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賈似道感覺到有些遺憾的是,正如王叔所說的那樣,這件其餘地方都比較精美的瓷器,卻是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在瓶身上有一處“環形衝”。哪怕就是賈似道對於修瓷的技藝一點兒也不了解,但好歹家裏麵已經有兩件殘碎的瓷器了,賈似道多少也找過一些資料。
像是眼前的這種瓶身上出現“環形衝”的瓷器,修補起來是非常的困難的。當然,這裏指的是想要修複的跟沒有殘損過一樣,若隻是簡單的修補,不用去管瓷器本身的價值、藝術、釉色之類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隻是,即便是如此,賈似道對這麽一件瓷器,還是感覺到有些喜歡的。輕輕的用左手,在瓷器的底部撫摸著,卻沒有絲毫的粗糙之感,用目光去打量的話,可以看到,整個底部為有些顯黃褐色的砂底,質地很是細膩,也就是俗稱的“米糊底”,就跟白米燒糊了那個模樣非常的相象,這算是明成化官窯中的青花所特有的風格了。
在賈似道的記憶中,明代成化官窯中的青花瓷器,尤其是大件的,並不多見。這件器形算得上是比較大的鬥彩卷葉紋瓶,堪稱是一件明代瓷器中的珍品了。
對著那一道衝口,微微的歎息了一聲,賈似道轉而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詢問起龔老板:“這瓶子多少的價錢?”
龔老板聞言,看來這一回的交易比較的靠譜,眼睛頓時就是一亮。這種眼神變化,光是今天下午,僅僅是在這個會客室裏就已經是出現過一次了,那會兒,和阿三的交易正好是比較完美的完成,而這一次和賈似道之間的呢?
龔老板很是利落的就伸出了一隻手,正反麵的翻了一下,示意了十萬的價格,說道:“看上去,小賈你應該是對這件瓷器的年代沒什麽疑問了,所以,你也知道,這東西值這個價錢。”
“太貴了一些。”不管怎麽樣吧,一句話,賈似道肯定是如此的說法,總不能一句就說“好吧,我買下了”,那也顯得太隨意了一些,而且容易給龔老板造成自己這件瓷器出手價格太低了的感覺。若是下次還有機會做生意的話,說不得龔老板就直接把東西給開到了天價去了呢。
“已經算是市場上的價格了。”龔老板考慮著說辭,道,“如果我這邊願意低價來出手的話,你覺得這麽一件瓷器,哪怕就是它的表麵上是帶著衝口的,會在”慈雲齋“存放了近十年的時間嗎?”
賈似道的神情不由得就是為之一凜,這就是家大業大、名聲在外的好處啊。
隻要一抬出“慈雲齋”,賈似道在龔老板的麵前,似乎就平白的弱了幾分一樣。賈似道這個時候在心中竟然還有閑情遐想著,待到以後自己的“綠肥紅瘦”的名氣大了,當自己和別人交易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運用到這種手法呢?
不過,賈似道這邊倒是心裏想著美滋滋的,龔老板那邊卻是心下裏感覺到有些玄乎了,似乎在他說了“慈雲齋”之後,怎麽賈似道的表現這麽的平淡呢?莫非正如阿三所說的,賈似道還真的就是個收藏一行的新手?
在龔老板想來,恐怕也隻有是瓷器收藏方麵的新手,才會對他的“慈雲齋”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吧?不然的話,任何一個行裏人,在聽到這樣的一個名詞之後,尤其是喜歡瓷器收藏的,是斷然不太可能會心情平靜的不起絲毫的波瀾的。
龔老板仔細的瞅了賈似道一眼,賈似道臉上的那種由內而外流瀉出來的會心的感覺,還是非常的明顯的。龔老板不由的自個兒就稍微的考慮了一下措辭,說道:“不過,小賈你也是一到我這邊的‘慈雲齋’來收東西,都說一筆生意,不說賺錢不賺錢的,先混個熟門熟路就可以了。所以,你要真喜歡這麽件東西,又打算收下的話,我就和阿三一樣,給你打個八點五折,如何?”
