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半小時之前,秦家別墅內,書房。
書房門“嗒”一聲合上,秦紹恒直起身子,背後的西裝外套順勢滑落在地,像是一灘無法被清除的汙漬。
氣氛很安靜,白熾的燈光堂堂亮著,他點了一根煙,寥寥煙霧瞬時淹沒了他的陰沉的輪廓,眸子裏凝著慍怒,點點猩紅在瞳孔漫散開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自不量力。他心想。
拿起手機,定位頁麵,浮動著的紅點緩緩向某個位置移動。
指節有規律的敲打著實木的桌麵,指節弓曲輕托著剛毅的下巴,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眉間聚在風雪般的寒意。
發怒的前兆。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他直了直身子,沉沉應了一聲,“進來。”
門開,蘭姨走了進來,躬了躬身子,報告道“少爺,少奶奶已經走了。”
“恩。”他悶頭應著,手邊是錯雜的文件,他簽了幾份緊急的,寥寥的星火寂寂燃著。
蘭姨在等著他說些什麽,良久,他隻是抬起頭,皺了皺眉說,“這件事我會處理,沒有必要和老宅那邊說。今晚晚飯不用準備了,我稍後出去一趟。”
蘭姨領會到意思,說,“好,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
“好。”嗓音暗沉,似有些心不在焉。
門再次被合上,煙火被燃到底端,星火暗在亮堂的燈光下,如同窗外蒙灰般的天色。
修長的手指觸到手機,他正想撥出去電話。
突然,手機振動聲響。
一個陌生的號碼,他皺眉,滑過,但電話再次響起,他麵色不悅,接起。
對麵是陌生的女聲,“你好,請問您是秦紹恒先生嗎?我們這裏是複康醫院,請問您認識蕭惠茹小姐嗎?”
他瞬間愣神幾秒,才反應過來,說,“認識。”
女聲繼續響起,“蕭小姐現在生命體征和情緒都不太穩定,隻肯見您。麻煩您現在盡快過來一趟。”
他起身,摸到手邊的香煙盒,欲打開,指尖顫了顫,他鬆開香煙盒,思緒像是飄遠了,半晌,他才開了口,“好,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定位頁麵的閃爍的小紅點繼續朝著某個方向移動,擰眉,將手機收在口袋,急急從書房走了出來。
他車子開得極快,醫院的地址雖然偏僻,但不久,他的車就停在了醫院的門口。
他走到護士台,詢問蕭惠恩的病房。
護士台的小護士們見是秦紹恒,愣愣不知該如何回應,過了一會,才指了房間號。
他筆直的長腿邁開,身後是護士們喳喳的議論聲。
他在房間門口定住,想要敲門的手指曲起懸在半空,皺起的眉峰鬆了鬆,指節落在門麵。
“咚咚”幾聲過後,無人回應。
玻璃框內,是蕭惠恩單薄柔弱的背影,抱成一團。
他推門進去,“惠茹。”他喚了她一聲。
氣氛凝滯幾秒,蕭惠茹轉過身來,眸子是燃起的欣喜,但麵孔落在秦紹恒的視線,很陌生。
低低的啜泣聲響在安靜的病房裏。
“紹恒。”蕭惠恩聲音沙啞,久久才說出這個名字,很多年,時間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她終於可以對著這個人,叫出這個名字。
秦紹恒的神情摻了一絲猶疑冷淡,沒有任何重逢本該的喜悅。
蕭惠茹低低埋下身子,低喃,壓抑了許久的傾訴,“我知道,這麽多年了,你已經忘了我....紹恒,我真的很後悔當年要離開你去法國進修,如果我不去法國的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也不會如今變成這幅模樣。”
抬眸,她的眼神空洞無神,臉色蒼白,直直望著秦紹恒,“你一定是忘了我,如果你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無神的眸子裏突然閃過一絲光,她猛地站起身子,將頭撞向白色的牆壁,血漬在她的額頭淌下,猩紅映照白色的牆壁,猙獰可怕,他衝過去拉住她,抱在懷裏,摁響了鈴聲。
很快,醫生護士走了進來。
蕭惠茹在他的懷裏猛烈掙紮,嘶吼,血漬染在他手工定製的高級黑色襯衫上,隱去。
醫生幫忙按住蕭惠茹,注入鎮定劑,幾秒後,她的身子軟軟倒了下去。但眸子裏溫柔的光,和很多年一樣,望著他,像是看著一件稀缺的珍品,“紹恒。”她無力低低喚出這一聲,沉沉閉上了眼睛。
他抱著她,輕柔將她放在病床,跟在醫生後麵,走到辦公室。
“她怎麽了?”落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他開了口問醫生。
