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期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她夢見在一團漆黑的暗夜,她邁開腿拚盡全力的奔跑,身後是要將吞沒的怪獸,猙獰的麵目在黑暗中閃爍著恐懼的光,她很害怕,隻好一直奔跑,可無論她躲到何處,怪獸總得將她找到,張開利齒,作勢要將她吞沒,她想呼救,聲音梗在喉嚨口,無法傳至口腔,茫茫四周,沒有任何人的蹤跡,血水從天幕而降,融於黑暗,在逼仄的角落,她動了動身子,卻發現無法動彈。
她張著嘴巴,瞪大了眼眸,空氣在胸腔一點點被抽空。
“不要。”她終於喊出了聲。
睜眼,白熾的燈光在她的眼前湧開,滿目的白色與夢中的黑暗行程鮮明的對比,掌麵的吊針傳來微微的疼痛,她動了動手指,感受不到任何的力道,背後已經是涔涔汗漬,黏膩得讓人窒息。
強烈的光線讓她的眼睛不適的閉了閉,再睜開,落瞳是秦紹恒的身影,居高臨下的冷冷睥睨著她。
她怎麽會在這裏,她拚命的回想身在醫院的之前的記憶,可腦部隱隱的鈍痛讓她無法再進行思考的動作,她心下一驚,費了好大的力才抬起手臂,顫巍放到腹部,一片平坦的觸感,撕裂般的疼痛在她的心上蔓開。
“不,不....”她眸子裏是猩紅的驚恐,眼淚順著眼角大滴淌著,嗓子像是被鈍器重傷般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我的,我的,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她全部希望的寄托,怎麽會,怎麽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裏本該有一個健康的等待降生的生命,她做了十足的準備,要給它全部的愛。
她使了全部的力氣,掙紮起身,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拔掉點滴,秦紹恒走進,按住她的手,“不要亂動。”
他的聲音很冷漠,像是隆冬驟降。
她緊緊擰著眉頭,半坐著身子,眼底是濃濃滾燙的悲慟,水霧彌漫,臉色蒼白得像是刷了層白漆,她瘦削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救救它好不好。”
秦紹恒隻冷冷看著她,神色起伏如常,眼底是參不透的波湧,他的視線落在她抓著他的指節上,怔了怔,微勾嘴角,伸出手指將她的指節一個個鬆開。
她愣住,看著她的指節一個個從他的衣角移開。
“現在才開始關心這個孩子?當時,不是你想離開的嗎?”他低眸俯視著她,聲音像是淬了冰。
空氣中彌散著森冷的寒意,在她的皮膚上結了冰,徹骨的冰冷從她的指尖湧向了心髒,身子顫抖著停不下來,眼淚凝在角眶,隨風幹涸,眼底的光在一點點暗淡下去。
是啊,是她一心要離開的,是她不要了他的庇佑,不要這秦太太的富貴華榮,她早該想到這場逃亡的意外,都是她的錯,是她輕信了一個不該相信的人。一個想要離開的人,有什麽資格再回頭要求他的幫助。
況且,他也不愛她。她悶頭,將自己埋在膝蓋中間,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才落得這樣的田地。
她和他的最後一點聯結都沒有了,終於可以結束得徹徹底底了,如她所願。
“你走...”她抬眸,臉頰布滿淚痕,伸出手,猛地推開他。
他沒料到她這樣的舉動,踉蹌了幾步,停住,皺起眉頭。
她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語氣裏摻雜著佯裝鎮定的情緒,“你走吧。我們也放過彼此吧。”
“放過你?”秦紹恒像是聽到一個極可笑的笑話,冷笑幾聲,他堪堪走上前,一把捏住她蒼白細弱的下巴,“放過你,讓你可以和別的男人私奔?”
“私奔?”她被迫昂頭看著他,皺了皺眉,眸子裏是無辜的情緒。
可這樣的可憐的樣子落在秦紹恒的眼裏,更讓他氣憤。
“怎麽?這會裝可憐會不會太晚了?”他眸子滿是厭惡,好像捏著一個垃圾一般。
“隨便你怎麽想吧!”她已經沒了精力解釋,撇開臉,外麵的天已經快要大亮,不過才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讓她的人生從徹底崩裂,她的孩子,從她的血肉裏被剮離,生理的疼痛在被藥物稀釋,她心裏的疼痛卻越演越烈。
他在她下巴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眸子是滾滾的怒火,她是在沮喪私奔未遂嗎?,這個鮮活的生命,他期盼了已久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她卻一直想的隻是讓他放過她。
他鬆開她的下巴,幽幽拿出一份宣傳單扔在床上,上麵圖文並茂,內容是一份流產的說明事項。
她眉目間凝了疑惑看著他。
他理了理微皺的衣角,冰冷的視線死死攫住了她,“這是你包裏的宣傳手冊,是不是能讓你想起什麽呢?”
