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冷冷的看著武念亭,一直冷冷的看著她臉上變幻的神情,見她時而驚喜,又似乎時而悲憤,似乎是不能接受這個身份,徐燕如心底無端的怒不可遏。
“上官天珠,你知不知你何止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你簡直就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啊。未央城城主的寶貝千金,靖安帝的寶貝公主,阿瀾的寶貝妻子……有些人,便是努力追求一輩子,便是拿命去換也換不來你在這一世享受的恩寵。你還有什麽資格覺得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語及此,徐燕如的嗓子中透出陰森的、哽咽的、嗚嗚的笑聲,聞之驚悚。
這笑聲令武念亭打了個冷顫,從迷懵中清醒,震驚的看著徐燕如。
“你出生的時候,差點丟命。終於,你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父王他怕了,最後在天遣麵前妥協,將你過繼給了武老爺子。但是,他又實在舍不得,於是又故意去武府將你劫持出來,演了一出戲,以你的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現在你的麵前,出現在武老爺子的麵前。更因了這份救命之恩,他輕而易舉的便定下了你和阿瀾的親事。你父王所有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在你的及笄之年聽到你能正式喊他一聲‘老爹’罷了。”
這個意思是……這個意思是……武念亭霍地問道:“你是說,我和師傅的親事早就定下了?”怎麽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沒有任何人和她說過,便是她師傅也沒和她說過。她師傅也一直說是她醉酒後胡鬧偏要嫁給他,於是他隻好同意了。她師傅更和她說她這是‘酒後吐真言’,是以她一直覺得既然是酒後吐真言,那嫁她師傅也好。
“是。打你過繼起,阿瀾就已注定是你們上官家的犧牲品。如今好了,阿瀾果然累死了,所以是你們上官一族累死他的。你知不知道,當初他有多反抗這門婚事,他不想,不想娶你。”
“你說師傅早就知道一qiē?而且當初還不想娶我?”
“是。想當初,認命成為你的未婚夫時阿瀾有多痛苦。可他又不能反抗你父王的命令。於是他變著法子故意講一些風月之類的故事你聽,目的就是希望你自己能為自己挑選一門夫婿。他覺得隻要你有了意中人,隻要你向你父王開了口,依著你父王對你什麽都答應的原則,你父王肯定會放過他。到時候他也可以尋找他自己的真愛。可是,可是……”說到這裏,徐燕如居然哽咽了。
一直靜靜聽徐燕如說話的靖安帝直蹩眉。上官瀾想毀婚這事他是知道的。那一年還因席方平鬧了一個好大的烏龍。當事時他還為了武念亭不值不滿,相當的生上官瀾的氣,便將武念亭帶往合州散心,同時破獲了幾樁疑案、懸案。
原來,上官瀾不滿婚約的原因在此。
但如果說上官瀾初時不滿婚約可以解釋,畢竟少年血氣方剛,誰又會喜歡媒妁之言呢?可上官瀾後期的種種表xiàn卻足以證明愛武念亭之心。這個徐燕如肯定隱瞞了些什麽沒說,如今故意說這些話是想擾亂武念亭的心神。
靖安帝善於權衡朝堂,看人就能觀心,徐燕如的這點子伎倆根本就逃不過他的眼睛。於是,不待徐燕如語畢,他截話道:“天珠。不要相信她的話。想一想瀾兒苦心教導你的這些年。想一想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天的點點滴滴,瀾兒到底是迫於你父王的壓力娶你還是真心實意的娶你,你應該分得明白。”
無視靖安帝的話,武念亭定定的看著徐燕如,問:“我想知道,我師傅為什麽那麽怕我父王。為什麽那麽順從我父王的命令。”
“因為,阿瀾是你父王的徒弟。你父王便是我未央城的第四十任城主。而阿瀾便是我未央城的第四十一任城主。”
聞言,武念亭再度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靠在那廢裂的桃樹樁上。
雖然有她父皇的言詞勸慰,雖然她能明白的感受到她師傅對她愛的點滴。但如果開始師傅是被逼迫的話……
徐燕如的悲苦神情是不是在怨斥當年如果沒有她武念亭橫刀奪愛的話,順其自然發展下去,師傅當年喜歡的應該是徐燕如。
不知不覺,武念亭想起逍遙王府的瀾院書房中,那一抽屈的裝有桃花的香囊、扇墜。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師傅相當的寶貝那些東西。有一次,她將那些東西都毀了。雖然有淘氣的成分在裏麵,但也不排除她的故意為之。如今想來,其實從那個時候起,她便生出了獨霸師傅之心,她隻希望她師傅的注意力都用在她身上,不要分心於那些什麽小玩意。雖然那個時候的淘氣無關男女私情……
可是,她當事時小,但師傅不小了,徐燕如也不小了。
是不是說,正因了她的橫插一杠子,師傅才不得不收起對徐燕如的愛。
如果當年沒有她,師傅就不會挑起逍遙王府的責任。
如果師傅不挑起責任的話,他就不會為逍遙王府的事左右奔波。
如果不為逍遙王府的事左右奔波的話,他就不會死……
歸根結底,也就是說,師傅是因她死的?
