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早聽說這雪蟾膏乃是療傷聖品,是用天山雪蟾所製,一小盒就價值千金。可這會兒實在不想理他,對鏡照照,那嘴唇腫的跟小山丘似地,而名為雪蟾的透明膏體分明占了很大空間。讓她心疼之餘不禁懷疑,他到底是來治傷的,還是來戲弄她的?
“你還記得這隻木盒嗎?當年是你送與我的。”
三春“啊”了一聲,她自然是不記得的。
仲雪卻陷入了回憶,這個盒子確實是她所贈,他那時傷到了不可告人之處,第一次收到的傷藥竟然雪蟾膏,他也嚇了一跳。這樣的藥就算國富如燕,想要得到一盒也是千難萬難的。
他小心塗上之後,果然沒兩天就好了,自此之後他都舍不得用,直到後來放的變了質,長了毛,才不得已扔了。不過得勢之後,他派人去天山尋找雪蟾,又由禦醫精心調製成雪蟾膏。還用原來的盒子盛了,之後經常放在身邊,時而拿出來把玩一番。
看三春似對這盒很是喜歡,不由唇邊漾起一抹笑意,便道:“這一盒送與你了。”
三春自然滿心高興,以後受了傷都能用了,還可以送給青。他一天到晚的在外麵,又要行刺秦太子,常備在身上總是有好處的。
仲雪坐了片刻就走了,他剛一出門,就見風間一臉詭異地笑著迎上來。
“君侯可受用?”
仲雪橫了他一眼,這是太寵他了,弄得這小子也不分大小了嗎?
“自然受用。”他咬了咬牙,突然一拳砸在他臉上。
風間嗷嗷直叫,慌忙躲閃,第二拳已經打了過來,他舉手擋隔,兩人打在一處。
三春聽見聲響,打開窗戶一瞧,不禁有些好笑。這是在她這兒撒不了氣,拿下人出氣嗎?
第二日風間來見她時,果然頂著兩隻黑眼圈,額頭上還有老大一個包。他告訴她,城陽君已經下令驅逐公子季徇出國,有生之年不許再踏進安邑。
魏國現在與趙國交好,有此行為實在是不妥之舉,有不少大臣都勸過,可仲雪一意孤行,一定要把他從眼前驅離了才放心。
三春聽到消息不禁暗暗歎息,誰能想到權勢熏天的人,心眼會比針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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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之日,仲雪來告訴她,說讓她準備準備,他們要去秦國。
三春有些不可置信,前幾日仲雪問她想去哪兒,她說要去秦國,那會兒隻是說說,絕沒想他能同意。
她問:“你確定不是誆我?”
仲雪笑著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你覺得本君像是閑得沒事哄騙你玩嗎?”
正所謂君無戲言,他那麽高的身份應該不會騙她玩的。三春權當相信了,興高采烈地開始收拾行囊。
這些日子他賞賜的金銀珠寶不少,卻不能都戴在身上,隻撿了一些要緊的還有那盒雪蟾膏包起來,等有了機會就可以交給青。
她正拾掇著,正巧仲雪進門,伸指挑起一串明珠,“你這是要搬家,所有財物都帶上身?”
三春心虛地笑笑,“也不是所有,隻撿了些值錢的。”
“哦?”他挑眉,“那你打算拿本君所贈之物何去?”
她自然不敢說拿著送人,轉了轉眼珠,笑道:“君侯勿怪,小女也是自小窮慣了,喜歡將財物帶在身上,保險些。”
仲雪一聽差點沒笑噴了,她若是自小窮慣了那才有鬼呢。燕國是富饒之地,他身為太子可是富的流油的,當年就連他的吃喝用度有許多都是出自她手。她窮?窮的是他才是吧。
回想當年她大把散金的豪爽,與現在精打細算,留足後路的她完全不一樣。是這兩年的貧苦生活改變了她,還是她本身就是這個性子,為了別人才強裝大方?
他把她的包袱扔在一邊,“你不用帶了,有本君在定不會叫你餓死的。”
她自然知道不會餓死,怕隻怕青太苦了自己。不過既然被識破了,也沒法都帶在身上,隻在出門時把那盒雪蟾膏揣進懷裏。
仲雪此次去秦,也不知抱著什麽心思,所帶之人甚眾,飛龍隊飛虎隊竟有上萬人跟隨著。一時間鐵騎錚錚,陣容之龐大令世人側目。
三春掀起車簾向外望望,不禁砸了砸舌,“君侯,您這是去拜望還是去打仗?”
