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喃喃著:“真的送給我了?”
“真的送給你了。”李老板微笑著把手裏的硯給塞到了老婦人的懷裏,嘴上還有些不放心的說道,“不過,你也要盡快的去報案才是。我相信我們店鋪裏的夥計還是比較靠得住的,所以,可千萬別便宜了小偷,讓民警同誌來管管這些壞人吧。”
“好,我聽你的,這就去報案。”老婦人站起身來,還不忘感謝著,“這位老板可真是個菩薩心腸,好人會有好報的。”
李老板自然是扶了老婦人一把,對著邊上的夥計說道:“小劉,你跟著老太太一起去一趟派出所那邊。”
人群中頓時出一片的讚揚之聲。漸漸的,圍觀者就散了。李老板看著老婦人和小夥計走遠的身影,總算是鬆了口氣,要知道,有人在他的店鋪麵前鬧事,不管對於生意上有沒有影響,對於聲譽上卻絕對是一個打擊。猛然間聽到一個聲音,“李老板可真是好手段啊。”
抬眼一看,李老板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就更濃了:“好你個阿三,竟然消遣起我來了。旁邊的這位,應該就是‘綠肥紅瘦’那邊的賈老板吧。”
賈似道頷示意了一聲。那天古玩街的老板聚會的時候,眼前的李老板並不在,所以賈似道事先倒也不認識。不過,從剛才生的事情來看,不管這位李老板最後說的話,是不是有做作,又或者是為了賺點名聲的嫌疑,本質上卻是不壞的。
而且,從阿三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中,古玩街這邊的店鋪的老板,大多數都是本著一榮俱榮的想法,對於用贗品忽悠買家的這種常見事物,是不會去幹涉的,但若是玩起“碰瓷”之類的,就會受到其他的一些老板的打壓。
剛才李老板的舉動,也算是為古玩街這邊的店鋪,博得了不少的稱讚吧。這樣的處理方式,在古玩地攤那邊是不可想象的。
又有哪個古玩小販,會因為老婦人的哭泣,而拿自己的東西出來作為補償呢?
作為一個古玩街店鋪的老板,很多的時候,不能僅僅隻考慮到自身的、眼前的小利益吧。眼前的李老板,無疑為賈似道這個新晉的古玩街店鋪老板做出了一個好的榜樣。
不過,賈似道雖然有心在李老板的店鋪裏多坐一陣子,奈何阿三的確是對文房用具什麽的不太感興趣。再說了,古代的一些筆洗、筆筒之類的,也還是有不少的瓷器的,阿三若是看著了肯定是喜歡的緊。隻是李老板這邊,卻是很少有這個類型的,基本上是以筆、墨、硯為主。
在紙張上,賈似道倒是見識到了千年前的“唐紙”,上麵是空白的。
這樣的紙張,有時候空白著,反倒要比有字跡的塗鴉的,更加的值錢。如果是一張空白的唐紙,請一位當世的名家模仿某個唐朝的名家的手筆,還是非常的具有誘惑性的。流到市麵上少不得又會成為一種品質高的“贗品”。至少,從賈似道這個角度出,哪怕就是他有異能感知,可以分辨出這些千年前的“唐紙”,跟現代工藝下的紙張有著如何的區別,難道還能分別出書法家的筆跡?
當然了,但凡是用得著真正的唐紙來做舊的,在仿製的書畫,那都是有一定的水準的。其本身就有著一定的收藏價值,不然,又有誰會拿幾千塊錢一張的紙,去胡亂的塗鴉呢?
……
出了李老板的文房用具的店鋪,賈似道和阿三轉而開始進行了真正的“走街串巷”。幾乎是挨家挨戶的逛了過去,但凡是遇到自己喜歡的類型的商鋪,那就多停留一會兒,若是沒什麽興趣的,諸如是家具一類的,那就和老板、夥計之流的閑聊幾句,然後趕緊的走人。
用阿三的話來說:那就是先混個臉熟。
等到了“慈雲齋”的時候,賈似道印象中的那位夥計並不在,接待兩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阿三對著他倒是挺客氣的,還悄聲的和賈似道說了一句,眼前的這位雖然不是“慈雲齋”的老板,卻是和老板有著莫大的關係。說完了,眼神還下意識的在自己和賈似道的身上來回的打量著。
賈似道頓時就有些明白過來,阿三這是以自己兩人的關係來作對比呢。
正在賈似道感歎著,這麽一家店鋪,既然已經開門做生意了,又是在周末的時間,怎麽店鋪裏反而是一位客人在坐鎮著的時候,“慈雲齋”的老板,就踩著點兒的從後間那邊轉了出來。咋一看到賈似道和阿三的時候,微微一愣,隨即就很是自然的對著阿三說道:“兩位請坐,剛才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了。”
賈似道和阿三兩人,連忙說不敢。
“慈雲齋”的老板,年紀上可是比“周記”的周大叔還要長上不少,雖然同樣是古玩街這邊的老板,賈似道可不敢托大。
“兩位是看好了東西過來的,還是隨意地在看看?”老板先是衝著自己的朋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這才對著阿三問起來,“衛老爺子可好?”