這個冊子她並無印象,怎麽跑到她的包裏,她也毫不知情,想來秦紹恒也不會無中生有的捏造,但如此費盡心力置她於死地,又能接近她的人,除了蕭惠恩還有誰,她冷笑了笑,對上他的視線,說,“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有人在陷害我,你信嗎?”
秦紹恒卻笑了笑,“沈如期,我信過你,然後呢?”
她費勁心力取得他的信任,為離開她一步步鋪路,他不信她,情有可原。她不想再去辯解什麽,也不想再去期待什麽,她又埋下頭,“秦先生,不信我就算了,我們離婚吧,橋歸橋,路歸路。秦太太的位置想坐的人那麽多,都比我有夠格。”
“原來,始終在你眼裏,它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他按住她瘦削的肩膀,眼眸猩紅,深淵的眸子裏翻滾太多不明意味的情緒。
她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複原,“是,你覺得我們之間有婚姻裏該有的愛情嗎?秦先生應該過了那樣妄想的年紀了吧。”
妄想能找到一個完美的代替,寄托真情實感。
“妄想?”他猛地鬆開她,她往後仰了幾寸。
他直起身子,冷冷看著她,嗤笑說道,“秦太太覺得我在妄想什麽?妄想要秦太太的愛。秦太太未免太自信了。”
“不是最好。”她的心痛得快要窒息,眼淚氤氳在眼眶,她仰了仰頭,繼續說,“秦先生,麻煩先出去好嗎?我很累,想休息了。離婚協議書我也已經早就寄給你了,理解秦先生很忙,但一兩分鍾簽字的功夫還是有的,如果秦先生不肯費心寄回,到時候協議簽好了,我過去取也行。”
秦紹恒鬆開襯衫的紐扣,視線冷冷凝住沈如期,“你覺得,因為你,失去了一個秦家的孩子,我就會這麽容易放過你?”
“那,秦先生想要什麽?想要我這條命嗎?”她呼吸劇烈起伏,昂著頭,看著他說,“如果是想賠上我這條命的話,秦先生隨意,反正按你們秦家的地位,處理一個人不是什麽難事?”
“秦太太寧願賠了性命都要和我離婚的魄力,我很佩服,但不巧的是,我偏不想遂了你的心願。既然和我在一起那麽痛苦,我會讓你更痛苦。”他雖是笑著說這些,但並無玩笑的成分,話如淬了毒的鋒刃。
沈如期知道他有這樣的實力,讓她死,也可以讓她痛不欲生的活著。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她絕望的問他。
“從來沒有人敢欺騙我,背叛我,秦太太是第一個,我還沒想好怎麽懲罰你,你倒是很期待,我也很期待。”秦紹恒薄唇翕動,一字一眼從他的齒間死死咬著才被放出,“秦太太好好休息。也勸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想你也不想有人因為你受到傷害。至於你的私奔對象....”
“你....”激烈的情緒扯動傷口,疼痛讓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她咬緊牙關,聲音淹沒在齒間,她想起來了,宋先哲為了救她,冒著性命的危險拖住那三個人,她被救了,可是宋先哲呢?他還活著嗎?
她擰眉快速拔掉點滴,掀開被子起身,一個踉蹌,她摔倒在地,虛弱無力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的房間,“宋老師....”
這個名字對秦紹恒來說,無疑是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在他的腦海炸開,他急急走向前,一把扯住她的腕子,她被迫從地上起身,他將她摔在床上,刀口的疼痛讓她的鬢角的汗漬直直往下淌,他看著她的眼神裏是濃濃的恨意。眉峰間聳起的厭惡,如同一根根細針紮在她的心上。很疼,身體的疼痛,心裏的疼痛,交織在她的血液裏流動,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拆得四分五裂。
她倒吸一口冷氣,疲倦無力要將她從現實剝離開來,連撐起眼皮閉合的力道都喪失殆盡,她模糊的視線裏是他噙著憤怒與厭惡的眼神,她從沒想到他們如今會變成這般田地。
她嘴巴微張,發不出一個字眼。
耳畔他的聲音也越來越遙遠,她分辨不清他在說些什麽,肯定不是她想聽到的。
他恨她嗎?算了,由他恨她吧,反正也沒指望他能愛她。
最後一絲力道喪失在體內之前,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沈如期?如期而至,不錯的名字。”
笑意在她的嘴角蕩漾開來,那晚的煙花很好看,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的眼神也很溫柔,是她的錯覺嗎?他也會這樣看著她。
可她沒有精力再去細究,她很累,也很疼,真想好好睡一覺,再也不用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