瑾汐似乎還心有餘悸般,往蘇城的懷中縮了縮,一副小意的模樣;看得顧瑾汐臉上的笑意越發的大了。
周遭來來往往的百姓見狀也不由得駐足。
蘇城麵色難看到了極致,“顧瑾汐,你,你還想狡辯?”
“岑兒乖,她是怎麽欺負你的,說出來,爹娘和你祖母祖父都在呢,我就不相信她還能翻天了不成?”蘇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死死地盯著顧瑾汐。
顧淮聞言也是惱了,“大舅哥你這是什麽意思,蘇岑蘇堯在我顧國公府住的這些時日,我捫心自問沒有虧待過他們一分一毫,你這髒水潑得,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
“夢兒,對了夢兒呢?”
錢氏聞言,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兒,然後這才抬起頭看向顧淮,“妹夫切莫生氣,蘇城他也隻是疼愛孩子,岑兒剛哭得這麽傷心,我們做父母的瞧了心頭也極不是滋味的。聽說妹夫自來便疼愛孩子,想必也能感受到我們的心。”
“哼!”顧淮輕哼,不打算再跟他們一般見識。
“夢表姐在哪兒,這可就要問問岑表姐了。”顧瑾汐低下頭。
蘇岑的身子頓時顫了顫,接到錢氏的眼神暗示,她頓時低下頭,麵色蒼白著不斷的搖頭,“我,我不知道。”
“哦?岑表姐是真不知道麽?”顧瑾汐輕笑一聲,眼角刮到人群中鶴立雞群的楚淩陽和他身邊的女子及貼身小廝之後,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
聽到顧瑾汐那若有似無的笑聲,頓時隻覺得心狠狠地顫了顫。
周遭的百姓看著顧瑾汐那副模樣,也都指指點點著,可顧瑾汐卻毫不在意;但他不在乎卻並不代表旁人不在乎。
“岑表姐這麽說,未必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顧子騫麵色難看,語氣冰冷,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著,從懷中掏出一遝當票,“說來也的確是我們顧國公府對不起表哥,表姐們,竟然淪落到要去當鋪典當東西度日。”
蘇城聞言,看著周遭百姓對顧國公府等人的不解搖頭,和對蘇岑的同情之後,越發的氣焰囂張,“哼,妹夫,原來你們就是這麽對我家岑兒和夢兒的,早知道,早知道我……”
“想不到表姐帶來的細軟可是不少嘛。”顧瑾汐故作不解的從顧子騫手中拿過那遝當票,細細瀏覽了,然後突然抬手猛的捂著唇,“啊呀!”
蘇岑聞言,頓時心猛的懸了起來,朝著顧瑾汐撲過去想要搶奪她手中的當票;卻被葉貞娘死死的擋住,反手直接給扔到了錢氏和蘇城的麵前。
周遭百姓顯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呆了。
蘇城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蘇老太爺麵色難看著,蘇老太太卻早已經震驚了,“岑兒,岑兒你沒事吧。蘇蘇,你……”
“爹,娘,我……”蘇怡艱難的吞了口唾沫,閉上眼深吸口氣,轉頭看向顧瑾汐,“汐兒,算了,我們回去吧。”
“娘!”顧子楚實在忍不住了,壓低嗓音沉沉的一聲低吼。
那可是在戰場上殺過敵,立過戰功的將軍;周圍的百姓縱使對顧瑾汐有些不滿,可對顧子楚卻還是非常尊敬的;看著顧瑾汐,眼神一變再變,感慨,惋惜,亦或者搖搖頭。
蘇怡麵色微微蒼白著,看向顧瑾汐的雙眸中似乎還帶著祈求,“汐兒?”
