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然的詢問出手上的這件宣德爐的價格之後,阿三也沒有刻意的去查看龔老板的神色變化,似乎是阿三剛才的詢問,就是一個無意間的舉動罷了。隻是,在場的不管是龔老板自己也好,王叔、賈似道這樣的外人也罷,在心下裏都是知道,阿三剛才的這麽一個舉措,是非常的成功的。
至少,從他的不按照常理來出牌的手段來看,稍微的占據了一絲上風!
“要說宣德爐這玩意兒吧,其實也就是在明朝的宣德年間,所製造的這麽一個爐子而已。”阿三有些故意的把話題給扯了開來,說道,“在我看來,還是明朝厲害啊,不光是弄了很多的珍貴的紫檀回來,幾乎是把世界上的紫檀給都搬運到中國來了,也搞出了鬥彩這樣的瓷器中的精品,更有甚者,那就是景泰藍了,當然,這些都和宣德爐沒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許是阿三扯的有些遠了吧,龔老板對著阿三說道:“阿三,如果你真的喜歡這麽一隻爐子的話,不妨給個這個數字如何?”暗的裏,龔老板可是給阿三比劃了一下手指,阿三看到之後,卻是神色不動。
“我都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件東西,還真的是沒有什麽賺頭。”龔老板笑著說道,“要不然,我也不會放在茶幾的下麵了。如果真有利潤可言的話,我還巴不得早一點就出手了呢。”
“龔老板,這話說的倒是實在啊。”阿三說道。
“那是自然的。再怎麽的,我跟你阿三之間也不是做一筆生意了,難道還能昧著良心賺你的錢不成?”龔老板說著,還輕聲詢問了一句,“就剛才這個價錢給你了,怎麽樣?……對了,這件東西,就這麽勻給阿三了,你們兩位沒有什麽意見吧?”
這最後一句,是麵向著王叔和賈似道來說的。
賈似道心下苦笑,難道在這個時候,他還能說自己有意見。說到底,賈似道對於宣德爐若說沒一點興趣,那是假的,但是興趣卻絕對不是很大。又因為是阿三收了這麽件東西,哪怕就是這件宣德爐是他從茶幾底下拿起來的,賈似道也不準備說點什麽了,直接的默認了龔老板的說法。
或許,正是因為看出賈似道對這件爐子不怎麽在意,而阿三是跟賈似道一道來的,龔老板才有如此的魄力,直接的選擇跟最後一個看這件爐子的阿三來進行交易吧?
“八折!”阿三的嘴裏蹦躂出一個很幹脆的詞語來。
“再加一點吧。”龔老板思索了一下,說道,“八折的話,直接就低於我的成本價了。關係歸關係,人情歸人情,你總不能讓我虧本吧?”
“那成,既然龔老板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再添半成吧。”阿三略微一沉吟,就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價格,可不能再增加了。”
“成交。”龔老板也是很利索的一個人,當即就拍板決定下來。隨後,似乎是有些進入做買賣的狀態了,這會兒轉過身來對著賈似道和王叔兩個人,卻是笑著說道:“讓兩位見笑了,嗬嗬,我馬上就去拿幾件,你們或許會看得上的東西出來。”
“老龔,我這邊不著急,你還是先招待好小賈吧。”王叔在邊上很是悠閑自得的品著茶,“當然了,在此之前,老龔你是不是可以先給我續上一杯呢?”
“倒是老哥我給疏忽了。馬上,馬上……”龔老板趕緊的給王叔這邊添了水,轉而詢問起賈似道來,“小賈,瓷器方麵也是有很多的類型的,你比較中意些什麽瓷器呢?”
別看這一詢問非常的客套,卻也是非常的有講究的。
至少說明了,這會兒的“慈雲齋”裏肯定有著不少的好瓷器,在類型上也比較的繁多,可以有選擇的餘地;此外,就頗有點賈似道在網絡上開翡翠店鋪的那種感覺了,凡事都是先詢問一下客戶的需求,讓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觸,很有在這邊收購下一件精品瓷器的衝動。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吧,賈似道倒是不知道怎麽來選擇了。
而邊上的阿三,看到賈似道微微的思索著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的插口,說了一句:“小賈!你可別被龔老板給騙了。瓷器的類型,雖然比較的多,但是,也無非就是青瓷、白瓷之類的。或者,你說個具體的年代的,會更加的適合一些呢。”
“阿三,你就使勁的給我這邊拆台吧。”龔老板佯裝著有些惱怒的模樣,在賈似道看來,還是有了幾分可愛的神采的。就好比是剛才王叔推托著把這會兒的時間,讓給賈似道一樣,順帶的就讓龔老板給他繼續的續茶水。
這種細節上的意趣,遠不是生活中的那些喧囂所能比擬的。
“那就隨便的弄一件您老一直留在手中的小玩意兒吧。”賈似道考慮著說道,“一來,我對於瓷器一行,還僅僅是初涉,太精貴的東西我也不太會欣賞,落到我的手裏,反而會給埋沒了。二來,我那邊的瓷器店鋪也即將開張,手頭要用到錢的地方自然是非常的多的,暫時的,暫時的也拿不出太多的現金了。龔老板總不能讓我,因為自己的喜好,到時候把翡翠店鋪押給你吧?”