“八點五折?”賈似道心下嘀咕,那就是八萬五啊,雖然在賈似道看來,這些錢算不上多,不過,有了剛才的經驗,賈似道卻是現,即便是龔老板這樣的老商家,也是存在著一些砍價還價的空子可以鑽的。
於是乎,賈似道指了指茶幾上的鬥彩卷葉紋瓶子,說道:“龔老板,就這麽跟你說吧,我對於瓷器,還真不是太了解。明成化的東西投放到現在的市場上,究竟有什麽樣的價格,我也不清楚。不過,這件東西還真的是挺漂亮的,我看著也是比較的喜歡。隻是,你自己也可以看看,這瓶子上裂的,這一處的環形衝,就好比是一個容貌豔麗的年輕女子,在她吹彈可破的俏臉上,非常顯眼的位置,竟然出現了一道疤,暫且不管這個女子的身材是如何的婀娜,皮膚是如何的白皙吧,我們看著也會感覺到大煞風景的!你說是不是?”
賈似道的話剛一說完,龔老板這邊還沒怎麽回答呢,邊上的阿三倒是率先鼓起了掌來:“小賈,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竟然還有當個作家的天賦。說不定你不玩翡翠了,改行去寫作,也能混出一定的名堂來呢。”
“一般一般。”賈似道謙虛了幾句,說道,“我在看著這件瓷器的時候,還真就是這麽個感覺了,龔老板,你說呢?”
“就衝著你這話說得漂亮,我就給你這個數吧。”龔老板倒也幹脆,直接的比劃了一個八的數字,一句話,就值得五千的價格,也算是龔老板很給賈似道麵子了,“以這樣的價格,若是同樣的東西,在臨海的古玩街這一代,是絕無可能的了。”
“同樣的東西?”賈似道臉上微笑,“若是有同樣的東西,那我還要在這邊收下龔老板你的這件瓷器做什麽?”
那話語中潛在的意思,如此這般的明成化鬥彩卷葉紋瓶子,若是還有相同的,又是出現在同個地方,不用想也知道,有絕大可能是做舊的了。龔老板聞言,也是訕訕的一笑,似乎是感覺到自己的話語有些過了。
“不過,小賈你還真的可以放心,這件東西在品相上,我沒有辦法保證。但是在年代上,那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龔老板似乎是為了撈回一點顏麵,解釋著說道,“剛才阿三也問了,我這件東西是怎麽來的……”
“這方麵,我倒是可以說一說。”王叔這個時候,看到賈似道和龔老板之間的交易,似乎即將談妥,兩人又說到了這件鬥彩瓷器的來曆問題,便插口著說道,“小賈,你也知道,我跟老龔年輕的時候就相識,那會兒出去收古玩瓷器之類的次數多了,就遇到了過這件瓷器。”
“哦,該不是真的被我說中了,是在古玩地攤上收的吧?”阿三玩味著說道。
“那倒不是。”王叔解釋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一戶人家裏收上來的。聽那人家的解釋,說是祖傳的。不過,這所謂的祖傳,其實也沒多少輩的時間。”
“莫非這裏麵,還有什麽特別的故事?”阿三一聽王叔的架勢,似乎是要開講了,心下就是下意識的一跳。在古玩街這邊,但凡是個混跡了一些時日的,就沒有誰是不會說故事的。
而且,每個人說出來的故事還都挺感人的。就是阿三自個兒,也接在短時間內,一邊說著前半段故事,一邊繼續的編出下半段的故事呢。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讓阿三一個人說個三天三夜也不成問題。
不過,這會兒是龔老板的“慈雲齋”出售東西,反而是王叔開始講故事,倒是比較的新鮮。
“你小子愛信不信。”王叔卻是嗔怪了阿三一眼,說道,“說起這件鬥彩卷葉紋瓶的來曆,在傳到那戶人家之前,其實,還經曆了不少的事件。時間也要追溯到1926年的那會兒,在當時的琉璃廠那一帶,有個叫馮海濤的古董商,他花一千大洋收下了這件明成化鬥彩卷葉紋的花瓶。因為年代比較早,那會兒國人收藏的價格並不是很高,他就琢磨著,這東西要是賣給外國人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於是,他就帶著這隻瓶子,到了當時號稱是‘冒險家樂園’十裏洋場的大上海。他四處尋找門路聯係買家,最後托人找到了法國大使館的領事亨利先生。隻不過,馮海濤的運氣不是很好,交易那一天,他一個激動,失手將這瓶子掉到了地毯上,結果就留下了這個環形的衝口。亨利一看這瓶子上出現的這個環形衝口,非常的礙眼,當場就表示不要了,馮海濤隻能是遺憾的告別了上海。不過,在回去之前,他還是以一塊大洋的價格,把手中的殘損了的這件鬥彩卷葉紋花瓶,賤賣給了一個做古董生意的小販。”