在武念亭鑽牛角尖的功夫,靖安帝卻是說道:“不可能。你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和世懷是結拜兄弟,如果真是瀾兒,世懷沒有認不出的道理。他們本就是兄弟,哪有再結拜一次的道理?”
“那一次,二郎山,和你兒子結拜的人是葉歌,並不是阿瀾。隻是巧
,並不是阿瀾。隻是巧之又巧的,葉歌穿了代表著未央城城主的衣物而已。”
葉歌是葉問的兒子。葉問曾經官拜東傲的吏部侍郎,也就是林府的老二媳婦葉紫的親哥。
對葉歌,靖安帝是有映像的。林老夫人去世那一年,葉問還專門帶著葉歌進宮問候過他。那個時候的葉歌好小。
如今想來,葉問在年紀青青的時候就辭官歸隱是有原因的了。因為,葉問是鏡兒的死黨,正因為葉問知道了鏡兒的下落,這才不惜辭官歸隱,守在了鏡兒的身邊。
也就是說,葉問一直就在未央城。
那葉歌冒充上官瀾,也就順理成章了。
在靖安帝思緒間,徐燕如陰陰笑道:“陛xià,你和我們的第四十任城主真有意思。你可以容忍他和你的皇後生的女兒,而他居然也能容忍下你和你的皇後生的兒子。知道不,他此生隻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是阿瀾,二徒弟就是你的兒子龍世懷。”
靖安帝清楚的知道兒子遇到一江湖中的怪人,那怪人教授兒子一身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功。這也是他非常放心放那個路癡兒子天南海北的闖的原因。兒子的武功學識能有今日之作為,最大的助力來自於那個江湖怪人。他非常的感激那個江湖怪人,可以說那個江湖怪人對兒子的教導並不下一個親爹的責任。是以,靖安帝總想和那怪人結識以示感謝,不想是自己的好友上官若飛。
一時間,他方才心中的糾結已全然放下。心中釋然一笑:原來,喜愛的都是一樣的。愛屋及烏也是一樣的。
“嗬嗬”一笑,徐燕如道:“陛xià,您笑什麽?”
“我笑你不懂。不懂我們的感情。之於若飛,他擁有的隻是鏡兒,從來不是我的皇後。之於我而言,我擁有的鏡兒永遠是我的皇後。”
林鏡鏡,初為逍遙王妃,後自請下堂,入宮陪伴在靖安帝身邊,那個時候她和逍遙王爺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他龍今朝的女人。
跳下千丈崖,她死裏逃生,後來碰到上官若飛,數年後有了武念亭。那個時候,她和他龍今朝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上官若飛的妻子。
而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他喜愛武念亭也罷,還是上官若飛喜愛龍世懷也罷,不過是因為這兩個孩子都是林鏡鏡所出,愛屋及烏罷了。
不是非常明白靖安帝的話,徐燕如‘哧’笑一聲,看向武念亭,道:“人道死前要做個明白鬼,上官天珠,你得感謝我,感謝我讓你當了個明白鬼。”
“你想殺我?”
“不是想,而是一定要殺了你。”
“就是為了我師傅報仇?”
“是。”
“你是因愛師傅不得恨上了我,你隻是想殺我泄恨而已,卻偏要冠冕堂皇的為自己正個為了師傅報仇的名。你知不知你這叫本末倒置。”
聞言,徐燕如有些惱羞成怒,怒喝道:“你胡說。”
“若你真殺了我,我師傅便是在地獄裏也會回來,殺你為我報仇,你信不信?”