嗬嗬。
顧瑾汐低下頭,如果是以前,如果沒有發生蘇岑和蘇夢的事情,如果蘇家並不是那麽的絕情,或許她還會考慮;但現在……她猛的抬起頭看著蘇怡,“娘……”
“我們回去吧。”蘇怡攙扶著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
“嗬嗬。”顧瑾汐卻猛然輕笑著,手上死死的捏著那一遝當票,朝著空中一拋,當票洋洋灑灑的落下來,“我顧瑾汐生對得起天,死對得起地;你蘇岑曾經做過什麽,需要我來說嗎?”說著轉頭看著蘇怡,“他們說我,我可以不計較;但如今關乎我整個顧國公府的榮耀;我顧瑾汐的聲名可以不要,但卻不能容忍他們如此侮辱我的人格。”
蘇城見狀,頓時輕笑一聲,看向蘇怡,“小妹,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
“啊,是玉珠彩帶琉璃佩。”猛然人群中輕呼一聲。
“還有點翠掐絲琺琅簪。”
“我記得,我記得,那可是當初顧家三少爺從海外帶回來的,聽說整個涼都都不超過一手之數呢。”人群中有那熟悉商行情況的。
當然也有哪些明白事理,不管是出於討好顧淮還是公正的立場,“我記得當初股三少爺不是說送給了妹妹和國公夫人的嘛。我家那娘們還不止一次的埋汰我,幹了一輩子生意比不上人家頭上一根簪子呢。”
“可怎麽會出現在當鋪的,這當票……”有人開始疑惑了。
“還能怎麽回事,有人拿了人家的首飾去當鋪,還當時自己的。”有那些牙尖嘴利的女人。
顧瑾汐低下頭,“岑表姐,你將我爹與我娘的定情信物拿去典當,我用府上的錢給贖回來了,這也就罷了,如今府上的東西,但凡你能拿到的都出現在了當鋪,你要怎麽跟我們解釋?”
“你,你……”蘇城聞言頓時麵色蒼白著,尤其是周圍那些人帶著嘲諷的眼神。
錢氏也是慌了,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麽會這樣,“顧瑾汐,你血口噴人!”
“有沒有血口噴人,你問問岑表姐自己不就知道了,還有表哥,想必你應該很清楚吧。”顧瑾汐轉頭看著始終不置一詞的蘇堯,想要獨善其身,沒門!
蘇堯聞言,頓時麵色變了變,猛然像是想到什麽,他低下頭深吸口氣,再抬起頭時,痛心疾首的看著蘇岑,“大姐,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姑姑和姑父給我們的月例不少了,讓你不要做這種事情,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蘇堯,你……”
蘇岑雙眸圓瞪,不敢置信的看著蘇堯。
“大姐,請恕我這個做弟弟的不能幫你,人在做天在看,世間總還是要講道理的。”
自己可是要考科舉的人,把顧淮和顧家兄弟得罪得死了並沒有好處,還有顧瑾汐,那蘇岑明顯是跟她過不去,可她卻是未來的睿王妃啊。雖然瞧著現在睿王並沒有什麽實權,但按捺不住人家是當朝太後最寵愛的幼子,就連皇帝對他也都比旁人更寬容的。上次她染上天花那種要命的病毒,自己都恨不能有多遠躲多遠,可睿王竟然都不避嫌的,那副模樣分明是對顧瑾汐情根深種,到時候她吹吹枕頭風,自己這一輩子可就算毀了。為了個蘇岑得罪顧瑾汐,怎麽算都劃不來的。
蘇城頓時麵色黑了,白了,“蘇堯,你胡說什麽?”
“他可沒有胡說。”站在人群中總算看夠戲的楚淩陽這才站出來,看著顧瑾汐,眼底那濃濃的感情,饒是旁人都能清楚明顯的察覺出來。
隻有顧瑾汐,如芒在背般。
蘇城看向楚淩陽,“你又是誰?”
蘇岑早已經怔住了,楚淩陽,他……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楚家主。”顧淮朝楚淩陽點點頭。
楚淩陽微微笑著,“聽說顧小姐的身子痊愈了,本是來道賀的,誰知竟然遇上這樣的事情。”
“這是我們的事情,與你何幹?”蘇城警惕地看向楚淩陽,此人看著就英俊非凡,不似常人;想著顧瑾汐是睿王的未婚妻,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睿王;想到這裏,他頓時覺得脊背陣陣發涼。
不等楚淩陽開口,站在旁邊的蘇夢看著蘇岑那模樣,隻覺得心頭快慰極了,“姐姐,你不是說長嫂如母,私自定下了夢兒與左公子的婚事,甚至收下了左夫人的聘禮,如今婚期將至,妹妹,可是來討要嫁妝的呢!”