“嗬嗬,小賈也是個風趣的人呢。”龔老板笑嗬嗬的說了一句,轉而就示意賈似道幾人可以稍等片刻,他自個兒上到了二樓。
“小賈,剛才的幾句話,說得很是不錯嘛。”阿三卻是飛快的坐到了賈似道的身邊來,順帶著,還把剛收下的宣德爐給提拎了過來。
“阿三,你小子今天可算是撿著了啊。”王叔在邊上看著阿三的模樣,有些樂嗬嗬的說道,“能從老龔那家夥的嘴裏,挖出一個‘漏’來,不容易,不容易啊。”
“不然,王叔您要是喜歡的話,我轉手就把這件東西勻給您了成不?”阿三可不吃這一套,很是爽快的就塞回去一句。
王叔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變得有些訕訕起來,隨後還微微的搖了一下頭,“好小子,真是不錯啊,衛老爺後繼有人嘍……”
這麽一來,即便是阿三的臉皮比較的厚實,也感覺到微微的有了幾分微紅了。
“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也會臉紅啊。”賈似道不禁打趣了一句,轉而回到剛才的話題,問道,“我那幾句話說的怎麽了?”
阿三卻是捶了賈似道一下,遞過去一個明白的眼神,說道:“你的家底,我還不清楚?”說著,也不管邊上還有王叔的存在,湊到賈似道的耳邊,小聲說道,“不過,說真的啊,對於龔老板這樣的,就需要多壓榨他一點,給他來點出其不意的,或者就是先把自己假扮的可憐一些,博取幾分同情。雖然沒有多大的用處吧,卻也聊勝於無了。”
“敢情你就是采用的一計啊。”賈似道咧了咧嘴。
“我這不是沒辦法嘛。”阿三聳了聳肩膀,說道,“對了,剛才談下來的價格,我這邊的資金暫時的不夠周轉,兄弟你是不是支援一下。”
“不是吧?這玩意兒有多精貴?”賈似道有些吃驚。
“不是這東西精貴,而是最近一段日子,我還有點別的事情。”阿三沒有具體的說出來,賈似道也不好多問,很是直接的點了點頭。朋友之間嘛,這點力所能及的幫助還是需要提供的。隻是,能讓阿三都感覺到比較重要的事情,又和錢有關,會是什麽事情呢?
難道是阿三看中了某件價值很高的玩意兒?
“說起來,這件宣德爐應該能讓你小賺上一筆吧?”賈似道問道。
“誰知道呢。”阿三說著,似乎是有點不在意,“宣德爐這東西,壓根兒就沒個定論。小賈,你也知道的。對於這玩意兒,現在行裏的規矩就是隻論優劣,不論真偽。弄得好的話,這麽個宣德爐,應該能出手個三五萬的價錢吧。”
說到這裏,阿三還有些在感歎著:“什麽時候,能讓我找到一隻真正的宣德爐呢?還是當皇帝爽啊。千呼萬應、前呼後擁、四方來朝暫且不說,宣德皇帝朱瞻基不過是看著自己家的擺設太寒磣了一點,就決定來一次精裝修,搞了個大的噱頭,換換風格什麽的。結果,正好遇到了暹羅的皇上給他進貢了不少的風磨銅。”
阿三歎了口氣,詢問了一句:“風磨銅知道吧?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呢。也不知道那宣德皇帝聽誰說的,原本的精銅經過四次的冶煉,就能出現一種奇異的寶光。這不,人家當皇帝的一心血來潮,就讓底下的人以風磨銅為主材料,又撥了金子、銀子,還有不少的貴重金屬什麽的,全部給合在一起冶煉了。簡直就是一大雜燴啊,萬幸的是,還真是被冶煉出了東西來。隻不過,每斤隻剩下原本的四分之一的玩意兒了。宣德一琢磨,這東西也沒什麽太大的用場,就仿照前人的一些傳世作品來做吧,什麽商代的鼎啊,宋代的五大名窯啊,做了一共是3ooo多件,也有說是5ooo多件的,這裏麵就有爐,也就是所謂的真正的宣德爐了。……可是,誰知道這些宣德爐,究竟在什麽地方呆著呢。”
“說不定,你手裏的這個,就是呢。”賈似道揶揄著說道。
“我倒是想呢。”阿三做了個不忿的表情,“一共就那麽幾千件的玩意兒,而且,還都是用秘方做的,現在連所謂的秘方,也已經失傳了,要是這麽容易就能找到一個的話,那我還不了啊。……這概率,恐怕還真的要比撿漏出一隻元青花來,更加的小呢。”
“也不能這麽說吧。”賈似道琢磨著說道,“總歸是有點機會的。嘿嘿,若是你不看好這件東西的話,那你收它上來做什麽?”