‘嗬’了一聲,徐燕如道:“好啊,那我等著他來報仇。能死在他的手中,我死也甘心。”語及此,她掌中的彎刀直指武念亭,又道:“來吧,是要我將你千刀萬剮還是你自裁於我麵前我留你全屍,上官天珠,選一個罷。”
方才一招之間,靖安帝便已見識了徐燕如的武功,詭譎、剛猛,不似女子常習之功,倒頗有男兒的風采。
他斷定,徐燕如這般年紀能夠練出此等修為,定是走了某種捷徑,她那烏黑的唇就是最好的邪祟侵體的證明。
而看徐燕如眼中的戾氣和手上蠢蠢欲動的彎刀,是必要殺了武念亭無疑的。
武念亭沒武功,以他現在的身手,和徐燕如鬥個上百回合沒有問題。而這些時間足夠武念亭劃著竹筏離開湖心島。
“天珠,你先走。”
“父皇。”
“快走。回家等著父皇。”
聞言,徐燕如‘哧’笑一聲,道:“陛xià,沒用的。整個未央湖,已被我的人圍得密不透風。就算你們逃出湖心島,一樣會葬身未央湖。陛xià,我不明白……”說話間,她手指向武念亭,問:“她的父親搶了你的女人,你為什麽還要一力護著她?”
語畢,她手中的彎刀直直飛出,直劈武念亭的麵門。
靖安帝一把拽了武念亭飛身躲過,待站定之時,便見彎刀所過的地麵皆留下數尺深的裂隙。
這份功力,十足駭人。
“放手、成全、愛、幸福,你不會明白,你已入魔障,永遠也不會明白。”說話間,靖安帝一把推開武念亭,將她推出十數丈之遠,道:“走。”
武念亭不是傻子,徐燕如的武功不弱,而且徐燕如殺她之心十分強烈,逃是逃不掉的。
她知道她留在這裏隻會給她父皇添亂,且隻會拖累她父皇。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離開,她父皇必死無疑。那什麽‘回家等著父皇’的話不過是她父皇騙她離開的權宜之計。
“不,父皇。天珠不會走。絕對不離開父皇。”武念亭一步步走到靖安帝身邊。
“你……”
一定要活下去,便是為了父皇也得活下去。
父皇還沒有看到他的孫女、孫子呢。還沒有看到珺姐姐、於貴妃的孩子呢。
不能,一定不能死。
念及此,武念
及此,武念亭一步步往徐燕如方向走去。
靖安帝急忙一把拽了她,道:“天珠。你瘋了。你不是她的對手。”
一把甩開靖安帝的手,武念亭再度堅定的一步步的走到徐燕如麵前,道:“徐燕如,我答應你,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死在你的麵前。但是,我求你一件事。”
“說。”
“放過我父皇。”
“我從來就沒有殺你父皇的打算。隻要他不幹涉你的死,我答應你,放了他。”語畢,她將手中的彎刀丟到了武念亭的麵前。
眼見武念亭彎腰撿彎刀,靖安帝上前一把將它踢開,拽了武念亭,道:“你還是父皇的那個公主嗎?便是死也得有骨氣。用你的自裁換來父皇的活,隻會讓父皇生不如死。那還不如現在給父皇一刀來得痛快。要死,我們父女倆死在一處,黃泉路上好做伴。”
武念亭眼中一熱,道了聲‘父皇’後,突地大力將靖安帝推開。
她本就天生神力,再加上用了全力,靖安帝自是被她推開,踉蹌至那最大的桃樹樁前才止住去勢。也就在這個功夫,武念亭一把撿起了彎刀,直指徐燕如,道:“你發毒誓。”
‘哧’笑一聲,徐燕如道:“其實,我覺得我和你父皇的境遇很相同,大體上我非常的同情你的父皇。做為同道中人,我為何要殺你的父皇呢?放心,我不但不會殺你的父皇,而且還會允許你的父皇將你的屍身帶回東傲。話我摞在這裏,信或不信由你。至於發誓,你……不夠資格命令我。”
突地,武念亭將手中的彎刀甩向徐燕如,道:“不敢發誓的騙子。”
定定的盯著地上的彎刀怔忡半晌,徐燕如陰陰的笑了起來,那笑聲似來自地獄的鬼,細且長,她道:“好好好。本想著成全你和阿瀾死同穴,萬不想你不樂意。好,那便由著我將你千刀萬剮的好。”
說話間,徐燕如手掌翻飛,地上的彎刀瞬間被她掌入手中。
武念亭的眼睛此時卻是亮了。彎刀她方才下了毒。毒雖然不烈,但發作起來也足夠徐燕如受的。
她快速跑到靖安帝身邊,一把扶了靖安帝起來,道:“父皇,沒事吧。”
“沒事,小東西,我還真以為你會自行了斷呢。”
“那豈不是將皇室的顏麵丟盡!你女兒我才沒那麽傻呢。”
隨著武念亭的語音落地,靖安帝已覺一股強大的勁風襲來。他馬上抱著武念亭就地滾了三滾,躲開了徐燕如的第一波攻擊。
“陛xià,我念你情深,一再放你一馬,你就真的不怕死嗎?”