“什麽?”蘇老太爺頓時搖搖頭,眸中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岑兒,你……”蘇老太太也是。
雖然他們蘇家不在涼都,但好歹也算是大族,對涼都的消息也算是知曉得不少的;那左相府家的公子,生來就是個癡兒,她這是要害了夢兒的一生呐。
“我,我……”蘇岑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低著頭,身子不斷的顫抖著。
“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左相府家的公子病重,左夫人可是放話出大價錢給左公子找媳婦兒呢。”
“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官媒的門檻兒可都快給左夫人踏平了。”
“那可不是。”
“我還道奇怪,怎麽這幾日左夫人沒有動靜了,還以為是左公子的病好了,所以不著急了。”
“嘖嘖,想不到這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姐姐。”
“作孽哦!”
“……”
聽到那些明裏暗裏的嘲諷,感受到周遭眾人那指指點點,甚至帶著不屑譴責的目光,蘇岑隻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禦花園中被扒光了衣服的場景。
“啊,怎麽會這樣?”
顧瑾汐故作不解的看向蘇夢,又看向蘇岑,“岑表姐不是說夢表姐你與左小姐一見如故,而我們顧國公府又剛好遇上天花這樣的事情,所以你到左相府小住些時日的嗎?這……”
“顧!瑾!汐!”
一直埋頭在蘇城懷中的蘇岑終於忍受不住,猛的抬起頭輕喝一聲,“你裝什麽大頭蒜,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出賣夢兒,都是你,都是你逼的。”
“表姐這話說得好笑,做妹妹的怎麽逼你了?”顧瑾汐不解。
“你,你……”
顧瑾汐猛然像是回過神來般,“對了,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娘的那副紅玉頭麵,你不是說被你的丫頭趣兒偷拿當了,妹妹當時想著,那紅玉頭麵可是當了不少銀子,趣兒一個丫鬟能花得了多少,所以讓你勸她還回來,你……”說著,視線在蘇夢蘇岑之間不斷的來來回回,“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將夢表姐給,給……”低下頭,她微微抽噎著“都是我不好,我,我……”
“顧小姐,您也別傷心了。”
“這種人誰攤上她誰倒黴!”
“對了聽說上次在禦花園被睿王下令扒光了衣服,又惹了太後的厭,給下令扔出皇宮了呢,你們有沒有看到?”
“沒有,你看到了?”
“那可不是,嘖嘖,你們不知道那身段兒,那皮膚……”
“你小子豔福不淺啊!”
顧瑾汐聽著周遭越來越汙穢不堪入耳的談論,見蘇岑的神智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這才低著頭,麵色蒼白幾近透明,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著,薄唇微微嚅動,如果仔細似乎還能聽到她的喃喃,“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小姐,您別難過了。”葉貞娘輕聲安慰著。
“不,我,我……”
顧瑾汐神色緊張,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直接給暈了過去。
“汐兒!”顧子騫和顧子楚同時上前一步。
顧淮卻早已經先他們將顧瑾汐打橫抱起,神色緊張,“汐兒,汐兒,你沒事吧。傅管家,快,去叫林大夫。”
“顧小姐的病不是好了嗎?”有人疑惑。
“天花,還可是天花;就算好了,這身子指不定要養多久呢,你看那誰誰誰家的兒子,得了天花就算活下來,不也是毀了。”
“哎……”
因為顧瑾汐的“暈倒”,周遭原本圍觀的百姓,三三兩兩的散開,或搖著頭,或帶著遺憾,或回味著,至於之前發生的事情,也隻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
蘇怡見狀,趕緊將蘇老太太和蘇老太爺迎進府中。