“二爺爺前兒個還念叨過您呢。”阿三笑著說道。
“哦?這可是奇怪了,老爺子該不是念著我這邊的幾件東西吧?我猜肯定是這樣的。嗬嗬!”很顯然,這兒的老板跟阿三是比較的熟絡的,大家相互的打趣了幾句,衝淡了那份剛一見麵的陌生感之後,老板這才詢問起賈似道和阿三真正的來意。
雖然大家都是古玩街上的,平常裏這些老板之間都有著自己的事情忙活著,相互間也不是經常就能見麵的。
“我們還能是做什麽來的啊,自然是來看看瓷器的唄,難道還能上你這裏來吃飯不成?”阿三大大咧咧的說道,“正巧,王叔也在這兒,龔老板你是不是應該拿出一些好東西來讓我們過過眼啊?我這位兄弟小賈,雖然做的是翡翠生意,可是對瓷器一行,也是很有興趣的哦。”
這話說得“慈雲齋”的龔老板眼睛就是一亮。翡翠生意的利潤,作為行內人,他自然是了解的。若是賈似道真有興趣玩點瓷器什麽的,那對於他的“慈雲齋”來說,無疑就是一個潛在的大客戶,這要比起阿三這樣的依靠著衛二爺的人際關係,時而尋摸一點小玩意的人而言,賈似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
這年頭,有錢賺的客戶,那才叫是大客戶呢。像阿三這樣的,即便是看中了好東西,如果價格太高了的話,阿三也沒有能力給直接收下。龔老板能和阿三比較的熟絡,無非是礙於衛二爺的麵子。
“翡翠生意,小賈……”龔老板沉吟了一下,感歎著說道,“莫非這位就是邊上的‘綠肥紅瘦’的老板?真是後生可畏啊。”
“誰說不是呢?”邊上的王叔接了一句,“看到現在的阿三、小賈兩人,老龔,你是不是會回想起以前我們年輕的時候,那些走南闖北,奔波著收古玩的事情呢?”
“嗬嗬嗬,那是自然的,想當年那時候,你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啊,也惹出來不少的笑話……”說到當年的往事,龔老板和王叔,頗有些默契的笑了起來,隨後,龔老板現似乎有些冷落了賈似道和阿三,道,“來,兩位的身份也不算是外人了,而且,也都是對瓷器有些興趣的,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妨就跟我們倆一起到我的後間看看吧。”
“正求之不得呢。”阿三笑著說道,站起身,拉了一把正在愣的賈似道,四人就一同來到了“慈雲齋”的後間的一個會客室。原本賈似道還琢磨著,前麵大廳裏的人都走*光了,這麽一直沒人看著,也不太合適啊。
結果,龔老板倒是省心,直接的就把大門給關上了。賈似道這才有些苦笑著想起來,這裏可是古玩街呢,對於這邊的店鋪而言,多開張一天少開張一天的,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若是能做成一單大生意,就足夠賺回所有浪費的時間了。
再聯想到自己的母親,僅僅是因為開業前店鋪空置的幾天時間,就生出一些埋怨的心思,賈似道不禁有些感歎著,玩古玩收藏,越是接觸的深了,才會越是明白過來,這一行也是需要底蘊的啊……
會客室不大,卻顯得很是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出於行家的手筆,幹淨整潔不說,每一件東西都放得恰到好處,尤為重要的是,整體的結構中還散出一絲淡淡的古典韻味,頗有些古色古香的感覺。
賈似道注意到,在會客室的一邊,有一架陳列櫥,上麵最為引人注目的,竟然沒有一件出彩的瓷器作品,大部分都是一些石雕。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一尊壽山石雕,刻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幾片鮮紅的沁色被很是巧妙地雕刻成了鳳冠和翎羽。
最近一段時間裏,賈似道正好是在學習雕刻來著,一看到這麽件作品,竟然在暫時的片刻間,都快要有些忘卻了這會兒所在的地方,還是以瓷器出名的“慈雲齋”了呢。
“哦。小賈對於雕刻上也頗有些研究?”許是龔老板注意到了賈似道的目光。便詢問了一句,隨後又笑著說道,“瞧我這嘴說的,小賈可是玩翡翠的行家,對於石雕自然是最有言權的了。我這麽件東西是早些年,從別人那邊換過來的。當初隻是看著感覺這鳳凰氣勢上挺不錯,就答應了下來,至今也還沒有明白這東西是不是拿得出手呢。小賈,既然來了,不若給我說說?”
