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潘士雲回來了,王家美放下了床單,把床底下的箱子重新遮蓋住,朝潘士雲嗬嗬笑道,“回來啦,吃了沒?”
潘士雲一時想不通王家美怎麽找到她這兒來了,晃了晃手裏的飯缸,潘士雲道,“剛才和同學去食堂吃過了。”
王家美接話道,“我還沒吃呢。”
潘士雲一陣無語,瞧了一眼王家美,道,“那我領你去吃點?”
王家美就等著潘士雲這句話呢,忙道,“那成,去哪兒吃?我們走吧。”
說完,把潘燕往懷裏一抱,擺出一副隨時都能走的架勢,並且對潘士雲道,“一早上急著來尋你哥,飯都沒吃,這會兒早餓得不行了,小丫頭也餓了,你看,這口水流的。”
潘士雲瞧見潘燕口水都快滴到小褂巾子上了,忙從臉盆架上取了她的毛巾,遞給王家美道,“先給她擦擦吧。”
王家美接過來,隨便給潘燕擦了擦,又順手把毛巾扔回了洗臉盆裏,潘士雲蹙了蹙眉頭,默不作聲的走到臉盆架旁,把從臉盆架旁的塑料桶裏舀了水,把毛巾洗了洗,擰幹攤在臉盆沿上,這才對王家美道,“走吧,我帶你出去吃口飯。”
這個點了,去食堂也就隻有剩菜底子了,潘士雲帶王家美母女兩就近去了學校門口的小飯館裏,在靠牆的位置坐下,問王家美道,“嫂子你吃點什麽。”
小飯館的牆上掛了塊不大的黑板,上麵寫了店裏有哪些飯菜,下麵標了價錢,因為挨著學校,小飯館做的飯菜種類齊全,價錢也實惠,菜除了時下的各種蔬菜以外,還有肉魚等葷的,主食方麵,米飯麵條饅頭都有。
王家美屬於那種五大三粗的女人,飯量也大,看了一眼黑板之後,發現許多字她都不認識,潘士雲少不得給她挨個念了一遍,念完之後,王家美道,“紅燒條草魚,肉燉茄子,再來個青椒炒雞蛋,還有一碗雞蛋麵。”
潘士雲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靜靜地聽王家美報完菜單,沒什麽表情道,“二嫂你點這麽多能吃完嗎?我口袋裏可沒裝這些錢,你吃你付錢?”
王家美一下噎住了,訕訕的笑道,“那就要一盤青椒炒雞蛋、一碗雞蛋麵算了,我吃差點沒事,主要是想喂潘燕點雞蛋,小丫頭現在不吃奶了,不給她點好的吃不長個。”
潘士雲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轉而問王家美道,“二嫂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聞言,王家美先是瞧了一眼潘士雲,方才猶猶豫豫道,“士雲,你能不能給我尋個地方住兩天?我今天原本是尋你二哥來的,哪知道他跟鄭師傅下鄉通電去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想”
王家美還沒說完,就被潘士雲打斷了,忍不住道,“二嫂,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你讓我給你尋個地方,我上哪去給你尋?我自己在這都人生地不熟呢,你去住旅社吧,要不然今天還能趕上回鄉裏的汽車,吃完飯你就帶潘燕回去,等二哥回來了,你再來找他。”
聽潘士雲這麽說,王家美麵帶急色道,“住旅社一天得七八毛錢呢,太浪費錢了。”
潘士雲道,“那你就買票回家去。”
王家美支支吾吾道,“回去也沒地方上”
潘士雲不吱聲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王家美這是被她娘嫌棄攆到縣城來了,潘士雲瞧著麵前蓬頭垢麵的女人,同樣是兒媳婦,大嫂活得多舒坦,哪怕帶著兩個孩子,衣裳永遠是整潔的,麵上始終掛著舒和的笑,跟老潘家上下關係處的也好,她這二嫂呢,還沒進門呢,就給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打從進門開始,更是每一刻安生,不是跟這個吵嘴,就是跟那個幹仗,最重要的是她把她阿噠娘都給得罪幹淨了,能有好果子吃嗎?
她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完全就是自己作的!
潘士雲自認她老潘家人不算極品,隻要你老老實實,誠心待人,絕對沒人會虧待你分毫,尤其是她阿噠,那麽大方的一人,王家美但凡跟她阿噠處好了關係,能造成今天這副局麵?
