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士雲跟張欽銘讀中學時雖然坐前後桌,但因為老師管理比較嚴,加上男女大防,所以兩人在班上交流的機會不多,就算出去玩,也是其他同學組織的,總的來說,她跟張欽銘若是碰麵了,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
眼下和張欽銘碰個正著,潘士雲臉紅的都要滴血,她也不抬頭,就問張欽銘道,“有什麽事?沒事我回宿舍了。”
張欽銘笑道,“剛巧碰到了,跟你打個招呼而已,能有什麽事呀,你臉紅個什麽勁,我沒怎麽你吧。”
聞言,潘士雲終於抬頭瞪了張欽銘一眼。
張欽銘笑了笑道,“這樣都比你剛才好,感覺你好像很不自在啊。”
說著張欽銘上下打量了潘士雲一眼,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忠懇的評價道,“你這身衣裳穿著適合你,比你以前的好看多了。”
見潘士雲手腳都快不知往哪擱了,張欽銘笑道,“成了,我不開你玩笑了,我去食堂,一起?你要是不方便,那我就先去了。”
潘士雲飛快的道了一句,“你先去。”
說完頭也不回的奔回了宿舍,她進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換下了身上的衣裳,穿回她在家時常穿的,黑色套頭衫,黑色布褲,又把皮鞋脫了,換上張學蘭給她做的井口鞋。
換了衣裳,潘士雲才像是鬆了口氣般渾身輕鬆起來,瞧著天漸黑了,潘士雲主動喊了睡她隔壁床鋪的同學,邀請她一塊去食堂吃飯
潘陽從縣城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老潘家已經吃過了晚飯,張學蘭留了飯蓋在鍋裏,見潘陽回來了,又熱了一下,芋頭稀飯,饃饃配中午剩下的菜。
潘陽端了碗坐在二層石台階上大口吃著,張學蘭又給潘陽盛了碗稀飯,擱在台階上冷著,問了潘陽幾句潘士雲學校情況,兩口子坐著說了會話,張學蘭突然道,“下午士聰過來尋你,我告sù他你去縣城了,得晚上才能回來。”
潘陽咬了口饃饃,問道,“他有說什麽事嗎?”
張學蘭遲疑了下,方才道,“這是我猜的,不一定準,我看他像是為了士勳和家美的事來的”
聞言,潘陽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哼,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一準是請他當說客來了。”
張學蘭歎了口氣,不禁勸說道,“兆科啊,差不多就算了,已經給了他們教訓,不管怎麽說,外頭人都知道家美是我老潘家的兒媳婦,總住在她娘家也不是個事啊,就算不管士勳和家美的死活,還有潘燕呐,好歹是我們的孫女”
提起那夫妻兩,潘陽就是一肚子氣,嗆聲道,“他潘士勳有本事著呢,讓他自己養活女人孩子去,王家美娘家住不下,就讓潘士勳帶她們去縣城住去。”
兩口子正說著話呢,大門口傳來一陣喊聲,是潘士聰,在外頭喊張學蘭,問兆科叔有沒有回來。
潘陽直接替張學蘭應答道,“我在家,進來吧。”
潘士聰手裏夾著煙進來了,衝潘陽樂嗬嗬道,“兆科叔,這麽晚了,才吃飯呀,你現在可是忙人了,我尋了你幾趟了,趟趟都撲了個空。”
潘陽招呼潘士聰坐,道,“我那都是瞎忙活,今天送閨女去上學了,整到現在,剛才到家。”
提起潘士雲考上高總的事,潘士聰立馬接了潘陽的話茬子,順嘴誇了幾句,誇潘士雲哪哪都好,差點沒誇上了天。
潘陽知道這潘士聰滿嘴跑火車的尿性,忍不住打斷了他,直接問道,“這麽晚了來尋我,有事?”
潘士聰嗬嗬笑了,麵上浮了絲尷尬之色,斟酌道,“兆科叔,唉,本來這事我都不願過問的,可我那妹子,實在是太磨人了,總來找我,托我跟你帶個話,說她在家已經管教過家美了,你看這,什麽時候能讓那兩孩子回來?總在外邊也不是個事呀。”
潘陽把手裏的碗筷放了下來,道,“士聰,今天你要是為別的事而來,那我歡迎,你要是想當說客那我勸你回去吧,這事沒有回旋的餘地。”
潘士聰仍舊坐在那裏,沉默的抽著煙,半響方才道,“兆科叔,我這麽跟你說吧,這事要別人家的,我還不樂意管,主要她王家美是我親外甥女,弄到這步田地,我這心裏頭也不好受啊,早知如此,當初我說什麽也不能牽這根線啊”
潘陽不為所動道,“我還是那句話,別的事都好商量,王家美是你外甥女,可這也是我老潘家家務事,你最好別摻和。”
話都說到這個田地了,潘士聰還能再怎麽說,難不成要跟潘兆科大幹一仗,逼著潘兆科把他外甥女喊回來?
那怎麽可能!
次日王家美她娘再來找潘士聰時,潘士聰直接沒好聲對她道,“今後你別再來找我,這種破事別想我再管,我的臉都快被家美給丟盡了!”
潘士聰這番話,可算是把王家美她娘氣個半死,她無處撒火,回王家村之後,把這股邪火全撒在了王家美身上,氣得要攆她滾蛋,問潘士勳到底什麽時候來接她娘兩。
這種被這個攆,被那個攆的生活,王家美也過夠了,當即抱著潘燕,隨便收拾兩件東西,衝她娘道,“我立馬走,如你意了吧!”