“這件作品,豈止是氣勢上不錯啊。”賈似道感歎一句,心下裏倒也知道這是龔老板賣給自己的一個人情。大家都是剛認識,互相之間並不是很了解,龔老板忽然的順著自己的興趣愛好,讓自己在眾人麵前展現一下自己的所長,不得不說這是龔老板比較看重自己的表現。
賈似道自然不會客氣了,考慮了一下措辭,簡單的說道:“整件石雕的用料,是屬於壽山石,其珍貴的程度我就不多說了。在雕刻的刀工上,足以讓我這樣的新手學習啊。至於整體的布局,尤其是上麵沁色的運用,栩栩如生,是福建壽山石雕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嗬嗬,小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龔老板也是喜歡奇石收藏的人呢。”阿三在邊上笑著說道,“說不得,你們兩位除去瓷器之外,還會找到其他的共同語言。”
“兩位小友倒是客氣了。”龔老板謙虛了一句。
“龔老板不必這麽客套。”阿三卻是有些不喜,“‘慈雲齋’怎麽說也是幾十年的老店了,不說在遠到省城那邊吧,在臨海這一帶,至少是瓷器收藏的一個品牌店鋪了,再說了,龔老板您自己也瓷器收藏一行的行家呀。如果說你們這裏到處都是精品,還有些誇張的話,那麽,絕大多數都是珍品,就是一句大實話了。”
說到這裏,阿三忽然轉頭詢問了賈似道一句,道,“小賈,你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會客室裏,沒有什麽瓷器擺設嗎?”
賈似道環視了一下,還真是如此,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據說,龔老板是怕顧客前來洽淡生意的時候,所有的注意力,都會被擺放在會客室裏的其他瓷器所吸引,這才決定在會客室裏不陳列展出一些他所收藏的瓷器的。”阿三笑著說道,“這下,你總應該知道龔老板手頭的好東西,有多麽的多了吧?”
賈似道聞言,詫異的看了眼龔老板。
還真是沒看出來,敢情著會客室裏缺少瓷器,是因為這麽個原因啊。隻能說,龔老板不是一個自信的人,就是一個太自信的人了。
四人分別就坐,龔老板親手給大家各泡了一杯茶。正是碧螺春,還是新茶。那嫋嫋升騰起的霧氣,散著淡淡的、優雅的清香,使得整個會客室中,很快的就彌漫著一股芬芳的氣息。賈似道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氣,正所謂芳香四溢,神清氣爽,頗有一些靜心的效果。
而龔老板對於要拿出來的瓷器,也是一點兒都不著急。
就好比是茶水中的茶葉一樣,緩緩的,極盡能力的一點一點舒展著……
賈似道也隻能是這麽靜待著,四人中誰也沒有先開口,詢問起瓷器上的事情來,阿三還在有意無意的說一些題外話。賈似道隻靜心的聽著,聽著,偶爾會插上幾句。從這會兒開始,賈似道琢磨著自己也應該學一些基本的涵養功夫了。若不然,以後遇到一些老一輩的客戶,和他們洽淡起來的時候,可是會吃不少的虧的。
很多時候,不管是為人處世也好,還是做生意也罷,講究的就是一個火候。而靜待的工夫,卻是少不了的。
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賈似道感覺到這味道還真不賴。即便是賈似道不是很懂,也能感受出其中的一些美妙之處,難怪那麽多的人喜歡品茶,並且還衍生出一個博大精深的“茶道”了。
“咦?這是?”賈似道忽然看見,在茶幾的底下,有這麽一個類似於宣德爐模樣的器具,不由的好奇,看了眼正在和阿三嘮嗑著衛二爺的龔老板。而隨著賈似道“咦”的一聲,眾人的注意力,也就都集中到了賈似道這邊。
順著賈似道的視線看去,龔老板笑著說道:“這是一隻宣德爐,還不知道具體的年代呢。小賈要是有興趣,不妨幫忙著看看。”
“宣德爐”三字,隻要是稍微懂點行的人,都肯定是如雷貫耳了。不得不說,它的名氣實在是有足夠的響亮。光是聽龔老板這麽一說,王叔、阿三兩人,可都是準備仔細的瞧瞧了。
賈似道就近的給拿了起來,入手很沉,有點壓手。微微的把宣德爐給傾斜了一下,看到在底款處,有三行六字的楷書“大明宣德年製”。不過呢,在賈似道的印象中,幾乎是大多數的宣德爐,不管是真的,還是做舊的,大多會給弄上這麽一個款識的吧?
