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因,今世的果。
三年前,在葉芷死後,沐雲衣活捉了一個楚國的殺手,當時那殺手就要自盡,但是卻被他攔住,之後用了數十種刑罰才從那殺手嘴裏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原來,殺死葉芷的人竟然是易瀟!
楚國第一謀士易瀟!
沐雲衣在震驚之餘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從未聽說過自己的師父和這個易瀟有過什麽恩怨糾葛,況且以師父的能力,易瀟是不是她的對手還是另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當年葉芷在芊華宮發生的事情也的確蹊蹺。
那杯子的杯口上,還沾著師父的唇印,臉上的表情也極為平和,除了沒有呼吸之外,葉芷伏在桌上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周圍更是沒有掙紮和打鬥的痕跡。
因葉芷喜清淨,不願讓人守在她周圍,但那段時間剛攻下皇城,宮中也並不太平,沐雲衣放心不下,便派人守在芊華宮百步之外。
葉芷服毒而死的那個晚上,周圍守夜的士兵也紛紛都說沒有任何異常,更未聽到宮中有什麽打鬥的聲音發出。
這一切的證據都表明,葉芷是自殺的!
當時那個楚國的殺手臨死之前說葉芷是易瀟殺的之後,沐雲衣一個人在牢房裏呆愣了好久好久,待到那人的屍體冰涼之後,他才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之後就做了一個決定,向楚國進兵!
當時葉國根基未穩,對國泰民安的楚國進兵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在眾多大臣多次勸告無果之後,沐雲衣揮軍南下。
兩國實力懸殊,不必說,沐雲衣自然是敗了。
但他並未撤軍,就駐守在葉國南疆的一個小城,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一次又一次的戰敗。
血流成河,枯骨沒踝。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半年有餘。
就在半年後,易瀟出現在沐雲衣所在的那個小城中,以楚國使者的身份覲見沐雲衣。
沐雲衣等的就是這一刻,和易瀟碰麵之後隻問了一句話,“她是不是你殺的?”
易瀟看著沐雲衣,也隻回了一個字,“是。”
沐雲衣冷笑一聲,長劍指向易瀟的脖頸,易瀟沒有反抗,隻是麵帶微笑看著自己脖頸前的三尺長劍,“你若是動手,我楚國鐵騎定當踏破你葉國南疆,這裏的臣民,絕對一個不剩!”
長劍一頓,下移,點地。
沐雲衣知道,以葉國現在的實力,自然是不能和建國多年的楚國相比的,易瀟的話絕不是玩笑,師父已死,可這城中的男女老少都是無辜的,他決不能連累了這些人。
之後,沐雲衣便回了都城,兢兢業業的治理葉國,在次年葉芷的祭日,他在葉芷的東皇陵前發誓,定要以易瀟的人頭拿來祭奠師父在天之靈!
師父,你再等等!再等等!
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葉芷和易瀟兩人之間的恩怨。
葉芷到底是為什麽而死,這是沐雲衣心中的謎,無時無刻不困擾著他。
現在聽到沐雲衣問起這件事,葉芷微微垂了眸子,眼瞼遮住了她瞳仁中的微光,即使是沐雲衣站在她身前,也看的不甚清楚,“我不知道。”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死,這件事定然是不能說的,不然隻會讓沐雲衣覺得自責,以沐雲衣的心思,肯定會認為是他間接的害死了自己,到這時候,有些事情更是沒有辦法解釋了。
索性,葉芷用了一個萬能理由,就說不知道罷了。
果然,這三個字一出,沐雲衣苦笑了一聲,道,“我怎麽忘了,師父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這樣的事情,她又怎肯開口對別人言語?”
師父沒死,隻知道她還活著就夠了!
殿中再次沉寂了下來,又一個侍女走進來重新燃了一柱清香,端端正正插在那焚香爐中,嫋嫋的青煙上升,在空中繪出祥雲飛龍一般的圖案。
看那侍女推開門出去之後,沐雲衣做到桌邊,輕揉眉心,語氣十分平淡,“你剛才問易瀟什麽?”
葉芷原本在椅子上慵懶的斜倚著,但聽到沐雲衣提起易瀟,身子下意識的就坐直了,“我剛才說……我的意思是,易瀟為什麽會一天睡十一個時辰?”
原本是想問易瀟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想起自己剛才對沐雲衣說自己並不認識易瀟,於是隻好換了種說法,順著沐雲衣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
沐雲衣似乎很累,說話的聲音都隨著他輕揉眉心的動作緩了下來,“他中了毒,靠著他師門的針法吊著性命,每天隻有一個時辰是清醒的。”
果然是!