原本是件高興的事情,結果發展卻出乎意料,讓眾人都不由得搖搖頭,高門貴族,真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能懂的。
……
回到慕汐閣。
顧瑾汐仍舊“昏迷”著。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顧淮朝著跟進來的那些下人道,“去看看,林大夫怎麽還沒來。”
“是。”
待所有的人都離開,整個房間隻剩下顧淮和顧家兄弟三人之後,他這才沒好氣的看向被他輕緩的放到軟榻上的顧瑾汐道,“好了別裝了。”
“爹爹,您怎麽發現了?”顧瑾汐俏皮的睜開一隻眼,朝顧淮吐了吐舌頭。
“妹妹,你……”
顧子楚雙眸圓瞪,咬牙切齒地瞪著顧瑾汐。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顧瑾汐縮了縮脖子,如果她不裝作暈倒,以蘇家那不依不撓的個性,還不知道要鬧騰多久呢。
顧子騫輕輕揉了揉顧瑾汐的頭發,“難為你了。”
“對了哥哥,你派出去的人怎麽樣了?”顧瑾汐翻身從軟榻上坐起,看著顧子騫。
顧淮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兄妹二人,連旁邊的顧子楚都麵帶疑惑,當然更多的是心中的酸澀,從軍這麽幾年,妹妹好似跟三弟比跟他更親厚些,要知道以前妹妹可是最喜歡他的。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顧淮不解。
顧瑾汐眸色沉了沉,和顧子騫對視一眼,她低下頭,“爹爹難道還沒有感受出來如今蘇家對娘的態度?”
“你什麽意思?”顧淮不解。
“蘇岑當日可是說過,蘇家早已經將我娘蘇怡的命從族譜上劃去了。”顧瑾汐低下頭。
顧淮頓時麵色大變,“這不,不會吧?”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會不會隻是蘇岑那丫頭說的氣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
“在慕汐閣解禁,祖母離開的當日已經派了人前往麗城蘇家,爹爹您以為祖母的性子她派人去蘇家是要做什麽?”顧子騫嘴角斜勾帶著微微的笑意,可眼底卻滿是冰凝。
顧淮死死的咬著牙,“這麽多年了,她還是沒有放棄嗎?”
“您難道還不明白祖母的心思?一旦娘的名字早就被蘇家從族譜上劃去的消息流了出來,你以為娘她還能穩坐顧國公府主母的位置?”顧子騫低下頭,語氣中似乎還帶著輕蔑,雖然朝廷並沒有明文規定過,但像蘇怡這般被父母遺棄的孤女,如果嫁到平常百姓家或許還好,但高門大院,卻是萬萬不可能的。誰知道她到底是什麽身份,貴族從來最重視的是血統。被從蘇家族譜上劃去之後的蘇怡,在衙門,連小籍都沒有,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那我們要怎麽辦?”顧子楚有些急了。
“三哥已經派了人去拖住祖母派去的人。”顧瑾汐低下頭眼底劃過一抹狠戾,“如果實在不行,那就……”
“汐兒你……”
顧淮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捧在手心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竟然還有這般殺伐果斷的一麵,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啊。
“咚,咚咚!”
門外陡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緊接著是半夏那清脆的嗓音,“林大夫來了。”
“進來。”顧淮麵色有些難看。
顧瑾汐順著顧子騫的力道,躺到軟榻上,雙眸微微輕合著。
果不其然,跟在林大夫身後的還有蘇家的蘇城和錢氏,兩人的麵色有些不太好看。
“你們來做什麽?”顧淮的語氣可沒有絲毫的空氣。
蘇夢跟在他們身後,朝顧淮淡淡的笑著,“姑父莫要生氣,我爹和娘也是知曉他們錯怪了表妹,這才想著來看看表妹的。”
“怕是想來看看妹妹是不是真的暈倒了吧。”顧子騫嘴角斜勾,雙半眯。
被戳中心思的蘇家夫婦頓時表情訕訕的,“啊,那個,那個……”
“林大夫,你來給我妹妹瞧瞧吧。”顧子楚朝林大夫點點頭。
“小姐的身子本來就弱,我上次就說了,你們要是真的對小姐有什麽意見,與其這麽折磨她不如給她一包砒霜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