王家美她娘隻差沒拍手了,道,“趕緊去縣城去吧,總賴在娘家也不是個事啊,你看家裏這麽多人,哪還能住得下,這季糧食收回來都沒地兒擱了,全堆在廊簷下,要是哪天再下場大雨,還不得受潮發黴啊。”
受不了,實在受不了,王家美當即抬腳就走。
一路快走到鄉裏,趕上去縣城的汽車,王家美一路問人,尋到了縣供電部門,一問之下,才知道潘士勳跟鄭師傅下鄉通電去了,估計一時半會都回不來。
聽到這個消息,可把王家美氣個夠嗆,潘士勳的宿舍還住了別人,王家美娘兩個又不能住進去,被婆家攆出來,娘家不給住,現在到了縣城也沒處去。
王家美站在縣供電部門的大門外,茫然的看著四周的陌生人.流,彪悍如王家美,頭一次滾了淚。
王家美在縣供電部門的大門口徘徊了許久,不知道要去哪裏,回去嗎?那裏還有她的家嗎?她能在哪住?不回去留在縣城又能去哪兒?潘士勳的宿舍不能住,眼下隻能去旅社,王家美下意識的摸摸口袋裏的錢,這段時間她住在娘家沒少花錢,王家美心裏清楚,現在她口袋裏零零碎碎所有錢加起來也就二十來塊。
就剩這麽些錢了,還去住旅社,她能舍得嗎?!
就在王家美進退難舍之際,突然想到了個去處,一路尋人打聽,王家美摸到了縣一中,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之前聽她舅順嘴提了下,說潘士雲今年秋季就來一中念書了。
在這舉目無親的縣城裏,拋開潘士堯一家三口不談,王家美統共也就知道有她男人在,另一個就是她小姑子潘士雲。
王家美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隻想著去投奔潘士雲了,卻不曾想過,潘士雲也才是個學生啊,你去投奔她,她能帶你去哪裏住?難不成跟著她擠一張單人床上?
王家美到縣一中的時候,剛敲午間放學鈴,家主縣城的年輕人們魚貫而出,借著午休的時間紛紛趕回家吃午飯,從各地農村升學上來的孩子,家庭條件好的三兩結伴去小飯館,家庭條件差點的,就回宿舍拿飯缸去食堂打飯。
此時的高中食堂還行,沒有再把飯菜分為三等,更沒有包月飯這一說法了,學生進了食堂也就等於是下小飯館,想吃什麽就讓打什麽,最後一塊結賬。
老潘家現有的家庭條件,別說在農村了,就是擱市裏,都不是差的,潘陽臨走前給潘士雲留足了夥食錢,哪怕這樣,潘士雲都沒打算亂揮霍潘陽的血汗錢,這個月的生活費花不完,那就留到下個月再花。
像眼下,同宿舍的同學喊她出去吃飯,潘士雲笑眯眯的搖了搖頭,拿了飯缸,同住在她隔壁床鋪的同學一塊手挽手去了食堂
平時沒什麽事,潘士雲基本不會出校門,王家美在學校門口等著,自然瞧不見她。
王家美一手抱著潘燕,一手提著行李,在大門口瞪大眼瞧仔細了,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長得像潘士雲的人,瞧了許久也沒瞧見人影,王家美急得罵了聲娘的,隨手捉到了一個學生,就道,“認識潘士雲嗎?”
那學生上下打量了王家美一眼,見她穿著土裏土氣,頭發亂糟糟的隨便綁了一下,顯得蓬頭垢麵,那人猶豫了下,方才道,“你是潘士雲什麽人?”
王家美一聽,就知道自己問對了人,忙道,“我是她二嫂,來尋她有事,能帶我去找她嗎?”
聞言,那學生客氣道,“成,那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她宿舍。”
王家美忙快步跟著那學生走,到了潘士雲宿舍門口,那學生伸頭朝裏麵望了望,沒瞧見潘士雲的身影,就對王家美道,“潘士雲這會兒可能去吃飯了,要不你先進去等等,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王家美早就累得不行了,忙進了宿舍,直接將行李扔在了地上,也不看是誰的床鋪,一屁股就坐在了別人的床鋪上。
宿舍裏還有其他人在,一個圓臉大眼的姑娘忙提醒道,“哎,你別亂坐別人的床鋪,你找潘士雲是吧?潘士雲床鋪在那兒呢,你去坐她的。”
說著圓臉大眼姑娘朝最裏麵指了指,要說這姑娘也沒有惡意,隻是忍不住提醒王家美而已,畢竟有很多人不喜歡陌生人亂坐自己的床鋪的。
王家美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終是改去到潘士雲的床鋪上坐下,把潘燕往潘士雲的床上一放,任由她在上麵爬來爬去。
緩了口氣的王家美這才得以好好打量潘士雲睡覺的地方,床單鋪的整齊,床上的被子已經被潘燕拱散開了,王家美這會兒累著呢,也懶得管她,除了一張床之外,就是書桌了,桌麵上放的是潘士雲的牙刷缸子,水杯,還有兩本書,桌腳旁擱了一個暖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王家美覺得口渴了,用潘士雲的水杯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緩過來之後,她不死心的又掀開床單往床底下看。
潘士雲的行李箱就擱在下麵,外頭還上了把鎖,看來潘士雲應該把值錢的東西就擱在了裏頭。
就在王家美掀開這裏看看,那裏看看的時候,潘士雲和同學一塊回來了,她們在食堂吃的飯,吃完之後順帶就在水槽那裏洗了碗筷,這會兒飯缸子還在滴水。
潘士雲像是怕自己眼花看錯似的,揉揉眼,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床鋪上的可不就是她二嫂王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