眼下潘士雲是既怒王家美活該,可又生了惻隱之心,有點可憐她這副樣子。
潘士雲歎了口氣道,“二嫂,真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我實在尋不到一處你可以不花錢就住的地方”
王家美還當她是在老潘家啊,可以白吃白住,還惦記著偷錢。
王家美道,“你看,我這兩天就住你宿舍,跟你睡一床?我瞧你那床還成,擠一擠能睡得下。”
潘士雲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無語道,“二嫂,那是可是我學校,不能隨便主人的,老師們每天都查房,家裏來人了可以進去坐坐,住在裏頭肯定是不行的。”
王家美又想到了什麽,壓低聲問潘士雲道,“你大哥大嫂的房子不就在附近嗎,你有沒有鑰匙?我們娘兩就進去住”
潘士雲斷然道,“不成,那是大哥大嫂家,說難聽點,我算哪根蔥哪根蒜,能給隨便帶人進去住?不成,你別想了,還是回去吧。”
王家美可不是傻子,聽潘士雲這麽說,就知道她手裏絕對有潘士堯家的鑰匙,隻是不願給她住一下而已。
潘士雲手裏頭確實有鑰匙,臨來上學前秀英把備用鑰匙給了潘士雲,讓她想去住就去住,食堂夥食吃夠了,就自己買點菜做些好的,她大哥大嫂這麽放心的把鑰匙給她,潘士雲能叫他們失望,隨便給他們帶亂七八糟的人進去住嗎,何況王家美又是個手腳不老實的,萬一少了什麽東西,讓她怎麽有臉跟大哥大嫂交代!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家美不覺拉長了臉,道,“現在看我們這副模樣,連你也瞧不起了是吧,不想幫就早說,別跟我扯些有的沒的。”
王家美這句話差點沒把潘士雲給氣死,潘士雲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冷笑了一聲,回擊道,“你是有多大臉,我一定就幫你了?別說是你了,今天就是我二哥坐在這裏,讓我幫,也得看我心情,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們也沒什麽好再說的,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說完,潘士雲立馬起身就回了學校,原本還可憐這個女人想給她付了晌午的飯錢,現在,讓她自己掏錢付去吧!
王家美點菜時倒是大手大腳,輪到結賬時候,就開始肉疼了,一盤青椒炒雞蛋七毛錢,一碗麵條二毛錢,就吃了這麽一頓飯,竟然花了將近一塊錢,她能不肉疼麽!
關鍵是白跑了一趟,一點好處都沒撈著!
付了錢,王家美罵罵咧咧的出了小飯館,對著一中大門狠狠呸了一聲,剛想走,這才想起她的行李還在潘士雲宿舍放著,少不得還得去潘士雲宿舍一趟,潘士雲就坐在床沿上等著王家美來取她行李呢,瞧見王家美進來了,也不理她。
中午平白花了將近一塊錢,王家美心裏也窩火著呢,進來拎了行李箱就走,殺氣騰騰的,還撞到了潘士雲的同學,她也不道歉,跟大尾巴老驢似的,仰著腦袋往外走。
王家美撞的同學,就是睡在潘士雲旁邊床鋪的那個,叫方靈芝,潘士雲不好意思的衝方靈芝笑笑,道,“對不起,我嫂子撞到你了。”
方靈芝笑起來有個酒窩,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就是,我看你嫂子好像很不高興,你們怎麽了?”
潘士雲不願意把家裏那點丟人事同別人說,笑著搖頭道,“不管她,她就那脾氣,對了,下午要勞動是吧,班長有給我們女生分派什麽任務?”
入了秋之後,轉眼就到中秋節了,在這一個多月裏,潘士雲交了不少朋友,初來時對陌生環境的不適也漸漸消散,中秋節剛好趕上周末,周五放學之後,潘士雲就興匆匆的回宿舍收拾東西,準備趕回家。
如果是潘士雲一個人,她可能就明天再趕早去她大哥那裏騎自行回家了,可幾個老鄉都迫不及待想今天就回去,大家商量了下,一致決定哪怕是摸黑也要趕到家。
收拾好東西之後,潘士雲先去她大哥家推自行車,在校門口跟幾個老鄉匯合,當初考高中,潘士雲這一屆鄉裏考上了六個學生,家裏條件好的,都有自行車,條件差點的,就跟別人合騎一輛。
張欽銘就是六個人中家庭條件差的,張欽銘他老子娘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因為事故去世了,張欽銘是跟著他阿爺和奶奶長大的,兩位老人家能供養他上高中就不錯啦,哪還有那個條件去買自行車。
他們六個人有三輛自行車,潘士雲趕到的晚,其他四個人已經自發組成了小隊伍,就剩下張欽銘了,瞧見她推車過來了,張欽銘笑道,“我騎車載你吧。”
潘士雲瞧了其他兩個小隊伍,也都是男載女,這樣她也就沒什麽不好意的了,笑道,“成,你先載我,要是載不動了,換我載你。”
張欽銘跨上了自行車,單腳著地,示意潘士雲坐上去,等潘士雲坐穩之後,不費什麽力氣就蹬腳踏板走了,不回頭道,“就你這點小分量,別說騎回去了,一個來回都沒問題。”
雖然張欽銘在鄉裏升學上來的六個人中,算是家庭條件最差的,不過他卻不是個自卑的人,相反他很開朗健談,又熱愛運動,加之他在家時,農活基本上都是他在做,所以比同齡的男孩子更健壯有力,他沒吹牛,這一路載潘士雲回家,幾乎沒費什麽力氣,蹬地飛快,遙遙領先。
等到家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老潘家人沒想到都這個點了,潘士雲竟推著自行車回來了,唬了一跳,潘陽忙道,“就你一個回來的?這麽晚了還回來做什麽,要回也是明天回呀,一個姑娘家多危險!”