靖安帝是幾次出生入死的人,早將生死看淡,他放聲道:“死有何懼。再說,勝負未分,死的不定是誰。”
“好好好。我就成全你們父女一起走黃泉路罷。”
隨著徐燕如手中彎刀的襲來,靖安帝已一把推了武念亭離開,他腰上的軟劍亦出手,直擊彎刀。
刀來劍往,強大的罡氣震得武念亭的耳朵都痛了起來。
徐燕如的武功一如靖安帝所猜測,走的邪祟之路。招勢雖然淩厲狠辣,但內力不夠。靖安帝則不一樣,他習的是純正內功,所以在內力上占了上風。但是,在招勢上卻落了下乘。
徐燕如不僅暗自心驚,若不是她這段時日的功力漲進,隻怕不是靖安帝的對手。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點點寒光不停的閃躍在夜中。二人拚殺間,很快百招便過。
一如靖安帝所料,他隻能應付百招。
百招一過,他便覺得有些吃力。隻能以內力之長搏對方內力之短,暫時將戰況維持在平局。
武念亭緊緊的捂著耳朵躲在桃樹樁後,算著時間,希望徐燕如越運功越好,隻要她越運功,毒就會發作得越快。
在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響聲過後,武念亭抻出脖子看向打鬥的場麵,隻見靖安帝威然站立,而徐燕如狂吐鮮血的倒在十丈開外。
‘耶’的一聲,武念亭從桃樹樁後蹦了出來,衝到靖安帝麵前,道:“父皇厲害、父皇威武,天珠愛父皇。”語畢,一張小嘴不停的在靖安帝臉上親著。
“上官天珠,你……”
武念亭衝著震驚中的徐燕如扮了個鬼臉,道:“你的彎刀早被我下毒了。你越是運功攻擊我父皇,你的毒就會發作得越快。”
“天珠。”靖安帝無語的瞪著這個寶貝女兒,原來她方才鬧自裁是暗渡陳倉啊。演得真像,真把他給嚇著了。
“父皇,我們走。”趁著徐燕如毒發,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不過,父皇,先點了她的穴再說。免得她給人通風報信。”
這個古靈精。靖安帝好笑的拍著她的臉頰,道了聲“好。”語畢,他走到徐燕如麵前,輕點徐燕如的穴,道:“看在你是瀾兒同門的份上,放你一馬。希望你能走出魔障……”
武念亭站在靖安帝身後,道:“父皇,點了穴就走,還和這種人磨嘰什麽。”
待她語畢,隻見本已被點穴的徐燕如居然一抹嘴角的血,站了起來。而一直蹲著的靖安帝居然往地上倒去。
“父皇。”
武念亭震驚的跑上前,一把將靖安帝扶住,這才發現靖安帝的胸口居然插著一把彎刀。一時間,她驚慌失措的高聲叫著“啊,父皇,父皇。”
頭上,傳來徐燕如陰陰的笑聲,如哭似訴。“上官天珠,你對
天珠,你對我用毒也不想想我是誰?我是阿瀾的師妹,是同門,你的毒真能對我有效?你能下,我就能解。”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我父皇?”
