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紅帳暖

風之靈韻

第七十四章 白袍詩意的他

書名:春紅帳暖 作者:風之靈韻 字數:6558

“你在給嬰兒做衣服?”仲雪走近些,隨後似大驚失色,“難不成你懷有身孕?”

三春嚇了一跳,手下一偏,立刻把原本就所剩無多的布料裁歪了。她回頭看一眼仲雪,哼道:“誰說是給嬰兒,這是我自己所穿。”

仲雪兩根手指掐著捏起布料,“何時你身體縮的這般小了?”

三春瞪大眼睛,看著那巴掌寬的布,也很奇怪它的尺寸。這幾天她裁壞了就剪掉,剪著剪著難道就成這樣了嗎?

他問:“好端端的你做什麽衣服?”

三春把那剩下的一點團成一團扔在地上,“覺得扔了可惜,就練練手了。”或者也是實在無聊,總算能找點事做。

仲雪也不在意,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浪費,總要讓它物盡極用,這麽看來,隻是她極不喜歡這塊布而已。

“你真要學,明日叫裁縫來教教你如何?”

“那倒不必。”三春慌忙搖頭,她還不想以後靠做裁縫謀生。

侍女給兩人泡上茶,仲雪品了一口,道:“下次出門叫我一起吧。大梁看似平安,卻也是蛇龍混雜,想去哪兒跟我說一聲,有我陪著總安全些。”

三春立刻雙眼晶亮,“想去哪兒都行嗎?”

“然。”

她雙手舉得老高,“那我要去秦國。”

仲雪麵色微沉,“你看上秦太子了?”

這話三春真不敢恭維,那個秋行太子一想到他就覺得惡心。忙道:“不然,不然,他沒你的翩翩風度,也沒你長得美。”

仲雪很受用,笑著握住她的手,“多謝謬讚。”

三春點頭,她本來就是謬讚嘛。

仲雪說了要帶她出去,可他實在太忙,經常三五日都看不見人影。三春在府裏待了月餘,卻隻摸著跟他出去過一次,還是去城郊的軍營裏。玩是沒玩著,最後隻靠著軟墊睡了一覺,打著哈欠回來了。

她自然抱怨萬分,仲雪再三保證一有機會肯定帶她出去,她才老老實實又熬了幾日。

轉眼已是中秋,這一日乃是宮中盛宴。仲雪要去入宮拜見魏王,便帶了她同去。

三春早就想去王宮裏轉了轉,聽說魏國的王宮是七國中最豪華的,就連那裏鋪地的磚都是金的。她早早的收拾停當,在廳門前等著。

乍見他從廳堂緩步而來的身影,她有些愣神。他今日不是慣常的錦衣華裳,而是一身玄色冕服,漆黑的發絲束在純色的冕冠之中,額前垂下冕簾,投下的陰影微微擋住臉上逆光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打扮,這樣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卻又該死的很好看。各國體製大王冕簾九毓,君侯是不許垂簾的,可是他卻垂了七毓,大有要淩駕於魏王之上的態勢。看來各國傳言城陽君有意謀反,也不是無根無據的。

跟著他出了府門,他坐上禦輦,還忘不了回過頭來叮囑她一句,一定跟著風間,片刻不許離開。

她點點頭,有些錯愕這種關心。或者把它解讀成是他怕她跑了,覺得接受度更高些吧。

風間的性格像個大男孩,無時無刻不在笑著,笑容很暖,讓人覺得很是舒服。當然,這隻是表麵,這小子有時候壞起來實在和仲雪不相上下。隻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仲雪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他的笑。

風間很盡職盡責,從上了車就緊緊盯著她,仿佛生怕她跑了。

這是三春第一次進王宮,微有些興奮。自進了宮之後就開始在低頭在地上找著,風間問她找什麽?她道:“找金磚。”

風間好笑,城陽君曾花費巨資為魏王整修王宮,數年功夫方得完成,但說到金磚,還真是一塊沒有。

魏王宮不僅寬闊,而且還很華麗,真可謂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一路走過重重宮燈,琉璃瓦的重簷屋頂,朱漆門,同台基,殿的四角高高翹起,優美得像四隻展翅欲飛的燕子。再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現一大片菊花,瓦瓷的花盆直鋪到玉製的王座下,仿若這場盛宴是開在一片花海之上。

不遠處傳來宦寺的唱“喏”,眼角處瞟到侍女隨夜風輕拂的紗羅衣帶,風間拽了她一把,才發現王座下群臣都壓低了脊背,謙卑地等待他們的君主幸臨。

她隨大流地跪在地上,仲雪在她前麵,隻是微微點了下,可以看到他堅毅的背脊挺的是多麽筆直。這樣一個梟雄人物,想必也不願對一個稚齡小兒跪拜吧。

忍不住微微抬頭,檀木宮燈的映照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坐在王座上,臉色微有些蒼白,大約是病弱的緣故。

