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七十年代

山楂丸子

129.30號一更

書名:奮鬥在七十年代 作者:山楂丸子 字數:9345

潘陽逗樂了,伸手在潘士雲臉上擰了一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有你這麽跟阿噠說話的麽,快點說,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你要不說,那我就默認是男同學了,倒是什麽關係的同學,人家奶奶生病了,值當你巴巴的跑醫院去看看。”

潘士雲哼了哼,道,“就不告sù你。”

聞言,潘陽失笑道,“成,不告sù我就不告sù我吧,姑娘大了,阿噠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管你啦,但是阿噠還是得把話跟你說清楚,談對象歸談對象,別耽誤學習知道嗎?如果談個對象能讓你學習退步,那說明這對象不值得你談,能共同進步的才是值得交往的,知道嗎?”

潘士雲臉紅的都快滴血了,期期艾艾道,“誰談對象啦,就是同學,阿噠你想太多。”

潘陽伸手拍了拍潘士雲的肩膀,道,“那我就假設,假設你談對象成了吧?不管怎麽樣,有事都知會阿噠一聲知道嗎,阿噠不是個古板人,但是不喜歡你瞞著我,要是哪天你談對象不跟我說,冷不丁就把人給帶回家了,那我接受不了,一準把人給攆出去。”

聽潘陽這麽說,潘士雲重重點了頭,道,“阿噠你放心,我不是胡來的人,不會給你丟臉的。”

潘陽欣慰的笑了笑,轉而問道,“中午飯來得及吃了嗎?”

潘士雲道,“已經在外麵吃了。”

說著,潘士雲猶豫了下,遲疑對潘陽道,“阿噠,你能不能給我一百塊錢?”

潘士雲冷不丁這麽說,潘陽訝異的挑眉,潘士雲不是那種會亂花錢的孩子,突然管她要這麽些錢,那一準是有事。

潘陽道,“給你錢沒問題,但得跟我說明白為什麽突然要這麽些錢。”

潘士雲理了理頭緒,方才道,“我今天中午去看我同學他奶奶,嗯,是個男同學,他是我們鄉張家村的,叫張欽銘,我估計娘應該知道他家情況,他阿噠娘早就走了,他阿爺奶奶養他大的,家裏比我家以前還困難呢,眼下他奶奶住院了,不少花錢所以我想管阿噠借點錢給他先應應急。”

潘士雲伸手晃了晃潘陽的胳膊,央求道,“阿噠你就借給他吧。”

潘陽斜眼瞅著麵帶急色的潘士雲一眼,問道,“他讓你管我借的?”

潘士雲忙搖頭道,“沒有沒有,他提都沒提,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看他挺急的,就想幫幫他。”

潘陽這才放心了些,從褲口袋裏掏出一疊錢,數了十張遞給潘士雲道,“就像你說的,他阿爺奶奶養他不容易,拿去給他應急吧。”

其實潘陽倒不是心疼這一百塊錢,而是怕潘士雲看不清人,打從潘陽記事起,她姑就很少回娘家了,她姑回來的少,她姑父那就更少了,加上老潘家人多孩子多,潘陽跟她姑父接觸的機會特別少,所以她姑父到底是什麽樣一個人,潘陽也不清楚,如果這一百塊錢是張欽銘張口同潘士雲提的,那潘陽對他的印象將會大打折扣,借不借給他錢還說不準。

這一百塊錢借出去了,一時半會潘陽都沒想著張欽銘能還,加上家裏事多,潘陽轉過頭也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直到端午之後,潘陽在曬磚廠正忙活著呢,潘兆豐突然喊了她一聲道,“大哥,有個後生找你。”

潘陽一看來人,可不正是她姑父張欽銘。

曬磚廠上亂哄哄的,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潘陽領著張欽銘去了看守房裏,指指板凳,讓他坐。

張欽銘道,“我看叔挺忙的,就不耽誤叔時間了。”

說話間張欽銘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還給了潘陽,麵帶誠懇道,“我家糧食賣了,立馬就給叔送過來了,本來我想還給士雲,我奶說誰給的就還誰,於情於理我都得親自來感謝叔,得虧了叔當時幫我一把。”

不得不說,張欽銘很會說話,這番說得足以讓潘陽對他另眼相看,潘陽接了錢之後,張欽銘客氣了幾句就走了,果真沒再耽誤她時間。

等張欽銘走得老遠了,潘陽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怎麽就沒問問他,眼下沒趕上放假,潘士雲都在上課呢,他怎麽就得空回來了?

都再趕上潘士雲周末回來時,潘陽就跟潘士雲提了一嘴張欽銘還錢的事,順帶問了一聲道,“這些時候我從窯廠回來,都瞧見張欽銘幾回了,他是不念書了嗎?”