“賺錢唄。”阿三沒好氣的白了賈似道一眼,繼續感歎著說道,“這種品相的宣德爐,不管是不是明仿的,都應該能值不少的錢。”
對於這一點,賈似道倒是能明白。正如阿三所說的,這年頭的市場上,對於宣德爐的,大多都是論品相,不論真偽的。因為後世所傳承下來的宣德爐,其實也不是很多。在那些少之又少的基礎上,再後來的人就琢磨啊,到底應該要怎麽做的呢?
於是乎就有人開始大批量的仿製了。現在市場上流傳著的,基本都是屬於批量型的仿製品。但是這宣德爐,跟其他的一些收藏品還不太一樣。你不能說仿的,就一定不好。就好比是清宮中的一些仿製前朝的官窯瓷器一樣,價格同樣的很高昂。
而且,尤為難得的是,正因為這些仿製品的泛濫吧,才讓很多的老百姓,都能見識到了大名鼎鼎的宣德爐的風貌。不得不說,在國內的大環境中,仿製品啊,盜版啊,都是大行其道的……
隨後,賈似道覺得和阿三這麽沒完沒了的說著宣德爐,似乎有些不著邊際了。便拉著王叔一起,開始討論一些瓷器收藏方麵的心得。要知道,這才是賈似道到這邊“慈雲齋”來的目的呢。
至於那隻宣德爐,就讓阿三一個人偷著樂吧。據阿三自己所說,他有七成左右的把握,那玩意兒是屬於明仿的。於是乎,賈似道當即就要求分紅了,很是幹脆的還提出,若是阿三不給售後的分紅的話,賈似道在離開的時候,堅決不予付款!
阿三隻能是“嘿嘿”的賊笑兩聲,不再言語了。
……
沒過多少時間,龔老板就一邊說著抱歉,一邊走了進來。在他的手裏麵,捧著一包的報紙,裏麵應該包裹著一件瓷器。
按照賈似道的要求而言,龔老板拿出來的,先肯定不會是什麽重器,此外,在品相上一定也不會過於完美。若不然,龔老板應該早就把東西給出手了。
至於賈似道為什麽要選擇一些留存著時間比較長的,還沒有交易出去的瓷器來收藏,那也是因為賈似道存了想要收點別致的小玩意兒的心思。如果太過大眾化的東西,說不得,哪怕就是品相稍微的有些瑕疵,別人也會收了過去呢。當然了,剛才阿三興衝衝地過來,詭異的一笑,讚揚賈似道提出來的要求,比較的合理,也是對的。
不是說賈似道真的收不起精品的瓷器。
畢竟這是一次和“慈雲齋”做生意,賈似道想著的自然是能交易的要比空手而歸的好。能盡快交易的,要比隔三差五的磨出來的交易結果要好。總而言之,就是先互相的給對方一個好印象。
如此一來,賈似道推脫說自己的翡翠店鋪開業在即,騰不出太大筆的資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以龔老板的精明,肯定能夠明白,賈似道是不準備花大價錢來完成一筆交易了。若是真有什麽好的瓷器的話,可以在往後的日子裏,慢慢的進行鑒定和選擇。
再說了,賈似道總是感覺到自己在翡翠一行,頗為得心應手。在瓷器收藏方麵,雖然屢屢有不錯的收獲,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新手不是?
當然,這樣的想法賈似道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若不然,阿三這個所謂的“老手”,恐怕會對賈似道在瓷器收藏上的運氣,羨慕到吐血吧?