這場酒宴無非是在一起喝喝酒看看歌舞,然後歌功頌德,順道再聊一下有用沒用的。

仲雪很忙,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圍著他敬酒,在他身周三尺之內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相比而言,那守著幾個夫人喝酒的魏王那兒倒顯得冷清許多。

三春本來是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不一刻就被擠到一邊。她正嫌那裏氣悶,便退出人群,向殿外走去。風間沒有跟上來,他的身周也是一群人,他拚命的想往這邊追來,但人潮太猛瞬間把他淹沒了。

走出殿外,此時微有些黑意,踏過青石板路往後園走,王宮裏遍地菊花,雪白的好似像一場晨雪鋪就,而菊花道旁兩列幢幢的石塔,仿佛生就坐落在花海之上,夜風拂過,火光忽明忽暗。偶有長衣侍女提了半人高的燈籠踩著菊花瓣匆匆而過,被不知是月色還是明火扯出長長的影子,很有一種似真似幻之感。

風間說這宮殿修正部分都是由仲雪一手包辦的,這會兒看來他的設計真是別具一格,尤其是這菊花,實在很合她心意。

因她身上配著城陽君府的牌子,所到之處無一人敢阻,不時有宮人來為她引路,詢問她要去何處。三春也不知自己想去哪兒,隻是隨意的逛逛。再往前走是一座後園,遍種奇花異草,路邊植著許多花樹,株株挺拔俊秀,此時秋初,繁華早落,不過風動葉動,也別有風姿。

園中一座靜室,室內燈火透明,正中已擺好一張桐木的瑤琴,靜室上座則是一張獸腿幾。一個修長的身影背對著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幾前,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他的頭發墨黑,襯托出他發髻下珍珠白色脖頸更現出的詩意光澤。

看著這完美入畫的背影,一種光亮至美的氣息感染到了她。她緩步上前,看到了一個久違的熟人,季徇。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脫口而出。

季徇先有幾分驚異,眼底逐漸有一絲笑意,“我的姨母是魏宮夫人。”

中秋之節,來看自己姨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自戀的過了頭了,剛才那一刻竟以為他是在等她。

他示意她坐在身邊,輕笑道:“與你彈琴可好?”

三春猛點頭。銀的月,寂寥的夜,雪白的菊花,微微搖曳的燭火,這個氛圍實在是太適合彈琴了。

他摘掉布帛,抱琴席地而座,低頭可見白色的衣裙同地上的菊花融為一體。嫋嫋琴音響起,已沉的月色似乎也浮上來,探出天際雲頭,將一片白光灑在他身上。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這白楊樹一樣挺秀的身材中,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他沒有笑, 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卻在忠誠的微笑著。一邊看著她,一邊“忠誠”地笑。

她捂著心口,突覺自己被“電”到了,心髒跳的幾乎蹦出來,口幹舌燥,甚至呼吸困難。此情此景似乎又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令她狂躁的內心愈發波濤洶湧。他漆黑的發絲拂過她臉頰,有一棵小樹從心底長起來,開出一樹閃閃發光的花,相擁的陰影投上素色床幔……

接下來的事無從想象,一抹羞紅飛上雙頰。她很喜歡聽他彈出的調子,喜歡看他彈琴的樣子,更喜歡他的人……那種風雅從容的姿態,旁人如何效仿也效仿不來。

心是顫的,手是顫的,這種顫一直持續許久,持續到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一個高亢的嗓門把她拉回了現實。

仲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氣:“這麽晚了,你們在做什麽?”

三春下意識跳了起來,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雙腿不知道往哪兒站,拚命提醒自己不該害怕的,他不是自己什麽人。可是內心卻又一種強烈的無措,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麽重大錯事。

季徇淡笑著撩袍襟站起,“月圓賞月,閑步花庭,城陽君倒是好興致?”

仲雪嘴角隱有一抹冷意,“比不得殿下月下彈琴這般雅致,隻是姬妾無狀,衝撞了殿下,還請見諒。”

他說著一個搶步過來,拽緊她的手腕就走。

三春被他拽了一個踉蹌,求救的看向一邊的風間。風間搖搖頭,遞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誰都知道,城陽君一般不發火的,但偶爾發起火來絕對是地動山搖,挨上就死,沾上就亡。

他的手勁兒很大,手腕被拽的疼痛難忍,痛呼一聲,他才停下腳步。低頭去看她的手腕,那裏已是紅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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