年長的醫生認得他,言無不盡,說,“病者目前情況不太樂觀,因為受了刺激,情緒很不穩定,求生的意識很弱。之前昏迷倒在路上被人發現了送到了這裏,剛醒來,情緒就不穩的很,偷拿了刀片割了腕子,後來好不容易搶救回來了,整個人都沒了生氣,隻肯見您。重複報著您的手機號碼。我們就立馬給您打了電話。這身子上的病況可以醫治,心病光是藥物治療起不了根治的效果。我建議秦先生還是安排一個心理醫生。按照這個情況,建議秦先生陪在她身邊,除了您,她現在不願意任何接近。”
醫生的話,讓他重重擰著眉頭,神色沉鶩,緩緩,他應了聲,“我知道了。”
修長筆挺的長腿立起,他擰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醫院走廊的盡頭,牆壁鑿出的窗戶敞敞開著,他燃了一根煙,一隻手插在口袋,默然倚著牆壁,風吹散了煙霧,他從口袋拿出手機,顯示幾個未接電話,剛在掙紮間,並未注意到聲響。
他回過霖風的電話,不知覺嗓音有些沙啞,“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霖風語氣焦灼,“少爺,派去跟在少奶奶後麵的人,被人截了。好像是有人在誤導。”
眉峰重重皺了皺,他抿緊嘴唇,打開定位頁麵,紅點已經消失,他調出最後的定位的地址,報給霖風,“去這個地址,馬上。”
掛斷電話,胸腔像是埋了一根炸彈,一點點膨脹開,逼近爆炸的邊緣。
他狠狠掐滅了煙蒂,朝著病房走去。
病房裏,蕭惠茹微微睜開了眼睛,眸子裏沒了流轉瀲灩的光,像是一潭死水,視線死死盯著白色的天花板。
轉頭,看見站在病床前的秦紹恒,眼裏才有了一絲光亮。
蕭惠茹無力伸出瘦削的手臂,輕柔拉住他的手,低喃更像是請求“紹恒,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很害怕。”她的神情虛弱,臉色蒼白得沒有任何一絲血色,額頭已經被包紮好,白色的紗布下麵隱隱滲著血跡。
秦紹恒視線落在她白皙瘦弱的手指上,像是瀕臨溺斃的人抓住了最後一絲救命的稻草。
神情動容,他坐了下來。
蕭惠茹見他坐下,嘴角勾出一抹虛弱的笑,“紹恒,我真的很害怕,像是走了很黑很長的一段路,怎麽也找不到亮光,我現在一定很醜陋,我.....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可我很想你....真的....想你....”
她有些語無倫次,氤氳在話裏的情緒,讓她的身子顫抖著,眼淚從眼眶裏不住往下流。懊惱,後悔,絕望,一點點撕裂著她。
秦紹恒俯身,輕柔拭去她眼角的淚痕。拍了怕她牽著他的手,然後抽出,將她的手放進被窩,“好好休息一下,我在這裏。”
她遲遲不肯閉上眼睛,重又握住他的手,顫聲說,“我怕,一閉眼,你就離開了,我怕,這隻是一場夢。我很累,可是我不敢睡。”
“睡吧,沒事,我就在這裏。”他嘴角勾起笑,神情柔和,安慰她。
蕭惠茹嘴角凝起笑容,握住他的手輕輕用力,似乎在確認他的存在,真實的觸感讓她終於可以安心,虛弱的閉上了眼睛。
混雜著藥物,蕭惠茹睡得很沉。
秦紹恒抽出微僵的手臂,走到病房外,撥出一個電話,“惠茹找到了,你來一趟複康醫院。”
對麵的人很震驚,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回答道,“真的嗎?姐姐終於找到了。她沒事吧?”
“情況不太好。”他望了一眼病房內,皺了皺眉。
“我馬上過來。”蕭惠恩語氣急切。
“恩。”他聲音沉沉,辨不出情緒,掛斷了電話。
外麵的天陰沉了幾許,他轉身想回病房,電話鈴聲響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滑動接起。
“怎麽樣了?”他語調摻了無意的驚慌。
“少爺,少奶奶她......”霖風的聲音更是慌張。
垂在一側的手指不知何時攥緊了,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讓他稍稍回過神來,他眉峰緊蹙,麵容陰沉,眸子裏迸射出陰鶩,周身彌漫著森森寒意。
良久,他才開了口,“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手重重砸過牆壁,疼痛讓他又清醒了幾分。
他的視線掠過病房內睡得正好的蕭惠恩,並沒有遲疑,長腿邁開,走了出去。
他很慌張,整個身子都在輕輕顫抖,他何時這麽慌張過。
走到樓下,他發動了車子,車速迅疾,恨不得眨眼的功夫,他就能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