隨著龔老板緩慢的打開外麵包裹著的報紙,一隻鬥彩的卷葉紋瓶,逐漸的展現在幾人的眼前。賈似道注意到,王叔在看到這件東西的時候,隻瞥了一眼之後,就不再觀看了,還頗有些了然於胸的感覺。很明顯,這件東西他不是很早以前就見識過,就是感覺到是龔老板挖了個小坑,在試探賈似道的眼力。
賈似道不由得立馬提起了精神,仔細的查看起來。
整隻鬥彩卷葉紋瓶的胎釉比較的細膩,看上去比較得白,沒有那種米黃色的感覺,在胎體上則是比較的輕薄,透明度很高,賈似道把這隻瓶子提拎起來,迎著燈光仰視,幾乎可以見到胎體中所泛濫出來的淡淡的肉紅色。
此外,瓶子表麵的釉質,也是白潤如凝脂,給人以非常細膩溫潤的感覺,賈似道回想了一下,這正是典型的明代成化官窯“如脂似玉”的釉色特征……
“龔老板今天似乎跟明代較上勁了啊。”趁著賈似道在鑒定的時間,邊上的阿三卻是和龔老板隨意的聊了起來。剛才的那件宣德爐是明仿的,這會兒出現的鬥彩卷葉紋瓶子也是屬於明代的,也難怪阿三會有此一問了。
“明代的東西好啊。”龔老板卻也是不去在意賈似道的鑒定,而是隨著阿三的詢問,淡淡的笑著,“明代的東西至少比較的值錢。”
如果是一般的人這麽說出來,恐怕會讓人感覺到一些商人的銅臭味。但是,龔老板在說這話的時候,卻是顯得很是風輕雲淡,似乎明代的東西的確就是值錢的一樣。
阿三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隻有像是龔老板,或者就是自己的二爺爺這樣的大家身上,才會現出這麽一種風采吧?
“明代的好東西是比較的值錢來著。不過,這件東西,可就不好說了。”邊上的王叔,似乎也是和阿三有同樣的感觸吧,在這個時候插口說道,“這件鬥彩的卷葉紋瓶,我以前的時候就看過不下三次,上麵的那一道環形衝,實在是讓人無奈啊,真是可惜了。”
所謂的衝口,就是有殘損的地方。
“聽王叔你這麽一提醒,小賈,你聽到了沒?”阿三對著賈似道,稍微的提了一下聲音,道,“在查看的時候可要仔細一點啊。既然都有衝口了,我琢磨著,這件東西說不得就是龔老板在哪個地攤小販那邊收過來的呢。”
“瞎說!”說起這件東西的來曆,龔老板卻是非常的嚴肅,“這隻明成化鬥彩卷衝紋的瓶子,在我手裏已經是呆了將近十個年頭了。若不是這次小賈一次前來,而我在樓上的時候,又是忽然的看到,恰好符合小賈的提議,我還真沒準備著把它給拿下來呢。”
“這是在你手裏押了近十年的東西?”這下卻是輪到阿三有點驚訝了。要知道,以“慈雲齋”中的瓷器的流動量而言,一件瓷器能押上近十年,著實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若不是真的是件非常好的東西的話,那就是絕對的贗品了。
轉而聯想到王叔也查看過這麽一件鬥彩卷葉紋瓶,卻是沒有收手,阿三看著龔老板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了幾分怪異的感覺,嘴裏則是在嘀咕著:“即便是收藏了十年的東西,難道就不能是你在十年前,從古玩地攤上收過來的嗎?”
“好吧,你小子看來是在故意找茬的了。不說點真東西,你是不會罷休的。”龔老板很是明白阿三的糾纏勁兒,當即也不再多解釋,示意阿三安靜一下,等待著賈似道鑒定完畢之後,再來說說這件東西的來曆,以及為什麽留存在“慈雲齋”中近十年。
要知道,一般的瓷器店鋪,能被押上十來年的東西,可不會太多,甚至於,很多的瓷器店的曆史都才這麽十來年呢。
不過,阿三倒是覺得,可能王叔所說的那個“衝”,才是最為主要的原因吧。
而茶幾邊上的賈似道雖然是在專心的鑒定這麽一件瓷器,但是耳朵可沒閑著,阿三和龔老板的對話,以及王叔的提醒,他都是聽在耳朵裏,記在心中。
在查看著這件鬥彩的卷葉紋瓶子的時候,賈似道最初的想法,隻是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印象中的明成化鬥彩瓷器進行著比對,隱隱覺得眼前這件瓷器,至少在風格上,是非常的符合那個時代的特點的。
這麽一來,對於這麽件瓷器,也就頗有點愛不釋手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