仲雪笑道:“拜望也可,打仗也可。”
拜望不成,便打仗了。他自有他的想法,此次赴秦隻因有件重要的事,而三春若知道原委恐怕會怪他吧。
三春是不會管他這些國家大事的,他打仗也罷,拜望也罷,隻要不是把她當禮物相送,就與她無關。
仲雪真的是打仗的,隻不過第一仗打得不是秦國,而是楚國。
這也是三春根據他們的行軍路線猜測的。魏國的軍隊能從楚國長驅直入本就是奇怪的事,更何況還一路未遇阻撓的直達郢城。後來問過風間,知道這是仲雪特意向奉淩君借道,從他的領地一直穿過去。
奉淩君又不是傻子,他肯這麽做,恐怕這場仗是要替他打的吧。
隊伍在離城三裏的地方紮營,等看到仲雪披盔戴甲,她更加確信這是奉淩君和他定的計策,而那整裝待發的軍士要攻的也是這座城池裏的楚宮吧。
奉淩君一直想借著她來請求仲雪借兵,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同意了。這讓她很有一種受寵大驚之感。
仲雪看她一副不斷擰眉皺鼻的小模樣,不禁一笑,“你且稍等,我去去就來。”
三春看著他,說實話她不喜歡他身著盔甲的樣子,這樣的他很顯冷硬,渾身上下都透著殘酷,甚至死亡的氣息。
她皺皺眉,“君侯是要去殺人?”
“你知道了?”
“猜的。”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頓時緩和了肅殺之氣。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聰明。”
三春歪著頭,她以前什麽樣,他如何知道?
在牛山村的時候,青一直說自己很笨的,難道他會認識牛山村之前的她?
心中一陣驚疑,很想問他一句,可仲雪已經摘下佩劍走出去了。
營帳裏留下百餘人人保護她,其餘的都隨城陽君進城了。耳聽著四周寂靜無聲,也無喊打喊殺,大約是有人在城內接應著打開城門了吧。
風間陪著她,在她麵前擺上一堆吃食,不時地拿起一兩樣叫她吃。
三春白他一眼,大晚上的吃什麽東西啊,有那功夫還不如讓她睡會兒覺。
可是風間明顯不想叫她睡,此地危險,若是睡著了,待會兒想逃跑都來不及。她也心裏明白,撐著眼皮不敢睡,就等著仲雪回來。
大約到了五鼓時分,郢城裏火光衝天,隱隱有喊殺聲。她匆匆跑出帳外,踮腳尖向那邊看。風間見她那急切之樣,特從帳內搬了個案幾出來,讓她站在上麵看。
三春看看自己的長裙,頗為猶豫,出了大梁之後,仲雪就對著她的男裝頻頻皺眉,硬要她換上女裝。自己現在裝的好歹是個淑女模樣,總要顧全一下顏麵吧?
風間忍不住笑出聲來,平時都不見她顧全顏麵,荒野郊外倒扭捏起來了?
三春瞪他一眼,抬腳上了案幾,可即便上去了也不可能看到城裏的情形到底怎樣,最多隻是多給自己一點心裏安慰罷了。
她也不知自己在著急什麽,潛意識裏總不希望仲雪出事,跑到人家家門裏打人家,弄不好叫人來個甕中捉鱉可就糟了。連帶的她這個親眷,也要跟著倒黴。
不曉得站了多久,腳都有些麻了,喊殺聲才逐漸消散,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忽然間城門大開,一隊鐵甲騎兵疾馳而來,騎兵還未近,就已經嗅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那騎兵來得極快,三春還沒來得及從案幾上跳下來,仲雪的馬已到了近前,真難為他沒有綁繩子竟也把馬騎的很是穩當。
“你怎麽站在上麵?”仲雪看著她,嘴角露出隱隱笑意,這笑讓他身上的冰冷煞氣瞬間緩和了幾分。
三春自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看郢城,其實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喊殺聲響起時,她竟有些擔心他。是這段時日相處積下了感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或者隻是因為她名義上成了他的女人?
她不清楚,也想不明白,隻傻傻的看著他,看著他的手伸在她麵前。
他的手掌攤開了,很大,給人一種很安穩的感覺。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扶著他的手想跳下來,腳下忽的一軟,卻栽進他懷裏。
他的盔甲是冷硬的,身上滿布血腥兒,讓人聞之蹙眉。
仲雪哈哈一笑,突然打橫抱起她,大踏步的營帳裏走去。他早就想這樣抱著她,就像現在,他穿著盔甲,她穿著女裝,他完全像個男人一樣保護她。而她則小鳥依人地撲在他懷裏。
在楚宮裏砍下無數侍衛的腦袋時,他腦中忽然浮起她,忽然想她會不會在等他回去,甚至想日後他將一定要成為七國的霸主,天下人都要對他俯首。那時她立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擁有天下。
三春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驚叫,“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