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右自小和母親一起生活在天帝的淩霄殿中。她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從小到大,難免孤單。她曾問母親,為何隻生了她一個。她的母親也同樣是紅色皮毛,身形比她大些,尾巴生得比她的更漂亮。她記得母親那時候告訴她,自己這一族在生育後代上很難,自己當年也是經曆了不少痛苦才生下了她。
她那時可憐兮兮地看著母親,問道:“那這世間不就隻得我一隻小獸孤苦伶仃?”母親拍了拍她腦袋,安慰她說道:“不會,以後啊,會有別的小夥伴來幫助照顧你,大概會是隻小鳥之類的吧。”長右很不解,為何會是一隻小鳥來幫助照顧自己這隻小獸。母親笑著說:“因為啊,說是有個緣起。你將來不會孤單,媽媽很放心。”
母親離世後,她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天界生活雖然日日閑散平淡,但也不乏有趣的事情發生。例如那日被師傅帶來和她比試的執弓少年,第一次大約是也餓了,想吃桂花糕了,就輸給了她。至於第二次,她起初以為是他依然好吃,所以又中了她笨拙的美食計,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敗給了自己無心施出的美人計。
許多許多年後,當她想起當日那個看見她人形兩眼發直,長弓落地的少年,她心中都會泛起一陣笑意,其實那時自己顯出人形不過是覺得人形可以多吃點而已。這一念,換了他數百年的悉心照顧,又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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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嬸,嬸嬸,借珠珠我抱抱可好?”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紅酣麵前忽閃忽閃,正是陳瀚大哥之子,今年五歲的果果,旁邊還有個小丫頭,穿著簇新的棉襖,盯著大白貓,流著口水,那是三歲的禾禾。不遠處奶媽懷中還抱著個胖小子,那是去年剛添的瓜瓜。除了這三個小的,還有一個七歲的男孩,一個九歲的女孩。陳瀚大嫂雖然其貌不揚,但是在生孩子上,交差交得圓滿。
果果兩兄妹最喜歡和珠珠玩,也愛纏著紅酣。隻是平素紅酣很少搭理人,珠珠更一向是隻驕傲的貓,對於小孩子什麽的,不是很喜歡,每每隻愛在紅酣身上蹭。偶爾陳瀚想抱它,它都會豎起爪子以示抗議,除非見陳瀚手中拿著梳子要給它梳毛,它才會老老實實地趴在那裏。紅酣這個小院陽光好,所以今日大嫂來說讓奶媽抱著瓜瓜來曬太陽,她同意後,這兩個小家夥也就趁機跟著一塊來了。
紅酣將珠珠遞給果果,果果剛伸手來接,珠珠就嗖地一下跑掉了。紅酣無奈地安慰癟著嘴巴的果果:“別難過,一會兒它回來了你再抱。”果果努力點了點頭,旁邊的禾禾倒是哇地大哭了起來:“我也想抱。”紅酣有些犯難,隻好從身上取下掛著的一竄瑪瑙葡萄遞給禾禾:“這個送你玩,別哭了別哭了。”
禾禾接過晶瑩剔透的葡萄串,立刻咧開嘴笑了起來,紅酣這才剛鬆了口氣,一旁的果果又湊了上來:“嬸嬸,我的呢?”紅酣身上著實沒帶啥東西了。一旁伸過來一隻手,手上拿著一隻雕刻地十分精細的木船模型,果果接了過去,滿意地說:“這個好,謝謝小叔。”
紅酣側過頭去,看見陳瀚站在她身旁,對著果果說:“來,小叔陪你們玩。”
很快陳瀚帶著兩個孩子玩成一團,她看著眼前的這幕情景,想起五百年前韓禾無子,心中有些愧疚。韓禾和皇後也曾有過孩子,可惜不出百日就夭折了,之後皇後就不曾再有過孩子。太後認為是她獨霸君王,不懂得雨露均沾,導致皇後再無所出,故此十分厭惡她。偏偏她自己又一直沒懷上孩子,就更加入不了太後的法眼。她猜測大約因為她是天獸,所以懷不上凡人的孩子。五百年前,她自認為虧欠韓禾的,唯此一事而已。