“然後,這個小販感覺到這件東西比較的難以出手,就把它給留了下來,傳給後代?”阿三接著問道。
“你覺得呢?”王叔很是無語的看了眼阿三,似乎阿三到了這會兒也沒有相信他剛才所說的故事是真實的啊。
“我感覺,要我是那個做古董生意的小販的話,還真就把它給傳了下去了。”阿三煞有其事的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應該會找個修補瓷器的高手,把這件東西修補一下吧。”
“嗬嗬,那是你阿三,而不是古董小販。”龔老板笑嗬嗬的說道,“人家當時可是轉手就把這件瓷器給賣了。隨後又輾轉反轍了幾回,終於到了那個住戶的祖輩的手裏,這件瓷器才免去了再度流轉的命運,直到九年前,我和小王一起去到那戶人家裏,把這件瓷器給收了過來。”
“那還不是跟沒有說一樣。”阿三有些無奈著搖了搖頭,這樣的故事,壓根兒就沒有點兒證據。
所謂的古董商人嘴裏的故事,就跟野史一樣。你要是相信,那就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話,那就是假的。如果這件明成化鬥彩的卷葉紋瓶子,真有這麽一段經曆的話。隻要當時的法國領事亨利,留點資料,比如日記啊之類的下來,估計這會兒這件東西的價值,可就不是幾萬塊錢的玩意兒了。
說不得,龔老板自個兒就收藏了呢。
“小賈,這件東西的來曆,你也算是清楚了。具體的真偽,還是需要你自己來判斷的。”龔老板說道,“從你看這件瓷器的手法來看,小賈你說的自己是個新手,可有點兒不太老實哦。”
“我那可是跟阿三學的。”賈似道解釋了一句,“不過,我還是要謝謝王叔說的這麽一個曲折的故事。至少,它讓我多了許多的遐想,不是嗎?……對了,龔老板,八萬塊錢的價格,是不是最低了啊?”
賈似道猶疑著,轉而湊到了茶幾的邊上,繼續的把玩起這件瓷器來。尤為重點的是,賈似道的視線,總是在瓶子身上的那個衝口一帶,來回的移動著,似乎是擺明了告訴著龔老板,此時的賈似道正在猶豫著該不該出手呢?
“嗬嗬,八萬塊錢的價格,還真的是不高啊。”龔老板衝著王叔那邊微微示意了一下,說道,“小王可是知道的,若是這件東西低於八萬的價格的話,早兩年就出手了。而兩年前的八萬塊,跟現在的八萬塊……”
龔老板不說,賈似道也能明白過來。考慮到通貨膨脹的存在,這會兒龔老板給出的價格,已經是比較的低了。
賈似道心下一歎,琢磨著再怎麽“磨”下去,估計也是沒有什麽價格可說的了。
不過,正當賈似道準備答應下來的時候,卻是鬼使神差的,賈似道的左手,在把玩著這件明成化鬥彩卷葉紋花瓶的過程中,往瓶子的內部,滲入了一些自己的精神力。於是乎,在賈似道的腦海中,驀然的浮現出一個瓶子的輪廓來。
而漸漸的,就在賈似道感慨著自己的異能感知,對於瓷器一類的東西,沒有多少判斷力的時候,這種感知出來的瓶子的形態,竟然逐漸地模糊起來,像是多了幾分的粘性,使得整個瓶子的胎質,給賈似道的感覺,就像是融化了一般。
莫非這玩意兒是做舊的?
要知道,不管是現代的瓷器也好,又或者是古代的瓷器,在質地上的差別並不是很大。賈似道能通過自己不斷的感應古代的某個年代的瓷器,從而大致的確認出這件瓷器是不是新仿的。
此外,即便是使用了異能感知,也很難再有什麽其他的一些收獲了。無非是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一件瓷器是不是完整的器型。若說檢測一件瓷器有沒有修補過的話,賈似道的異能感知,就好比是在感應著翡翠原石中的翡翠料子是不是存在著綹一樣,簡單而快捷,並且十分的準確!
