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方向上,一眾人馬也在馳騁著,這隊人馬正中是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周圍包圍著一圈黑衣護衛。馬車的裝飾極為簡單,沒有配飾更沒有花紋,周身都漆成了黑色,從拉車的馬到車轅車軌全都是漆黑一片,雖然在日光下看著格外別扭,但如今天色漸黑,這輛馬車也漸漸融入了夜色當中,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
馬車裏,一襲黑色銀線繡雲龍紋鑲邊雲錦長袍的祁敏之斜倚著車內的靠枕,在他膝上,睡著一個小小的少女,少女一襲火紅的嫁裳,繡紋在夜色中昳然生輝,鋪了一地的灼灼其華。
祁敏之用手梳理著少女後背散落的烏發,為了讓少女睡得舒服一些,原本戴在少女頭上的嵌珠鳳冠已經被取了下來放在一邊,沒了細碎珠簾的阻隔,少女清麗的容顏更加清晰,眉心一點朱砂也愈發紅豔起來。
這時候,前行的車馬漸漸停了下來,有人在外稟報:“王爺,照您的吩咐,咱們把人偷出來之後沒回京城,徑自奔了西南,如今依稀能知道是在南燕境內,但卻在荒野之中,如今夜色漸晚,咱們可以歇一會兒,明早趕到汝原城換了車馬,再回京城。”
祁敏之點了點頭,道:“好,傳令下去,就地休息。”
黑衣人應了聲是下去,不多時有一人掀了車簾,送上一支燭台來,燭影搖紅,霎時間映亮了小小的馬車,也映著少女俏麗的麵容,纖長的鴉睫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
祁敏之看著看著,心裏不自覺地有些悸動,便微微扶起了膝上的少女,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替她攏起鬢邊的碎發,細察她的睡顏:“都睡了這麽久,怎的還不醒呢?你平日裏在家也是太累了些吧,竟睡的這般沉。”
他揚起頭來,眼神有些出神,笑著喃喃道:“這時候,鳳九歌也該趕上西遼的車馬了吧?不過也沒所謂了,清商公主的虛名讓他娶走就是了,隻要你能在我身邊就夠了,我不需要你公主的名聲,也不想讓你再為葉家勞心,從今往後你就隻是永安王妃,有我在,誰也別想再為難你,更別想再糾纏你,你隻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夠了……”
再也不想看見小兔兒每日為家人殫精竭慮,最後收獲的卻是一份又一份傷害!小兔兒在保護自己的同時盡力維護著葉家的尊嚴,這份無意間的心軟和容忍卻成了家人傷害她的資本!篤定了小兔兒不會不顧葉家顏麵,葉遠誌一次又一次借她的手滿足自己的私欲,甚至不斷地利用她給自己寵愛的惡毒妾室討好處!還有她的母親,明仗著生恩養恩,對小兔兒指手畫腳,得意時便是疼愛的女兒,逆了她的意便不分青紅皂白隻管訓斥!還有沐家那些親戚,當初存心捧殺她,如今她驚才絕豔,便又翻過來附小做低地討好她,還說什麽要讓出太子妃的位置?且不說祁毓本就不會去選一個沐家的女子為妻,就算沐千藍真的有爭的資格,難道她還爭得過小兔兒不成?
從今往後,“清商公主葉棠花”會是長平王鳳九歌從西遼太子手中搶回的王妃,將來會成為葉家的女婿,沐家的外甥女婿的也是鳳九歌,駙馬的名頭、舞陽侯府和威遠侯府這兩門家大業大的親戚都讓鳳九歌拿走好了,他要的隻是小兔兒而已!
以鳳九歌的性格,定然不會才去這種偷偷摸摸有些像耍無賴一樣的手段奪回葉棠花,這種方法固然可以贏得揚眉吐氣,但也無形之中給長平王府背上了葉家和沐家的負擔,隻要葉家和沐家一日存在,小兔兒就一日不得從這群沒心沒肺的親戚手裏解脫!他可不像鳳九歌那麽傻,為了一個虛名,讓自己和小兔兒一世被這群糊塗親戚纏住!
在世人眼裏,他的永安王妃將會是一個出身平凡的孤女,在他無聊外出遊玩的時候跟他一見鍾情……反正他平日裏在世人眼中就是個不著調的閑散王爺,為了小兔兒,爽性就再離經叛道一點又如何?他正好可以借著這個由頭離開京城擺脫俗務,攜小兔兒走遍天下,逍遙一世!橫豎隻要南燕不倒,他就不擔心自己沒吃沒喝……
雖然這麽做沒出息了一點,可是想到能小兔兒如一對神仙眷侶一般遊遍名山大川,再也不必步步為營,便是要他放棄自己心中的抱負又如何?什麽家國天下金戈鐵馬,怎麽抵得過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祁敏之想的興起,手指挑起少女一縷青絲繞在指尖,絲絲縷縷的青絲纏得一圈比一圈緊,就好似一縷一縷情絲將他的心越纏越緊,然而他卻不覺疼痛,反而甘之如飴!