“因為他執迷不悟。因為不殺他就殺不了你。”
“徐燕如,你是個瘋子。是個瘋子。”說話間,武念亭抱著靖安帝不停的搖著,“父皇,父皇。你說話,說話啊,別嚇天珠。”
“天珠,快走。”靖安帝用最後的力氣一把推開武念亭,道:“快走。”
“不,我不離開父皇。不。”武念亭撲上前,一把抱住靖安帝的腿。哭道:“不走,不走,要走一起走。”
“徐燕如。放過天珠。若你真愛瀾兒,當愛瀾兒愛著的一qiē。你殺天珠,瀾兒不會原諒你。便是死,也不會。”
‘嘖嘖嘖’數聲,徐燕如圍著靖安帝、武念亭二人轉了一圈,突地蹲下,看著靖安帝道:“我寧肯阿瀾現在活過來,活過來恨我。”語畢,當著靖安帝的麵,她伸手修長的手一把掐向武念亭的脖子。
靖安帝急忙出手相擋,徐燕如另外手中的彎刀再度揮出,直削向武念亭的脖子。靖安帝亦不相讓,雖然一直倒在地上,雖然被武念亭抱著,但他的動作一點也不含糊。成功的握住了徐燕如的彎刀,但手掌亦有血不停的滴落。
“父皇。鬆開,鬆開,痛。”武念亭流著淚掰著靖安帝的手的同時,啟動了方才捏到手中的暴雨梨花針。
這麽近的距離,徐燕如不防,急忙飛身後退,然後用力劈掌,所有的銀針在她麵前化為飛灰。
因有了一定的距離,武念亭扶了靖安帝起來。
力拚肯定不是那個徐燕如的對手。武念亭決定朝院落方向跑。
那裏屋宇眾多,藏個一時半刻不成問題。先躲起來想個辦法再說。再說她父皇胸口的彎刀也得想法子取出來才是。
才跑了兩步,靖安帝便撐不住了。他推開武念亭,道:“別管父皇了,你快走。”
“不,父皇。天珠不會丟下你。死也不會丟下你。”
“傻孩子。”靖安帝不是不知,就算武念亭現在離開也晚了。不說徐燕如這一關,就說徐燕如方才說未央湖四周早布滿了人,武念亭也是插翅難飛。他這般要武念亭走,隻是覺得能逃一時是一時,也許有了希望也說不定。
“父皇。別說話。我們走。”
可是,沒走兩步,徐燕如陰魂不散的飛近,烏黑的眼睛、烏黑的唇,就像地獄來的一隻厲鬼,看著靖安帝和武念亭。
“陛xià。你的好友上官若飛,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和天鬥,為了保護這個女人不惜舉未央城之力。而您呢,為了這個女人的女兒,不惜以命相護……陛xià,你能否告sù我,告sù我她們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們這許多人為她們生、為她們死?”
“因為愛。”
“愛?哈……”手指著武念亭的方向,徐燕如聲嘶力竭道:“她的父親,為了一個女人,拖累了一大幫子人。為了治好那個再也醒不過來的女人,又拖累得一大幫子人死在了海外。我的父母、阿瀾的父母、二哥、三哥他們的父母再也回不來了。如果愛就是要這麽多人陪葬的話,請問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愛?這樣的愛值得嗎?她的母親,在陛xià您的身邊禍國秧民,搞得三國戰亂頻生。在她父親身邊又連累得一眾人無辜喪命。她的母親真的就有那麽好,那麽好嗎?遭天遣的是她的父親,報應應該隻由她父親一人受,憑什麽拖累上我的父母、阿瀾他們的父母枉死海外、屍骨無存、同遭天遣?”
武念亭不答反問:“若二哥、三哥、四哥他們的父母都是自願的呢?自願陪我父王去吃苦、受累,自願陪我父王同受天遣呢?”