收回自己左手上的注意力,賈似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考慮到異能感知在瓷器的運用上還是比較微弱的,隻能是作為輔助手段,主要的還是需要看自己的眼力,如此一來,這件明成化鬥彩卷葉紋花瓶,賈似道還是準備把它給收下來。
不管是不是龔老板和王叔兩個人一起挖的這麽一個坑吧,賈似道都準備“跳”下去了。
和阿三之間,互相遞了一個眼神。既然龔老板在明知道阿三在的情況下,還是拿出了這麽一件瓷器來。想必這個時候,即便是讓阿三幫忙這鑒定一下,也是不會有什麽出人意料的效果的,賈似道也就免去了這樣的一個過程,直接應諾了下來。
畢竟龔老板很清楚賈似道的身份,若是一次的交易就弄得太過尷尬的話,賈似道琢磨著龔老板也不用想以後再和自己做生意了吧?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賈似道忽然間覺得,以龔老板和自己的身份而言,這種幾萬塊錢的交易,還真不需要如何太過計較的對待著。
如此一來,賈似道便讓阿三一個人留在這邊,自己去到街角的銀行那裏,取了錢款出來,連帶著阿三的宣德爐一起給付了錢。
之後的氣氛,無疑就融洽了很多。龔老板還在邊上講起了一些他年輕的時候,去全國各地收古玩的事跡。隻不過,說著說著,很快的就又說到了這件鬥彩卷葉紋花瓶上麵。似乎是大多數的收藏愛好者,都有這麽一個問題。
隻要是自己經手過的,不是那種轉身就出手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邊待的時間久了,就會有了些許的感情。
如果這會兒讓賈似道把自己家中收藏的諸如清宮五件這樣的瓷器給賣出去,賈似道少不得也會猶豫一下的。所以,盡管龔老板是一位大商人,做的就是瓷器上的生意,這會兒對於這件鬥彩卷葉紋花瓶,也是多看了幾眼。
“小賈啊,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剛才的交易,咱也沒有什麽太多的心眼兒,不過,我多少還是有一點情況沒有跟你說明。”龔老板嘴巴咂吧了幾下,說道,“這麽跟你說吧,我已經是提醒過你了,這件東西在我的手上,可是留了近十年的。”
“嗯。”賈似道點了點頭。
“所以說,這花瓶你要是自己留著賞玩,倒是個不錯的東西。而且,明代成化鬥彩的釉色,也是非常的有特色的。”龔老板接著說道。“不過,若是想要修複它,轉而再次出手的話,卻是大可不必費那個心思了。”
“為什麽呢?”阿三有些奇怪著問道,“即便是自己收藏著,修補過後,也應該更有收藏意義啊。”
“不瞞你們說,我當初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龔老板回憶著說道,“我們這些本身就比較喜歡瓷器的人,在瓷器的修補上,多少都會懂得一點吧?這麽多年了,為了修複它,我可是沒少花費力氣,也曾找過許多行裏的修複古瓷的高手、大師,可都沒什麽人敢接這活兒。不是沒把握,就是價錢劃不來。”
“沒把握,我倒是可以理解,這價錢劃不來,是什麽意思?”賈似道疑惑著問道,“莫非是修補所花費的價錢,遠遠過這件瓷器的本身?”
“差不多吧。”龔老板打了個比方,“若是這件瓷器現在值個十萬八萬的,需要你花費十萬去修補,但是,修補之後,它的價值也就是二十萬,你還會去修補它嗎?”
“那我還真的是需要考慮考慮。”賈似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與此同時,賈似道也是感慨著,幸虧自己的原本打算就是收藏這麽件東西,而不是轉手去倒賣它。再說了,賈似道的家中,至今還存了兩件需要去修補的瓷器呢,這會兒倒好,又收了一件殘損的。
這麽看來,賈似道的家中,倒是跟一個專門回收殘損瓷器的回收站一樣了。有那麽一瞬間,賈似道的腦海中想起了上海的李甜甜,興許她的小姨,能給自己帶來一點驚喜也說不定的吧。
……
告別了龔老板,從“慈雲齋”出來,古玩街這邊的街道上,依舊是有著不少的人流。賈似道和阿三卻沒有了再去閑逛的心思,各自都拿著自個兒收上來的東西,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賈似道先是回到了“綠肥紅瘦”這邊,卻是被自己的母親給嚇了一跳。
原本空無東西的櫃台上,此時竟然是堆放著不少的東西,賈似道隨意的掃了一眼,就能明白,這十來件東西肯定是古玩街的地攤上來的,而且,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一眼假的貨色。
“老媽,該不是你進行了大搶購吧?”賈似道有些無奈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