聞言,潘士雲有些落寞的點了點頭,對潘陽道,“從他奶奶出院之後,他就沒再上學了他成績可好了,不上學都可惜了”

潘陽歎了口氣,有些感慨道,“閨女呀,你還是沒長大,這種時候他再繼續念書,就是沒把他阿爺奶奶的死活擱在心上,考大學隻是人生的其中一條路,不要覺得他可惜,隻要他是個能耐孩子,怎麽都會有出息的。”

話雖這麽說,潘陽又如何能理解潘士雲心中的苦悶呢。

是的,這個大姑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默默喜歡上了張欽銘,如果張欽銘能繼續讀書,那他們就還能周末結伴回家,結伴去縣城,還能經常在一塊學習

可這些以後都沒有了,再沒有人飛快的蹬著自行車載她往鄉趕了,再沒有人打熱水時順帶給她打一壺了,再沒有人跟她一塊背英語了

更有甚至,夜深人靜時,潘士雲會想到以後,農村出來的年輕人,隻要不上學的,基本就隻有一條路子,托媒人說對象,結婚傳宗接代,像張欽銘這樣二十來歲的,在戶上戶下絕對是大齡青年了,下了學之後,結婚的事等於就擺在眼前要解決。

的確如此,打從張欽銘輟學在家種地開始,張欽銘他奶奶就開始操心了,像他們家這種一團破爛的光景,是不指望村裏能有人主動來幫他們說媳婦了,必須得主動托人說才行,就這樣,別人還不一定樂意給他們說呢,戶上戶下的姑娘,任誰願意嫁給一個沒老子娘還帶著兩個老東西的後生?

張奶奶焦心也沒用,就是沒有一個合適的頭緒,一個勁的唉聲歎氣,張欽銘反過來安撫他奶奶道,“說不到媳婦暫時就不說,家裏窮成這樣,哪個能願意呀還是先把家裏光景過好,以後再提說媳婦的事”

眼瞅著家裏一團破爛,張欽銘哪還能坐得住呐,村裏家家戶戶已經陸續住上紅磚瓦房了,可他家還是兩間破茅草屋,老兩口住一間,張欽銘就在堂屋裏鋪了張床。

要說當初分開單幹時,張家也分了將近有四畝地,單收糧食賣的錢都不至於讓他們過得太差,可老兩口賣糧食存的那點錢,除了日常的吃喝,幾乎都花在了張欽銘念書上,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後,花銷明顯大了許多,手裏頭哪還有閑餘的錢呐,加上前些時候張奶奶生病住院又花了一筆,到現在還沒把欠別人的賬還清

以前是老兩口供養他上學,以後家裏的擔子張欽銘都得挑起來,是時候該讓老兩口歇口氣了

眼下冬小麥收割完之後,大豆剛種進地裏,老農民們徹底處在農閑中了,張欽銘也一樣,不過他沒資本像村裏不務正業的二流子們那樣閑晃蕩,當務之急,他得去尋個活掙點錢。

對這個剛下學的年輕人來說,你要說讓他立馬想到個謀生的路子,那也確實難為他,畢竟還沒有正式接觸社會,家裏又沒有大人照撫引導,隻能憑著自己的一身力氣去做工。

這個時候,隨便向村裏尋個人打聽,都能知道,若是想幹個臨時工,有兩條路子走,一個是去給瓦匠拎泥桶子,時間常了順便能學會點蓋房的本事,另一條路子,那就是去潘兆科的窯廠出體lì活,潘兆科給的工錢好,一天三塊錢,比拎泥桶賺的多。

思量了一番之後,張欽銘決定暫時先去潘兆科的窯廠幹些體lì活,打定主意後,張欽銘就托人同村的長輩介紹,經由姚寶忠之手進去上工了。

現在窯廠無論是規模還是工人數量,都不是以前能比的了,買賣做大之後,潘陽和潘兆豐還有姚寶忠,他們三個人的職務也逐漸分了明確。姚寶忠平時就負責管理窯廠工人,記工時,按天發工錢,潘兆豐負責監督磚窯燒磚的火候、出磚的質量以及登記窯廠每日出磚的數量。

至於潘陽,她主要就負責聯係業務這方麵了,一來是主動去找訂單,二來她開始著手打聽碎石機,準備盡可能在今年年前把碎石廠開展起來。

有這兩樣任務在身上,潘陽每天匆匆忙忙在窯廠和市裏之間來回跑,等到她注意到張欽銘時,張欽銘已經在窯廠幹了快有小半年了。

潘陽注意到眼前這個年輕後生,一件老式中山裝罩在瘦削的身體上,腿上是打了補丁的黑色長褲,褲腳卷到小腿肚一半的地方,手上腿上糊的全是泥巴,跟他剛下學那會兒的幹淨整潔全然不一樣。

此時張欽銘正紮著褲腿在打磚坯,察覺到潘陽站在梗上看他,張欽銘咧嘴朝潘陽露出了個笑,大聲招呼道,“叔,來忙啊。”

潘陽也朝他點頭笑笑,客氣的招呼道,“中午留在這一塊吃呀。”