“不可能。”
“徐燕如,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你以狹隘之心看人,自是不明白心胸寬廣之人的點滴。在我看來,他們這是有難同當。你是江湖中人怎麽倒忘了江湖俠義?還是你的俠義之中隻有有福同享?”問話的是靖安帝。
一時間,徐燕如怔忡住。
武念亭急忙扶著靖安帝再度往院落方向而去。
她最熟悉她的啟蒙老師的院落,是以一進去後急忙將院門關上。
“父皇,你撐住。”
她記得這裏有一間藥室,但願在那藥室中能夠找到上好的金瘡藥。
進了藥室,她急忙將藥室的門關上,扶著她父皇在屏榻上坐好,接著看向熟悉的藥架。還好,有藥。
“父皇。你忍著些,天珠替你撥刀。”
靖安帝隻是靜靜的看著那磊滿了瓶瓶罐罐的藥架,然後點了點頭。
因為天黑,不能點燈引得徐燕如前來。武念亭隻得就著月光用隨身攜帶的藥水將一些紗布消毒。然後,塞了塊紗布至靖安帝口中。道:“父皇,咬住。”
“不必了,父皇不會叫痛。”
父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威武不屈的形象。武念亭收回紗布,一qiē準備工作就緒,她的手掌到了彎刀上。
雖然她一直吵嚷著要她師傅教她學醫,但她學得並不精。小傷小痛也許還成,但這般大的傷,她真心沒把握。
可是,如果這刀不撥,父皇定沒命。撥了,也許還有活。
手不知不覺,有些抖。
“當年,為救你的母後。我這裏也中了一箭。那個時候我差
個時候我差點就命歸黃泉。可是鏡兒在我耳邊不停的哭訴,說隻要我醒來她就當我的皇後。我一生的誌願就是希望鏡兒當我的皇後。因了這個信念,我硬挺了過來,活了下來。然後我也終於擁有了鏡兒。初時,我很忐忑,我覺得鏡兒之所以答應進宮陪我,報恩大於愛。”
“父皇。”
“我從出生就注定是太子。小時候,以為到手的幸福不過就是一些我想要的東西,隻要東西到手了,我就幸福了。長大後,我發覺幸福是一個目標,隻要達到目標了我就幸福了。那個時候,我的目標就是娶鏡兒為妻。後來,娶到鏡兒,我是幸福了,鏡兒也幸福了,可伴隨著我們幸福的也有隱隱的痛苦、焦灼。直到最後,我不得不放手恁我的鏡兒高飛,在放手的一瞬間,我領悟到幸福就是成全,當我領悟到幸福是成全的時候也領悟到了愛是成全。那麽當年,鏡兒進宮陪我就不是報恩了,她是為了成全我,成全我一直追尋的幸福。原來,她愛著我一如我愛著她一樣,很深,很深。”
“父皇。”
“我初遇鏡兒的時候,鏡兒七歲。臉頰肉肉的,笑看著你的時候充滿著算計。賊頭賊腦的還以為沒人發覺。她哪知她那點小心思早被我看穿。我恁她宰我的薪俸吃喝玩樂,也恁她仗著我這棵大樹胡作非為。我不過是想將她寵壞點,再寵壞點。寵得誰也不能替她收拾亂攤子了的時候,隻有我能替她收拾。然後,她就會乖乖的投到我的懷裏來,然後我就想問她一句話:可還篤定宮門一入深似海?可還篤定後宮佳麗三千人,何年才能輪一輪?”
聞言,武念亭的淚如雨下,放了手,跪下,趴在了靖安帝的腿上。
“後來,她長大了。人見人愛。別說我,就是大哥、二哥他們也對她心思堵生。更可怕的是,我們兄弟居然在同一天將想定下鏡兒為妃的奏折送到了父皇的麵前。父皇認定鏡兒是紅顏禍水,認定她會造就我們兄弟間的手足相殘。於是以鏡兒的命迫我們兄弟對她放手。否則,父皇會在當天將鏡兒殺無赦。”
武念亭聽得入神的人,因了‘殺無赦’而打了個冷顫。靖安帝伸手,輕拍著她,安慰著她‘不要怕’。
“為了鏡兒能夠活下去,我們都放了手。更為了讓我們兄弟死心,父皇將鏡兒指婚給了若飛。我從小保護著、心愛著長大的女孩,成了好兄弟的老婆。當時真是生不如死、痛徹心扉。隻覺得這個皇帝的身份是我今生最大的恥辱,是我今生最大的絆腳石。我恨不能拋下這皇帝之位和鏡兒私奔。但鏡兒,善良的鏡兒,以天下百姓為重的鏡兒必會看不起我的舉動。哪怕我們私奔成功,哪怕我們隱居世外桃花源,但我們兩個再怎麽幸福,她的心必是苦的。所以,我忍著,忍著,終於有一天,鏡兒自己寫了休書,從逍遙王府逃走了。”
武念亭靜靜的趴在靖安帝的腿上,眼含淺濕定定的看著他胸口的彎刀。父皇這是擔心,擔心這刀撥了就沒命了嗎?所以,想留下遺言,以後方便她帶給母後嗎?