若不然,還怎麽叫宣德爐啊?
賈似道把宣德爐小心的把玩了一陣子,心中多少有了幾分緊張的感覺。這對於賈似道來說,可是很少出現的一種心情。倒不是說眼前的這麽一隻宣德爐,讓賈似道有些情不自禁,生怕給磕著碰著了,又或者是存了撿漏的心思。宣德爐的一些資料,賈似道也是有所了解的。這東西自古就無所謂真假,因為真品實在是太少了,而且後世也有著大量的仿製。不說別的吧,就是博物館裏陳列著的,也有許多是標明著是宣德款的銅香爐的。
可是實際情況呢?
這些陳列著的宣德款的銅香爐,究竟是不是來自於明朝的宣德年間,是不是屬於真品,誰也不知道。
賈似道的緊張,僅僅是被會客室裏的氛圍給影響到的。要知道,這裏可是“慈雲齋”,坐在賈似道跟前的,是“慈雲齋”的龔老板,人家嘴裏的一句“宣德爐”,其份量遠要比其他的一些人說出來重得多了。
這就好比是一件普通的東西,若是皇帝用過了,那就無形中有了驕傲的資本一樣。也是為什麽一些名人收藏過的東西,和沒有什麽曆史故事的相同的東西比起來,價值要高上不少的原因。
若不然,古玩街的小販們為什麽要拚命的給自己的東西編故事?吸引買家的注意力是一個方麵,更多的,是想要讓顧客們明白,想要買下來的東西是有曆史傳承的,這玩意兒在收藏一行是傳承有序的。
……
賈似道簡單的欣賞過之後,就把宣德爐給擱置到了茶幾上。隨後,先是王叔拿過去把玩了一下,嘴裏漫無邊際的詢問著:“老龔啊,你這東西都是什麽時候收上來的啊?這玩意兒看著很不錯啊。”也不求龔老板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再就是阿三接過手,一邊隨意的翻看著,一邊嘀咕著:“龔老板,這應該是屬於明仿的玩意兒吧。這整體的器型嘛,比較的飽滿。衝天耳做的也很真實,在觸摸的手感上,還有那麽點兒意思,說明這隻爐子的銅質非常的精煉,真是不錯啊!……多少錢?”
賈似道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按常理來說,如果一個人幫你鑒定一件東西,嘴裏說的大多數都是好話的話,那麽就是說,這個人明顯的不太看好你這件東西,或者,即便是比較的看好也沒有想要收下來的意思。若不然,他自己都開口說這東西比較的不錯,不利於他接下來的砍價啊。
阿三前麵的這一通話下來,賈似道正琢磨著他不太可能詢問價格的時候,莫名的,阿三就詢問了,很是突然。不要說是賈似道了,就是老神在在的龔老板,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吧?
賈似道微微的抬眼看了下龔老板的反應,果然是有些詫異。不過,阿三都開口詢問了,龔老板也不好不回答,說道:“這件東西我也是剛收上來的,剛才也說了,具體的年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還不好確定啊。”
“龔老板,你這話可就說錯了。”阿三笑著說道,“如果每一件東西,你自己都能確定了的話,那我們這樣的小玩家還怎麽敢在你這裏收東西呢?”
如果龔老板自己對於每一件的收藏品都知道具體的市場價格,也就是說,所有從他手中流出來的東西,都是沒有什麽大的賺頭的,那誰還會樂意從“慈雲齋”收購瓷器啊。
任何一個人收藏一件瓷器,哪怕就是自己喜歡的要死,也是希望自己收購的時候,是能低於市場價格的,是存在著撿漏的機會的。畢竟,那種明知道自己買下來會吃虧,依舊要收購的,是屬於絕對的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