少女乖巧地偎依在他懷裏,連眉頭都不曾動一動,祁敏之平日裏很少看見葉棠花柔弱無依的模樣,如今乍見少女香夢沉酣,心裏不由得癢了癢,將人摟的更緊了些,低頭在她鬢邊烙下一吻,一麵又去戳她眉心那一點朱砂:“小兔兒,該起來了!”
少女紋絲未動,祁敏之也不著急,覺得指尖觸感細膩,竟有些舍不得離開,便有意在她眉心揉了揉,誰知抽回手指的時候,祁敏之竟瞧見少女眉心的胭脂痣模糊成了一片。
他愕然看了看自己指尖染上的紅色胭脂,終於忍不住勃然變色:“來人,來人!”
外頭立即有黑衣人應聲:“王爺,怎麽了?”
“棋差一招,到底是棋差一招……我就說他怎麽會那麽好心,原來是早有預謀!咱們現在立刻啟程,回宮!”祁敏之甩開懷裏的少女,沉著臉走下馬車:“卑鄙,太卑鄙了!”
“王爺?”墨浮等人不明所以,連忙跟了上來。
祁敏之抿了抿唇,恨恨道:“早就聽說南詔進貢了一名寶珠公主,模樣酷似小兔兒,我當初還不敢相信,如今才知道厲害!要不是那胭脂痣實在不好作假,隻怕我此刻還蒙在鼓裏!”
“啊?”墨浮等人麵麵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什麽寶珠公主?難道這馬車裏的竟不是清商公主,而是從前南詔的寶珠公主,如今南燕的姽嫿貴妃?
“可、可若車裏的是姽嫿貴妃,那宮裏頭的那一位又是誰?宮裏頭一位貴妃不見了,就算能瞞得過一天兩天,也瞞不過一個月啊!正式的冊封貴妃的儀式還沒有舉行呢!”墨浮一臉的震驚,好半天才問出這麽一句來。
祁敏之直接回身踹了他一腳:“沒看見爺心裏憋著火呢嗎?哪壺不開你提哪壺!都說了那姽嫿貴妃跟小兔兒一模一樣,如今姽嫿貴妃在這兒,那宮裏頭那個必然是你家王妃啊!”
“啊?這、這、這怎麽會是這樣呢?王妃、王妃居然被掉了包,變成了姽嫿貴妃!王爺,究竟是什麽人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做這種事?要不、要不您進宮找皇上說明一下,把人換回來?”墨浮瞪了半天眼睛,最終冒出這麽一句來。
祁敏之讓他氣得沒脾氣:“墨浮,你脖子上頂著的那個是腦袋嗎?是石頭吧!你家王妃自打出宮之後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路出城,誰有那麽大本事在京城裏調包?在京裏調包尚且不易,越走越接近西遼自己的地盤,想要調包豈不更難?所以,調包的唯一機會就是在宮裏!趁著人不注意,在宮裏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換了,豈不比在宮外折騰來得方便?”
墨浮這下子真是呆了,半晌方道:“這麽說,是宮裏頭做的手腳?這招倒真是絕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留下王妃,還送走了南詔的這個燙手山芋,可陛下有心幫忙,怎麽不送佛送到西呢?把寶珠公主封為姽嫿貴妃之後,宮裏頭就得有這麽個人啊,要是這樣,王妃還怎麽脫身啊?”
“脫身?都送羊入虎口了,還脫什麽身!說不準我的好皇兄打得就是這個主意呢!”祁敏之磨牙,“他從小就喜歡沐府大小姐,打量誰不知道呢!鳳凰環那玩意兒也能說送就送!如今沐家大小姐早嫁了人,他就把主意打到小兔兒身上!”
正巧這時,侍衛牽來了祁敏之的馬,他也沒了廢話的心思,直接翻身上馬,揚鞭喝道:“收拾好,咱們快馬加鞭連夜趕回京城去!”
眾人紛紛應命,隻有墨浮一人不明所以,連忙扯著身旁人問道:“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沒聽懂?沐家大小姐嫁人不就是這兩年的事嗎?皇上要是真的心儀沐府大小姐,怎麽不直接下詔宣人進宮呢?”
他身邊的侍衛喚作顧雲,聞言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傻啊,王爺說皇上打小兒就喜歡沐家大小姐,皇上小的時候,沐家大小姐這個稱呼哪裏輪的上那個沐千紅!”
“那王爺說的人是誰啊?”
“就是咱們王妃的娘,葉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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