葉芷手指猛的紮入了手心,還未好的指尖是痛的,受了傷的小臂也是痛的,心中也並不是……坦坦蕩蕩。
從沐雲衣這邊聽聞易瀟因中了毒一天中有十一個時辰都昏迷不醒之時,葉芷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當年將毒藥混在墨汁之中給易瀟的那封信。
過了會兒,葉芷故作輕鬆的問道,“傳聞間這個易瀟是楚國第一謀士,為人小心謹慎,這樣的一個人,又怎會中了毒?”
沐雲衣輕嗤一聲,似乎對葉芷的這種說法很是不屑,“小心謹慎就不會中毒了麽?”
葉芷不語,沐雲衣睜開眼睛看著葉芷,聲線緩慢且優雅,“無論再謹慎小心的人,都會有掉以輕心的時候,比如……”
沐雲衣唇角帶著溫和的笑意,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用杯蓋抿了下上麵漂浮著的翠綠茶葉,漫不經心道,“比如現在,你在這水中下了毒,我會有防備麽?”
葉芷微笑,知道沐雲衣是什麽意思,但也並未解釋,時間能證明一切,在這個世上,就算所有人都想要製沐雲衣於死地,她葉芷卻永遠都不會,不為別的,隻因他是她徒弟,相處了數千個日月,她做的,也是為人之師分內之事。
這些話葉芷若是能說出來,說完之後怕是還要加上一句,隻是為人師表分內之事,沒有絲毫僭越!
葉芷最怕的就是兩人之間生了別的情愫,那樣的忌諱,她不會去觸碰。
因為她知道師徒之戀是永遠沒有結果的,就像是多年前,槐雪峰上的那個人,終究是散了,人在天涯各一方。
看葉芷不再說話,沐雲衣也不再調侃,端起桌上已經變得溫熱的水喝了一口,繼續道,“易瀟的事情也隻是聽聞,我派去楚國的細作回報,易瀟已經三年未上朝了,這三年,沒有幾個人見過他,但是他每日都隻能睡三個時辰這樣的事情,應該的的確確是真的。”
葉芷回過神,看著沐雲衣道,“你為何這麽肯定?”
沐雲衣低頭輕飲了一口茶水,道,“楚國三皇子楚泫還在我手上,若是易瀟還有能力,他怕是早就想盡辦法從我這裏來要人了,而現在這個楚泫已經被我囚禁了一年有餘,這一年,易瀟沒有任何動靜。”
葉芷的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漠然道,“你的意思是,易瀟已經沒有能力做這些事情了麽?”
沐雲衣聲音清冽的像是一塊寒冰,“他成了一個廢人,是沒有能力了,但是他手下的人可未必。”
葉芷雙手整理了下臂彎處的淺金色披帛,那上麵不知是什麽絲線,明晃晃的,刺得人眼微微發痛,“易瀟是謀士,無論做什麽事必然會給自己留後路,他即使是睡著,有些事情應該也是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
沐雲衣不再言語,這個易瀟,是他的心頭大患,就算是師父沒有死,他也必定要殺了易瀟,這個人的存在,威脅的東西實在是太多。
葉芷和易瀟兩人之前互稱對方為伯牙子期那樣的知音,所以葉芷對易瀟還算是了解,易瀟無論是做什麽事情,每走一步,他都要給自己留至少三條後路,若是沒有這些後路,他是不會進行這件事的。
當時葉芷讓那個人將那封信交給易瀟的時候,心中是沒有抱太大期望的。
但看現在的情況,自己的確是高估了易瀟,他拆開了那封信。
而且,中了毒。
所以現在,隻能靠著鬼穀派的秘術維持著自己的性命!
他現在,一定是非常恨自己的吧?
前世他要她的命,隻是一場交易,但最後,自己卻違約了。
葉芷心中並不坦蕩,問心無愧這個詞,以後真的不能再用了。
正想著,殿門突然開了。
葉芷原本正想著之前的事情出神,現在突然聽到這樣突兀的聲音一時被嚇了一跳,微微側目一看,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小詠子。
小詠子手中拿著拂塵,走到葉芷身邊時給葉芷躬了躬身,“貴妃娘娘。”
沐雲衣頭也沒抬一下,道,“是丞相到了麽?”
葉芷支起了身,這個丞相是她這個身體的父親,她若是露出了什麽破綻怕是就不好了,更何況,那個丞相還和沐雲衣之間有分歧,這樣一說,就更有問題了。
風月的這個身子,留著還有用處。
小詠子躬身,“丞相沒來,來的是二公子。”
“風雲?他來做什麽?”沐雲衣皺眉,略整衣衫,道,“讓他進來吧。”
小詠子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沐雲衣看著葉芷,道,“你既然用的是風月的臉,那你對他們風家知曉多少?”
葉芷麵不改色,“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