潘士雲把自行車停在廊簷下,笑道,“阿噠你放心,真要我一個人,我還不敢回來呢,好幾個同學一塊回的!”
聽潘士雲這麽說,潘陽稍稍放心了些,估摸著她也沒吃飯,忙讓張學蘭熱了晚上剩下的飯,晚上哪還剩什麽飯,就剩了半碗麵條在菜櫥子裏,哪夠潘士雲吃啊。
張學蘭重新和麵擀了些麵條,又在麵條湯裏臥了兩個荷包蛋,盛了一大碗。
堂屋裏頭,潘士雲正趴在八仙桌上教潘士告寫作業,張學蘭把麵條碗擱在了潘士雲麵前,潘士雲還沒動筷子呢,潘士告就先伸腦袋瞅了一眼,一看麵條上鋪了兩個荷包蛋,潘士告怪叫道,“娘,你太偏心了,給姐臥荷包蛋都不給我!”
潘士雲笑著把碗朝潘士告麵前推了推,道,“那給你吃,省得你再說娘偏心。”
潘士雲話音剛落,潘士告腦門子上就挨了張學蘭一巴掌,“好好寫你的作業,添什麽亂!”
其實潘士告也就是嘴上過過癮而已,家裏的夥食真不差,你若真讓他吃了,他還不願吃呢,小破孩就想刷刷存zài感。
潘士雲趴在八仙桌上吃飯,潘士告寫作業,潘陽一手撥算盤,一手翻賬本,劈裏啪啦算著賬,真是不服老不行啦,尤其是這幾個月來,白天看東西還好,晚上再看賬本就有些差了,此時的潘陽眼上還得掛個老花鏡才能看得清賬本上的字。
見潘陽瞅字瞅的費勁,潘士雲把碗裏的麵條吃完後,幹脆幫潘陽念賬本上的數字,父女兩個一個念一個算,沒一會兒就把賬給對完了。
張學蘭在廚房刷碗,潘士雲就坐在爐膛口幫張學蘭添柴禾燒洗臉水。明天就是中秋節了,今年潘士堯五口都去秀英娘家過節了,少了他們幾口子家裏靜悄悄的,潘士雲看了一圈沒瞧見潘士鬆,就問道,“士鬆呢?”
張學蘭抬抬眼皮子道,“他還能去哪兒,估計是去姚家村了吧。”
聞言,潘士雲嘿嘿笑了,問道,“阿噠有說什麽時候給他們定下來嗎?”
張學蘭道,“房子蓋好之後再定也不遲,反正你大爺大娘他們心裏都有數了,也就差道手續了。”
娘兩個又說了會閑話,眼瞅著明天就過節了,張學蘭又想到了她老二,低聲問潘士雲道,“我聽人說你二嫂領孩子去縣城你二哥那兒了,你在縣城碰見過他們嗎?有沒有去找過你二哥。”
潘士雲心道哪還用我去找他們,人家王家美都找上她了,潘士雲沒跟張學蘭提王家美找她的事,轉而道,“我去找他們做什麽,依我二哥那性子,他連你都不理了,還能搭理我?我才不自討沒趣,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呢。”
聽潘士雲這麽說,張學蘭忍不住歎了口氣,嘀咕道,“唉,我看現在養兒子也不成了,大過節的,你大哥跟你大嫂去老丈母娘家,你二哥不歸家,老三倒好,還沒結婚呢,一天到晚跟蒼蠅粘到屎似的,成天往姚家村跑”
潘士雲噗嗤一聲樂了,哈哈笑道,“娘你怎麽形容的,把士鬆比成蒼蠅,小妹比成屎,要是給他兩聽見,還不得氣死。”
提起這個張學蘭就忍不住吃醋,也不知道老潘家男人怎麽回事,都中邪了似的,一心往女人身上撲,好好的幾個兒子,全白養了,沒一個在乎老娘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