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上午覺得腹中,看見前麵有個酒樓便走進去。也是到了飯點,這裏人滿滿當當,她好容易尋了個位置,坐下隨意點了些吃食。
侍女在邊上服侍她,菜要先夾起來放到碟子裏才會拿給她。她嫌悶氣,直接奪了筷子,大快朵頤。
正吃著忽然發現對麵有人在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她是光著身子坐著,讓人很是不舒服。
她別過頭,那男子卻向她走來,一臉淫邪地笑著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臉,“哪來的小兒,這般俊秀?”
三春笑了笑,對他露出八顆牙,她端起一隻茶碗舉過頭頂,比了比位置,大約是男子的腰腹處。
那人以為她要請喝茶,正要接,滾燙的茶水已經傾下來,正倒在要害之處。
這一下格外實著,燙得他臉都變形了,他呲著牙對她大吼,“小兒無恥。”
三春笑道:“這怎麽能怪我,實是你碰撞所致。”那意思說,你要不過來還燙不著呢。
男子嗷嗷叫,雙手捂著胯部,也不隻是燙的還是氣的。
他對著身後幾桌高呼一聲,立時站起十數個人,往那兒一站如一截截黑塔一般,遮天蔽日的。
身邊圍了一圈,三春知道捅了馬蜂窩,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再看那侍女,早嚇昏過去了。
這些人似乎是劍士,那一把把青光閃爍的青銅劍抽出來,還真有點嚇人。三春摸摸空空的腰帶,沒有劍,她想配樂喊“倉啷啷”的機會都沒有。
是叫救命,還是跪地求饒呢?她頗為猶豫,又有些想或者這是證明有沒有人跟蹤的最好機會,總不能她都要死了,仲雪也不派人來救吧?
有人亮出寶劍,酒樓的人呼啦全跑了,人群裏有些認識這大漢,知道這都是大梁城裏有名的劍士團,他們以護衛商隊貴族旅客為生,人數眾多,平日裏沒事就聚上一幫在酒樓上吃吃喝喝,有時仗勢欺人,就連官府都頗覺頭疼。
認識他們的都跑光了,不認識的有膽兒大的,退在一邊,就等著看三春這個俊小子是怎麽死的。
三春也在琢磨“自己要怎麽死”問題,不過不管怎麽死,也不想被他們的劍刺死。她假裝害怕的蹲下身子,順手從地上撿了一塊木條藏在身後。
“無禮小子,真是找死。”站在最前麵壯漢掄寶劍向她頭上斬去,三春低頭避過,木條衝著他的腰眼捅了一下,趁那漢子縮身的時候,從他臂彎裏鑽過去,然後一路揮舞這木條,專打人要害,竟真讓她殺出一條路。
她衝到大街上,玩命的往前跑,那些人在後麵緊追不放,一時間滿大街都能看見這追追跑跑的奇景。大中午的正是飯點,不少人家都抱著碗出來,一邊吸溜麵條,一邊議論這被追的小子是誰。
三春也不是沒被人追過,在村子的時候,那些暗戀青的大姑娘小媳婦經常追著她打罵,不過可那是女人,追到了最多噴點口水,但現在被這些男人追到了,卻是要命的。
她一路狂奔,撒開腳丫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跑。跑了許久,那些人越追越近,眼看著就要被抓到了,正這時突然前麵一陣塵土彌漫,大地似乎都震蕩起來,周圍忽的一片寂靜,隻聽到威沉的鐵蹄聲聲越來越重的回響在人們耳邊。隨著鐵蹄聲漸近,高遠的天地間瞬時變得肅殺起來,遠近之處唯有那整齊的馬蹄聲聲聲震蕩。
普通百姓哪兒見過這等場麵,有人嚇得慌忙扔了碗跑回家裏,有的翹首以望,還以為是鄰國大軍殺過來了。
一麵血色大旗繡著騰起的金色蛟龍,獵獵於風中呼卷著向這邊而來,上百名甲胄鮮明的騎兵排列整齊,踏著地上的塵土好像下了一場土霧。當前一騎,頭戴金盔,身披金甲,似一隻離弦之箭以絕對的速度離這邊越來越近。一股天地洪荒唯我獨行的氣勢撲麵而來,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堅毅和凜然。
“是飛龍軍。”不知誰喊了一句,頓時街上的人慌忙跑走,家家閉門關窗。
魏國人人都知,飛龍軍是魏國最強的軍隊,七國中最強的一支騎兵,他一向以殘酷凶狠著稱,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有人眼尖,認出打頭一人正是令七國聞風喪膽的“魔鬼君侯”城陽君。心中不免疑惑,這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讓城陽君把這樣的軍隊都給拉出來了?
