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皎潔,屋內燭光斑駁,獨孤茱兒對影歎息,又憂又喜。在入宮之前,母親崔夫人知道女兒的秉性,曾經再三叮囑茱兒,不要爭強好勝,選不上嬪妃是萬幸,如若不幸被選為嬪妃,就更要謹言慎行,萬不可隻為得寵想做皇後,給自己招來橫禍。茱兒成為皇後之時,也便是獨孤一家災難之日。這是亂世後宮的悲哀,皇帝尚且活得沒有尊嚴,又怎能顧全嬪妃的性命?
宇文氏一族越來越忌憚戰功顯赫的獨孤信,現如今獨孤信被封為大司馬,官職雖仍然在大塚宰之下,但聲望卻遠高於宇文泰,又深得民心。宇文泰斷然不會坐視茱兒順理成章地成為皇後,安排鬱久閭和茱兒競爭,既是茱兒和鬱久閭的抗衡,也是宇文氏與獨孤氏抗衡的開始!
茱兒本想謹遵母親的囑咐,不願爭強,是因為不知皇帝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位公子。現在既然知道,怎能不想和所愛之人朝夕相處,即便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白日裏羞辱了一番柔然公主,牛刀小試占了上風,茱兒也心知肚明,從今以後必然是步步驚心,要如履薄冰。
在寢宮裏的魏文帝,此時也在望著窗外的明月,想到夢中情人同在這座皇宮裏,也許和自己一樣望著夜空,內心澎湃不已。轉念又想,宇文泰既然把鬱久閭安插在進皇宮,也必然防範著茱兒,便擔憂起茱兒將來會不會步了乙弗皇後的後塵。
這個夜晚,除了茱兒和魏文帝難以入眠之外,被羞辱的鬱久閭更是輾轉反側。忽然,一道閃光從門外射進來,一把飛鏢正正地插在了桌子上。鬱久閭起身,打開門追出去看,門外沒有人。鬱久閭回到桌前,拔下飛鏢,取下飛鏢上夾帶的信紙,借著月光打開看,隨即穿上衣服匆匆向門外走去。
高潁帶著小伽羅,在後宮繞彎路,此時的滿月,已經在夜空正中,應該是半夜三更時分。
小伽羅有些抱怨:“潁哥哥,我們是不是迷路了,怎麽還沒到,你到底認識不認識路啊?”
確實是迷路了,隻是,高潁不想在小伽羅的麵前露怯,隻好強裝鎮定:“怎麽可能迷路,你不懂的,宮中大著呢,我想前麵就應該到了!”
小伽羅看看周圍的風景:“我怎麽覺得,這裏我們剛才來過呢?”
“噓,有人來了,別出聲!”高潁捂住小伽羅的嘴。
隻見,從一個院門中走出一個人影,悄悄地四顧,而後向外麵走去。在皎潔的月光下,小伽羅依稀能分辨出那個人的身影,掙紮著想掙脫高潁的手。待到那人走遠,高潁才把手鬆開,小伽羅這才得以喘息:“那,那人我認得!”
“你又沒入過宮,怎麽會認識宮裏的人?”
“那人原本不是宮裏的人,是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打了漢人的柔然女子!”
“柔然女子怎麽會在這裏?”高潁略微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她一定也是來選妃的,想必這裏就是她們休息的地方了!”
聽了高潁的這句話,小伽羅生氣了:“原來你真的是不認識路啊?”
“現在不是認識路了嗎,就不要計較那麽多,找姐姐要緊!”高潁不由分說,拉著小伽羅往裏走。
進了院子,看著四周的有廂房數間,隻有兩間仍然亮著燈。
“不知道哪一間是姐姐的房間,如果姐姐睡下了怎麽辦?我們一個個地敲門嗎?”
“先看看這兩間有燈光的是不是。”高潁拉著小伽羅,朝著一間有燈光的房間走去。
高潁捅破了門上的紙,透過小孔往裏麵看。
小伽羅的個頭不夠,隻能著急地問高潁:“看到什麽了沒有,我姐姐有沒有在裏麵?”
高潁不說話,小眼睛透過窗紙,瞳孔越來越大,房間裏的場景讓他膽戰心驚。
“看到了沒有,裏麵是什麽?”
忽然,驚嚇的高潁著急地向後退,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小伽羅知道高潁一定是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怎麽了?”
高潁聲音打顫:“伽,伽羅,我們快走!”
還沒等兩個孩子來得及撒腿跑開,那扇們已經打開,從裏麵走出來那人,目露凶光,將兩個孩子擄走了。
在房間裏打瞌睡的茱兒,忽然從夢中驚醒,失聲大喊:“伽羅,伽羅!”原來隻是惡夢,剛離開家裏一天,就夢到了妹妹,也許真的是想家了吧?入得了宮門,今後和家人相見就很難了。想想母親受製於獨孤信的寵妾郭夫人,小伽羅年幼又形單影隻,將來一定會受盡那些同父異母兄弟的欺負,不由得有一絲難過。
一陣清風吹開了房門,茱兒走到門口,向門外望去,其他的人都已經熄燈睡下了,除了她,隻有一間廂房的燈還亮著。那個房間住的藍衣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為明日見皇帝,而激動得難以入睡呢,還是想家在顧影自憐呢?
茱兒關上房門,寬衣解帶,走到床榻之前,也安睡下了。
次日清晨,茱兒被一聲尖叫驚醒,便匆匆穿上衣服,打開門,見其他入選的準嬪妃們都圍在了藍衣女子的門前,驚恐萬分。
看到茱兒過來,眾人給她讓路,茱兒走到門口,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藍衣女子未穿外服,倒在血泊中,胸前插著一把短刀。桌子上的燭台,蠟燭已經燃盡,燭油流淌在了桌子上。
“這是怎麽回事?”茱兒轉身問眾人,茱兒略微掃視了這些人,都是一樣驚慌失措的表情。茱兒心中暗想,這些人的反應裏看不出什麽破綻,顯然不是這幾人所為,除非凶手隱藏的很深,但對於這些剛剛及笄的貴族家庭出生的女孩來說,實在是太難了。不過,怎麽沒有見到鬱久閭的身影?
“昨晚,讓我早晨起來叫她,她說她早晨有賴床的習慣,恐今日麵見陛下遲了。早晨我剛剛起來,就過來敲門,好久反應,我以為她睡得很沉,就推開門叫她,沒想到……”黃衣女子一邊說,一邊哭泣。
“你叫什麽名字?”茱兒問黃衣女子。
“我叫趙玉環,父親是大宗伯趙貴。”黃衣女子回答道。
也是八柱國世家,大宗伯是西魏的官職,類似於後來的禮部尚書。
“那把刀好熟悉!”賢妹妹驚叫,想了想,大驚失色:“我想起來了,這把短刀,不就是昨日那個柔然公主的嗎?”
惠姐姐唯恐妹妹禍從口出,本想製止妹妹說話,卻沒來得及。
茱兒也想起,這把刀確實是鬱久閭昨日所用。而且,這種刀也隻有柔然才有。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是她,凶手一定是她!”
“不可能吧?入宮剛剛一日,就明目張膽地殺人?”
“她義父就是一個殺人大魔頭,她就是小魔頭,殺人有什麽不可能的!”
“太可怕了,如果這人留在宮中,我們怕是都活不了幾天吧?”
“走,我們這就去麵見陛下!”
眾人紛紛要求茱兒帶頭:“茱兒,這裏數你最尊貴,我們都以你為首,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茱兒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雖然見識過鬱久閭的囂張跋扈。但還是不相信她能如此目無王法,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她沒有殺人的可能,柔然異族,終究是難以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