奶媽抱著小瓜瓜站到了她旁邊,包裹裏的瓜瓜生得粉嫩圓胖的一張小臉,她不自禁地說道:“讓我抱抱吧。”奶媽大約也抱累了,正求有人換手。她接過小瓜瓜,感覺這麽小一團,十分可愛。
“嬸嬸,你抱了弟弟,也得抱我啊。”果果一身泥站在她麵前,一本正經地說道。紅酣看著泥猴一樣的果果向她伸出手,哭笑不得。“果果,你是大孩子了,自己能走能蹦,不用抱啊。”她說道。
“不,不,之前果果以為嬸嬸不抱小孩的,原來嬸嬸這麽親切,都抱弟弟了,那自然也要抱抱我了。我也生地可愛不是。”果果可憐巴巴地看著紅酣,紅酣隻好將瓜瓜交給奶媽,勉為其難地將果果抱起。
果果見與她同高了,兩隻髒兮兮的小手立刻毫不客氣地扶住她的臉,在她嘴上親了一口。紅酣一時愣住,不知該做何反應,隻聽見懷中的果果拍著手歡呼:“終於親到漂亮嬸嬸了。”
陳瀚像拎小雞一樣將果果從紅酣身上拎下來,對紅酣抱歉一笑,說道:“混小子,一會兒讓大哥教訓他。”果果大叫:“小叔,小叔,我就親了一下,你莫要吃醋。”紅酣再也忍不住了,大笑了起來。自從嫁到陳家以來,她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止住笑,她才發現,一旁的陳瀚竟然呆了。
那天晚上,陳瀚側身躺在她身旁,一直睜著眼睛看她,目光中充滿了渴望。他說:“紅酣,小孩子很可愛,不如你我……”。紅酣緊閉雙眼,裝作已經睡熟,任憑身旁人自受煎熬。
她記得五百年前,他坐在龍床上,自己隻穿著貼身小衣躺在他的懷中,黑發如瀑散開在他身上。她起身,用舌尖輕舔韓禾敞露的胸膛,韓禾卻隻是坐著,無動於衷。她見韓禾不回應自己,隻好開口問道:“夫君,你在擔心什麽?”
“趙國皇子爭位的內鬥已經結束了,三皇子即位,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有謀略和心機的一個,我擔心他平定了趙國局勢就會來攻打陳國。”韓禾回答。
“夫君你不用擔心,他不會打過來的。”她笑著對他說,又湊上前親了親他的耳朵。
“右右怎麽能肯定?”他疑惑地問。
“因為啊,他如果打過來,我會殺掉他啊。”她得意地笑著,像是做了光榮的事情想得到誇獎的孩子。
“難道那趙王是右右……”他麵色露出震驚的表情,眼底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恐懼。
“是啊,我把他殺掉了,這樣他就不能帶兵來打我們了,夫君也不會煩惱了。夫君,別擔心,右右會保護你的。”她記得自己一邊用手指繞著頭發玩,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趙王的暴斃,自己在帳中行刺,他死得無聲無息。
可惜當時太年輕,不懂得人心複雜,這種殺人見血光的事情,會讓人害怕的吧。韓禾當日一定很畏懼自己,就像那皇太後活活被自己嚇死,臨死前還在痛罵自己是妖女。其實那時的她真心不會殺人。
她記得自己很隨意地就潛入了趙王的營帳。可是當她站在趙王榻前,望著這個和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中年男子。從未殺過人,甚至都沒有殺過小動物,自幼在天帝獸苑中也算錦衣玉食的她半天都舉不起拿著匕首的胳臂,好半天舉起來了,她又不知道該往何處刺。
“小右右,你確定要殺他嗎?”身後有一男子聲音傳來。
她回頭,看見背著掩日的梟九站在那裏,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她有些哆嗦,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隻有殺了他,韓禾才會有空帶我去看梅花。梟九歎了口氣,走到近前,正要抽出隨身佩帶的短劍,想想又停住了,在趙王帳中尋到趙王隨身配的劍,幹淨利落地斬殺了他。
回陳國皇宮的路上,她自作聰明地拍著梟九的肩膀說:“小九九,可以啊,還知道用他自己的佩劍,這樣不留下痕跡,對吧。”
梟九無奈地看了看她:“我隻是不想我的煜殤沾上一個羸弱的凡人的血,這樣的擊殺辱沒了我的劍。”
她立刻閉嘴。
其實,終究是委屈了梟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