三春也認出仲雪,初時還以為是邊境有了戰事,大軍不得已要開拔呢,她退到一邊行等著隊伍過去再逃跑,卻見他轉眼馳到自己麵前,勒緊韁繩。
仲雪看一眼跑得氣喘籲籲地三春,冷聲問:“出什麽事了?”
“一點小問題。”她用手指比了個很小的距離。與他的軍國大事比起來,自己被人追真的是個小問題。
“站在本君身後。”
三春“啊”了一聲,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仲雪見她不動,手中鞭子一甩,把她卷起甩在身後。
就在這一刻,那些雄壯的劍士們已經追來。隻是任何劍士看見飛龍軍也雄壯不起來,那些人轉身就想跑,卻被身著鐵甲的軍士們團團包圍。
他們有些傻眼,那個被潑了茶水的男子,對著一個軍官拱手道:“將軍容稟,咱們隻是從這兒經過,無意衝撞飛龍軍。”
那軍官冷著一張臉,吩咐人把他們抓起來。
男子心急,不由叫道:“不知咱們所犯何罪?”
這時仲雪跳下馬,慢悠悠走到幾人麵前,淡淡道:“也無他,隻是動了不該動的人。”
那男子嘴張了張,好半天才明白什麽意思,原來他們竟是為了三春而來的。隻是這些威名赫赫的騎兵,為了那個嬌柔的兔爺,可能嗎?
實在無法相信,使勁掐了掐手指,才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夢。
“君侯,這……這……”這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仲雪冷冷道:“是自己自裁,還是等著被馬踏成肉泥?”
幾個人自然都不想死的,有人抽出青銅劍,與手持長矛的軍士戰在一處。
劍這種兵器足夠靈活,但對上騎在馬上的重甲武士卻施展不開,尤其一高一低,長兵器占盡優勢。所幸這裏是大街,騎兵轉動困難,交手數十合也動不了他們。
仲雪手一揮,那些騎兵退下,隨後弓箭手上來,如雨的箭向他們射去。
三春眨了眨眼,無法置信眼前發生的,仲雪好端端的對付幾個普通劍士幹什麽?還至於擺那麽大陣仗?
在這種明顯雞蛋碰石頭的戰況下,戰鬥結束隻不過是她眨眼的功夫,那幾個劍士想跑已經來不及,片刻後地上便多了幾具屍體。一個個都是刺蝟樣,睜著眼,大約是死不瞑目吧。
坐上馬車,跟在仲雪身後往回走,三春的心還一直惴惴的。穿著盔甲的他麵容略顯冷硬,讓人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回途中他對她一句話也沒說,沒有責備,也沒有寬慰,可越是這樣,越讓她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有種人是真的惹不得的。
一直護送她到了君侯府,仲雪才帶著騎兵離開,馬鐵錚錚,濺起塵土一片。
眼看著再也尋不到馬尾巴,三春才邁步進了府門,心裏一陣陣地打顫,不是沒見過死人,可被青刺死的那個壯漢哪像現在這樣死狀慘烈?他們還有個人樣嗎?
不禁掩了掩臉,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就不故意想引跟蹤的人出來了。
回到住所,發現幾桌上突然多了匹緞子,大紅的顏色在漆黑的幾上看著很是紮眼。
行了,現在也不用猜測詢問,她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著的,還是許多的人。這些緞子都是她在綢緞莊裏看中的啊。
她歎口氣,拿起那緞子左右瞧了瞧,早知道就拿匹青色或藍色,也好給青做身衣裳,他那件青衫已經穿了五六年沒換過了。
她從來不喜歡穿紅,順手扔在一邊,躺床上壓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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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陽君練兵,通常都是半月時間,這回去了三日便回轉府裏,他卸下盔甲第一件事就是招伺候三春的侍女過來問話。
“你叫什麽?”
“回君侯,我叫粥。”
他皺皺眉,怎麽起這麽古怪的名字?
“春姬這三日都做了什麽?”
“縫衣服。”
仲雪驚愕,她會縫衣服可從沒聽說過?做慣太子的她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更遑論縫縫補補這樣的事?
洗了把臉,換上一身常服,就去見三春。他倒要瞧瞧她能把衣服縫成什麽樣。
自從這位春姬入府之後,仲雪隻要得閑就會往三春這兒跑,還不時叫侍女叫來問話,大約都是春姬做了什麽,在做什麽,吃了什麽。弄得侍女們以為是君侯讓她們監視春姬,越發對三春看管的嚴格,後來才發現是她們會錯意了。有時候男人問這些,隻是出於一種關愛,一種愛護,一種關心,甚至一種思念。
三春真的是在縫衣服,或者說確切一點是在做衣服,她用一把剪刀,很認真的在那匹大紅緞子上裁著,地下一堆的碎布。在她的努力下,很明顯整匹的錦緞有變小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