張欽銘搖頭道,“不了,我奶一會來給我送飯。”

為了趕時間,窯廠中午沒有休息,早上八點上工,晚上五點放工,中午隻有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所以窯廠上的工人基本是家裏閑著的女人送飯過來,當然現在也有年輕體壯的婦女過來幹活了,隻要能幹出活來的,姚寶忠也照樣收。

為什麽大家都願意來窯廠做工?一來離家近,用不著背井離鄉去外頭吃苦,二來潘兆科給的工錢比別家足,哪怕中午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們都願意多賺這一塊錢。要知道,對於麵朝黃土背朝天又沒什麽大本事的老農民來說,出賣體lì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出路了。

八四年七月,繼居民身份證製度實行之後,國內第一家股份製企業北京天橋百貨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可能別人對此事從不關心,可對於潘陽這個野心勃勃的土財主來說,這無疑是件大喜事,隻不過潘陽還沒喜兩天,放了暑假回來的潘士雲就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

潘士雲告sù她,讀完這個學期,秋季開學她就不想再去念了。

這番話對潘陽來說,無異是個炸雷,驚得她瞪眼道,“為什麽不願意念了?”

這都高二了,潘士雲再開學就是高三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這死丫頭居然跟她說不願意念了!

不管因為什麽緣由讓她不願意念,潘陽都覺得此刻她心裏的火氣在蹭蹭往上冒,生怕在氣頭上說了什麽重話,傷了姑娘的心,潘陽忍了又忍,把這股氣咽下去,放才緩和了語氣道,“先吃飯,吃了飯我們好好說。”

夏天天黑的晚,吃了晚飯之後,外頭天還亮著,張學蘭抱著小二去鄰居家串門子了,家裏就張家老頭子在撕饃饃頭喂狗。

潘陽把潘士雲喊到了她屋裏,決定跟她好好談談,潘士雲決定不念書這事,家裏其他人還不知道,別的不說,單張學蘭,好容易支持潘士雲念書,就指著她閨女能考上大學給她長臉呢,這個時候要是給她知道潘士雲不願意念了,張學蘭還不得氣吐血?!

潘陽挨著潘士雲的床沿坐了下來,指指對麵的長板凳,讓潘士雲坐下來,盡量放緩語氣,耐心問潘士雲道,“你跟我好好說說,好好的,為什麽不願意念了?要是成績差,念不下去也就罷了,你這成績,加把勁考大學也不是沒可能啊,怎麽就半途而廢了呢。”

潘士雲坐在長板凳上,跟個犯了錯的小學生無異,垂著腦袋道,“一直念書沒意思,我不想念了。”

潘士雲這話,差點沒把潘陽噎了個半死,壓了心裏的火氣,耐心道,“今天要是你二哥和你小弟拿這個借口搪塞我也就罷了,連你也找這種爛借口糊弄我?真把你阿噠當個傻子?給我好好說,到底什麽原因讓你不想念了。”

潘士雲絞著手指頭,就是不吭聲。

潘陽捏捏眉心,止不住歎口氣道,“士雲啊,兄妹幾個裏頭,你一直都是最有分寸的,阿噠知道你不願意念,肯定有你的想法,可說不念就不念,這可不是件小事,你娘還不知道,要是給她知道了,你當她還能像我這樣心平氣和的坐著跟你說話?”

張學蘭不打斷她的腿,攆著她去上學才怪!

見潘士雲神情執拗,兩眼泛紅,潘陽緩和了語氣道,“你先跟阿噠說說,讓阿噠心裏有個底,這樣你娘問起來,阿噠好從中幫你說說話呀,阿噠之前是怎麽跟你說的你忘了?有事得跟我說,你解決不了,我能幫著你解決呀。”

不是潘士雲不願跟她阿噠說,而是她難以啟口,不知道該如何說這種事,難不能她要跟她阿噠說,她為了個男人不願意念書了,為了個男人不願意考大學,就因為她知道他家裏給他說了個對象,潘士雲哪裏還能坐得住啊,這書她要是再念下去,隻會跟他越走越遠。

無論潘陽怎麽問,潘士雲到底是沒張開口,潘陽心急火燎,卻又無可奈何,閨女大了,打打不得,罵罵不得,這要是換成其他幾個小子,潘陽早就抬腳踹上去了。

裝了心事的潘陽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夏天本來就熱,潘陽睡個覺都不安生,張學蘭哪還能睡得著呐,一手給小二扇著扇子,半眯著眼問道,“怎麽了,睡個覺也唉聲歎氣。”

潘陽猶豫了下,想著反正早晚張學蘭都得知道這事,與其由潘士雲跟她說,倒不如她提前告sù張學蘭,也好給她打個預防針。

思及此,潘陽悠悠的歎口氣,道,“士雲說她再開學就不想再念書了。”

聞言,張學蘭原本半眯著的眼,咻得一下睜開了,瞪眼道,“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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