可是,父皇啊父皇,霸王回來了,空無一字……
“見鏡兒重獲自由身。我欣喜若狂。當事時隻覺得就算拿整個天下來換我也願意,我隻要我的鏡兒。於是,我苦苦的追逐在鏡兒的身後。但那個時候的鏡兒,沒有從第一次婚姻的陰影中走出來,緊接著隨著長亭的去世,鏡兒整個人沒承受住那次打擊差點就沒活過來。我就陪著她、安慰著她、逗她笑。最後,我因為救她而受傷,差點就斃命。也因了此,她終於同意進宮,陪在了我的身邊。”
“父皇,母後進宮是因為愛著你,因為深愛才進宮,因為深愛才生下太子哥哥。”
靖安帝輕撫著武念亭的臉頰,欣慰一笑。道:“鏡兒進了宮,我很欣喜。我終於可以問她那句‘可還篤定後宮佳麗三千人,何年才能輪一輪’的鬼話?因為有了她,我不想再要任何別的女人。可是,我卻問不出口‘可還篤定宮門一入深似海’的話。因為,因了我對她的寵愛,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開始湧向了她,有後宮的、有家族的、有國家的。她應接不暇,我也應接不暇。可是,我是她的大樹啊。我得護著她,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有人想害她,我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
那幾年,不光有來自於後宮的,還有來自於朝堂上的,更有來自於北極、南澹的。
唉,那段時日可謂腥風血雨。
母後也因此被篤定為紅顏禍水。
父皇是內憂外患……
“鏡兒的一生,願望很簡單:隻要幸福就好。可是,就是這最簡單的她想要的生活,我卻給不了她。她在宮中生活得是那麽的壓抑,我感覺得到也知道。可……她是我的命呀!我以為隻要我給她三千的寵愛,隻要我對她一天比一天好,那樣她就會快樂起來。可她……沒有。她一天比一天的不快樂,一天比一天的覺得愧疚累贅,一天比一天的強顏歡笑。我好想卸下這滿身的責任攜手與她同遊,可我知道她最怕自己是紅顏禍水,她最怕東傲的風雨飄搖是因她而生,她最怕的是一國的百姓衣食無計。所以,我當著皇帝,當著皇帝護著她喜愛的百姓也護著她。然……人生事,不可兩全,顧此就要失彼。”
這應該就是父皇先前所言的成也皇帝、敗也皇帝了。武念亭低頭,輕吻著靖安帝的手背
安帝的手背,道了聲‘父皇’。
“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終於放手成全你的母後出宮離我而去麽?那有江山之重,那有一國之重。多少個夜晚我告sù自己,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多少個夜晚我告sù自己,有些路很遠,走下去會很累,可是不走會後悔。天珠,以後,你可能要獨自走這條路了,父皇可能陪不了你了。前麵的路還很遠,你可能會哭,但是一定要走下去,一定不能停。路上的艱辛會很痛很痛,但是你心情不好時、想要放棄時,閉上眼,告sù自己這是幻覺。因為,值得你為之追尋的,一定不要放棄。追尋的過程也許會很難過,等待也許會很難過,但你不去做就會後悔,到時候就會更難過。”
父皇是真的在交待遺言嗎,遺言中除了母後就是她。
一時間,武念亭淚流滿麵。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痛哭,道:“父皇。你會沒事的。你還要陪著天珠走下去,我們一起去找母後。一定可以找到母後。”
“我呀,知道那個徐燕如是騙人的。若飛沒回,說明他還在海外找尋救治你母後的方法。若飛啊,是那種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矢誌不渝的主。隻要他不歸,你母後醒來就一定有希望。到時候,你若見到你母後,一定要告sù她不是我不守承諾,一定要跟她說聲對不起,不能死在她的後麵了,要讓她再痛一次心了……到時候,你替父皇哄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哭得太傷心。”
“父皇。”
“來吧,撥刀吧。”
父皇,你尚不知,霸王歸來空無一字。也許母後她早已……可是,不能,不能說。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武念亭起身,將手放在刀柄上,道:“父皇,母後一定會歸來,你也一定不會舍得讓母後傷心。為了不讓母後傷心,請活下去,一定請活下去。你的那些話,天珠不會帶到,永遠不會帶到。你自己親口去和母後說。”
語畢,武念亭咬牙,利落的將彎刀從靖安帝胸口撥出。一時間,鮮血撲麵而來。
靖安帝哼都沒哼一聲。隻是定定的坐著。
武念亭將早就準備好的止血藥全部填了進去,可噴湧的血將藥又都衝了出來。再填、再衝,再填、再衝。最後,終於止住血了,武念亭將準備好的紗布替靖安帝纏了一道又一道。
靖安帝仍舊靜靜的坐著,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接著,武念亭又處理好她父皇方才為了救她而握刀的手上的傷。
靖安帝仍舊靜靜的坐著,仍舊看著那堵磊滿了瓶瓶罐罐的藥架。
