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褐握著腰間佩刀的手緊了緊,卻終究沒有抽刀。
如今的形勢劍拔弩張,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刀光做了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丟了一匹馬,於自己未必是壞事。
適才棗紅馬狂奔進遠處樹叢裏引來的一陣血腥的廝咬顯然讓四麵圍過來的一眾獸人多少亂了陣腳,原本完美藏匿蹤跡的獸族隊伍裏探出幾隻不安分的頭顱來。
雖隻是短短一瞥,卻足以讓身經百戰的唐寅褐快速估算初自己麵臨的形勢。
對麵約摸有二十隻獸人,零散潛伏於距自己和阿紫數百步的地方,成扇形布陣,步步緊逼,雖不曾露麵,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正迅速收緊陣營,如圍捕獵物的狼群,逐漸朝著僅有的目標靠近過來。
唐寅褐習武十載,與獸人正麵對戰,這還是第一次。
如果六扇門的秘文記載不錯,修為極平常的獸人可以一敵數百步兵,對麵二十隻獸人,相當於一支遊騎兵隊伍。
這樣的規模,唐寅褐自然不在話下。
他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想要努力從周遭嗅出些異樣來。
像方才撕咬馬匹的那種莽撞而貪婪的宵小之輩對上數十個不成問題,可若是這隊伍裏藏著獸族皇室一脈的人,隻怕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思索間,一個黑影從陰影裏緩緩行了出來。
藏在遠處的阿紫生平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的獸族,驚得半張著嘴。心跳都仿佛要停在了那一刻。
眼前出現的所謂“獸人”和“人”在外貌上卻是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那分明就是一頭不折不扣的猛獸,應該說更像某種狼與獅的結合體更貼切些。
打頭陣的獸人壓低前軀,一隻前爪在地麵上來回磨蹭著,劃出一排排爪痕,渾身灰黑色的皮毛一根根之豎著,一雙與阿褐的瞳色相同的眸子緊緊盯著對方,獠牙間不時滴落的口水和喉嚨裏刻意壓低的嘶吼無不暗示著他的極度亢奮。
不確定獸族這支隊伍的這個先鋒對阿褐的身份了解多少,但阿紫此時卻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那與阿褐一樣卻遠不及阿褐深邃有神的褐色瞳孔裏充滿了好奇。
對方也在觀察著。
或許這前鋒看出了阿褐的與眾不同?嗅出了他身體裏流淌著的一半的同類的血液?又或者從一開始對方就知道阿褐的身份?
甚至知道連自己和阿褐都不清楚的有關阿褐的身世?
但這微妙的僵持卻並未持續多久。
身邊僅剩的一匹棗紅馬感覺到了逼近過來的獸人身上可怕的死亡氣息,長嘶一聲,高高抬起前蹄就要朝那前鋒的頭顱踏下去。
原本立於唐寅褐前方不足五步遠的空地的獸人身子朝一側迅速一個翻滾。輕鬆躲過了馬蹄的踐踏。
重新戰定的獸人眯縫著眼。看向無辜的馬兒的目光裏滿是殺意。
唐寅褐抽出腰間佩刀,不待刀全然離鞘,獸人已經一躍撲向了棗紅馬。
獠牙刺入棗紅馬脖頸上的皮肉,血液噴湧出來。
受驚的馬兒發出刺耳的哀鳴。後蹄慌亂地朝空中踢踏。
獸人死死咬住獵物不鬆口。任由血液浸潤著自己的唇齒與舌尖。甜腥的味道更助長了他內心的狂野。
腦後傳來的一記重擊讓沉浸在弱肉強食的快感之中的獸人頭顱裏一陣悶疼,視線模糊了起來,緊接著渾身開始發軟。最終被迫鬆了口。
棗紅馬瞅準時機飛速逃開,留下頭暈目眩的獸人轉過頭來用有些迷離的目光看著唐寅褐。
隻是以刀柄擊傷對方而最終沒有斬盡殺絕的唐寅褐收起不知名的佩刀,深色沉靜地注視著對方。
因為一時惱怒棗紅馬的叫喊而喪失了與唐寅褐正麵一戰的機會的獸族前鋒此時腦後隱隱作痛,胸中更是憤懣難平。
可就在眼前的獸人衝向棗紅馬的那一刻,唐寅褐已經對這個看似凶悍的敵人有了定論:所謂獸人,想來大多不過以獸性主導著思想罷了,縱使天生蠻力讓他們可以以一敵百,可心智連普通人類一半尚且不及的這樣一個族類,沒有足夠強大的引導在,就不過如一盤散沙而已,單獨對上其中任何一枚小卒,都與在山上林間打下一頭獅虎無異。
想通了這一點,唐寅褐看待眼前對手的目光也就遠沒了之前的警惕,反倒生出幾分戲謔來。
他揚起刀鋒晃了晃,刀刃在點點星光的照耀下閃著極其微弱的光芒,可這微弱的反光射在對麵的獸人眼裏卻顯得那樣刺眼――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體型比唐寅褐兩倍有餘的獸人前鋒低吼一聲,頃刻殺至唐寅褐身前,張開足以一次吞下唐寅褐頭顱的血盆大口,獠牙如兩排尖刀直刺向唐寅褐頸間正突突跳動著的血脈。
麵對這樣的攻勢,唐寅褐沒有出招,反倒迅速收刀入鞘,輕巧地蹲下身子,單膝跪地,低下頭顱,單獨看來像是虔誠地朝前一禮。
正全速撲過來的獸人身子已然躍至半空中,獵物的突然消失讓他來不及收手,隻得以原本的姿態在空中繞過此時已經蜷作一團的唐寅褐畫了一個完美的弧線,最終身子重重砸在了細碎的黑土與礦石混雜的地麵上。
獸人掙紮著四肢想要翻身站定重新投入戰鬥,頸部卻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死死頂住。
“我沒有你們的獠牙和利爪,但我的速度和應變能力卻遠在你們這幫蠻夷之上。”
不管對方是否能聽懂自己的語言,唐寅褐依舊一手按住對方的後頸一手持匕首控製住狂躁的獸人,身子湊至對方耳畔講出這句在這場實力懸殊的對戰中發掘的事實。
這看似鄙夷與傲慢的話從唐寅褐口中講出來卻不帶半點敵意或是蔑視,更多的卻是遺憾,甚至夾雜著些許怨憤。
這是他第一次與獸族正麵相遇,不管他身下製服的獸人是什麽身份,能夠被派出來探路的,必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身體裏流淌著一半的這個種族的血液,不管是否願意承認,這一半的獸血都帶給了他更強健的體魄和勇往直前的果斷與無畏――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欣王和義父才願意花費那麽多的心血去栽培他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外姓人。
他以為的獸族,至少要比眼前這不堪一擊的野獸更強大些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