武念亭蹲下,抬頭看著靖安帝,道:“父皇,要不躺會子。”
“不。我想坐著,多感受感受你母後的氣息。知道麽,你母後是蕭魔的徒弟,精通毒術,但凡藥房,她都會布置成這般樣子。這是她的藥房,我知道這是她的藥房……我想看看,想再看看。看到這些就像看到你母後了。我怕,倒下去了就睡過去了,再也醒不來了。那不就少看了一眼。”
武念亭的淚再度湧出。她想問‘父皇,知道我的啟蒙老師是母後,你恨嗎’的話,也想問‘父皇,知道我的父親是你的好兄弟,你恨嗎’的話,更想問‘我是你兄弟的女兒,你可有覺得錯愛了’的話。但現在,她覺得沒必要,統統沒必要,因為。父皇的心中早已被愛塞得滿滿的,恨不能插足一席之地。
“天珠,父皇累了。”
武念亭急忙扶著靖安帝上了屏榻,想讓靖安帝躺下,可靖安帝執意靠坐著,眼睛仍舊有神的盯著藥房中滿滿的磊著大小瓶罐的藥架。
武念亭也偎上了屏榻,在靖安帝身邊躺下,伸出手小心的抱著靖安帝的腰,道:“父皇,再和我說說母後的事唄。”隻要睜著眼熬到明天日出,也許就渡過危險期了也說不定,到時候……
“我的鏡兒,意氣風發的時候,一首沁園春,蕩人心腸:東傲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舉國內外,唯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惜長亭葉問,略輸文彩,漠輕漠寒,稍遜風騷,一代聖儒,上官若飛,美人望兮柔指繞,懼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知道嗎,她將我們所有人的名字都編了進去,真美、真好,可是我啊最喜歡最後那一句‘還看今朝’。從此,我不喜歡她喊我皇帝哥哥,隻喜歡聽她喚我一聲‘今朝’。”
“我的鏡兒,為國為民的時候,一首《精忠報國賦》,可憾河山: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八百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昔、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東傲要讓四方來賀!知道嗎,好一首霸氣威武的精忠報國,退五萬鐵騎於城下。”
“我的鏡兒,也有惆悵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最喜歡吟的詞是《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第一次聽到這首詞的時
這首詞的時候,她都不知我有多心疼她,有多麽的情不自禁,第一次,我吻了她。”
“我的鏡兒,也有痛苦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最喜歡唱的的詞是《紅豆曲》: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知道麽,這首《紅豆曲》後來成了我每夜思念她的時候必哼的曲……”
雖然母後不在父皇的身邊,但其實一直就在,從小到大的點滴,從開心到不開心的點滴,喜怒哀樂的點滴……
父皇,在您處理堆集如山的朝政的時候,您得花多大的心力記住它們,牢牢的記住它們……
武念亭無語哽咽,將頭深深的埋在靖安帝腰間。
“你母後歸來,一定要告sù她,結發、結發,她是我結發的妻子。當時是,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
感覺她父皇塞了個東西,武念亭看向手中。是一個同心結。
“這是你母後和父皇的頭發編織而成的,是你母後親自編織的,拿好它。不要讓徐燕如汙了它。然後,把這院子燒了罷。我想,就在這裏,在你母後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化為灰燼。至於同心結,就交到你母後的手上,權當我陪著她。告sù她,既然我是她的大樹,既然我已紮根於她的心裏,那她就得好好的活著,因為她活著,她心裏的大樹才能活著,也就是……我活著。”
------題外話------
寫到這裏,想陸續寫靖安帝的番外,雖然故事仍舊是《夫子栽了》的內容,但卻是從靖安帝的一麵來寫。
靖安帝的番外前麵我會標記‘今朝番外’字樣。大家一定不要點錯。我想從明天起每天更新兩個章節,一個章節繼續寫天珠,一個章節則是番外卷寫靖安帝。朋友們一定要看清楚了,不要點錯。
‘今朝番外’字樣。‘今朝番外’字樣。‘今朝番外’字樣。
看或者不看,決定權在朋友們的選擇。看或者不看,決定權在朋友們的選擇。看或者不看,決定權在朋友們的選擇。
請不要花錯了銀子。請不要花錯了銀子。請不要花錯了銀子。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呃,好吧,因為看這個書花銀子的人很少,所以我更不想虧欠花了銀子的朋友們,請牢記以上的叮囑。
群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