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學士府上並未因太子和太子妃的來訪而隆重裝飾,隻是清掃幹淨,各處細心點綴,倒是非常符合文人雅士的情調。設宴處是一處水榭,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靠在欄杆上,俯身能看見池塘中的錦鯉在追逐嬉鬧。紅酣隨太子妃來到此處,按照禮數拜會眾人之後,就由陳家女眷帶去後院休息,商定好幾個時辰後再去看今日赴宴畫家完成的作品。
陳大學士的夫人帶著兩個兒媳和女兒拜見太子妃。陳家長子已年屆三十,而次子則剛滿二十,兩兒媳年齡之間自然也相差了不少,再加上長相的緣故,大兒媳麵色偏黃,容貌中等,小兒媳賀氏卻燦若桃花,陳家兩兒媳倒有幾分母女的感覺。站在一起,兩相映襯,更顯得陳瀚夫人嬌豔可愛。
紅酣看著陳瀚夫人賀氏,心裏麵卻開始翻江倒海。為什麽他的夫人竟然是她,無論是誰都好,就是不能是她。紅酣不自覺開始思維混亂起來,心不安定了,為何我困於天牢五百年,出來卻要見到他二人修成正果,日夜相依。此時室中眾人感覺到好像有冷風吹來,遍體生寒。
“紅酣,將我帶來的禮物賞賜給各位夫人。”葉言的話在耳邊響起,紅酣醒過神來,轉身去拿禮物,賜給各位夫人。當交給賀氏時,紅酣不自禁地在禮物上施了個術。賀氏捧著禮物正要拜謝太子妃時,手上的錦盒突然變得特別特別燙,“啊!”她不由地叫出聲來,將錦盒摔在地上。盒中的物件滾落出來,幸好隻是不易碎的上等紅木梳子。
陳夫人看見自己的兒媳如此失禮,臉色蒼白,趕緊跪下求太子妃不要怪罪。“請太子妃恕罪,臣媳言行不慎,並非有意冒犯太子妃。”
賀氏也趕緊跪下,言道:“昨日聽說今日能見到太子妃,早聽說太子妃容貌無人可敵,才情冠絕四方,秋月十分心向往之。今日一見,真真猶如天人,天人贈禮,秋月誠惶誠恐,不自覺就緊張了起來,摔掉了太子妃的禮盒,請太子妃責罰秋月吧。”賀秋月一臉痛悔萬分,目光中閃動著對葉言的萬分崇拜,完全不提錦盒的燙手,也沒有半點受驚的茫然。
紅酣看著跪在地上的賀秋月,心中歎氣,依然是那麽周到玲瓏的手段,這才是真正的皇後之才,今世不戴鳳冠,真是可惜了。
“無妨無妨,快起來吧,就算摔壞了,我還有別的相贈。”葉言並不介意,安慰了一下眾人,繼續和大家閑聊家常。
紅酣站在旁邊,心裏所想的唯有賀氏,她不明白,為什麽看到陳瀚的時候已經毫無感覺,看到賀氏時卻讓她心痛不止,既然都不愛了,為什麽還要恨她。自以為已曆經世事無所求的天獸長右,此刻心中悄悄地開出了一朵黑色的花。
幾個時辰之後,葉言帶著紅酣前往水榭長廊去觀賞各位赴宴者的作品,他們今天都以這池塘景致為主題。
“太子妃,古有才女上官氏丈量天下之文章,今日不如您來丈量丈量老夫家中的畫作?”陳大學士身著常服,站在眾人中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紅酣看著陳大學士,無來由想起了天界成天跑來跑去的太白金星老頭,一遇到小仙娥就扮出這等模樣,其它時候仍然是個糟老頭兒。天界生活真是恍如隔世。
“這可太高看我了,我這是來向大家學習的,哪裏輪得上我來點評。”葉言笑著擺手推辭了評高下的請求,興致勃勃地帶著紅酣觀看眾人的畫作。紅酣尾隨著葉言,穿行在畫作之間。果然到場眾人都是丹青好手,技法純熟,布局合理,有的以錦鯉為主,重點描繪錦鯉嬉戲的場景;有的以水榭中的眾人為主,描繪這盛宴景象;也有人隻寫意山水,留下水榭天光池塘,不見活物。紅酣雖非精於作畫,但以她幾千歲的年齡和閱曆,依然能看出這些畫作雖意境略有高下之別,但也都算是上乘之作了。
其中有一幅畫作匠心別具,似乎非常吸引葉言。葉言駐足於畫作之前,紅酣也跟上去看。那幅畫上近景是一紅衣女子側立在池塘邊的石塊上望向水榭,遠景則是空蒙蒙的雲霧。畫中女子雖然見不到正臉,但是光憑身姿也能讓人覺出定是位佳人。
葉言笑語:“這是哪位公子的作品,倒是把自己的意中人畫得這般漂亮。”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然後陳瀚走上前來,含笑作揖:“太子妃見笑了,見笑了。”
紅酣聽見後排有人竊竊私語,說這陳家二公子娶的媳婦美若天仙,若是自己也能娶到這麽漂亮的媳婦,也要把她畫進畫裏去顯擺顯擺。紅酣頓覺一陣心苦,不自覺地招來了一陣狂風,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那畫刮進了水裏。
墨漬緩緩暈開,畫麵上一團模糊,畫上的紅衣女子仿佛是淚沾濕了衣裳,又或是血漬遍布全身,看在紅酣眼中,怵然心驚,仿佛回到了五百年之前。那時她也身穿紅衣,站在年青男子麵前,左搖搖,右晃晃,時不時原地轉個圈,夫君,夫君,你看我好看嗎?年青男子寵溺地看著她笑,好看,真好看,右右以後就一直穿紅色好了,每天都當我的新娘子。當時隻道是尋常,誰念西風誰念涼。
“紅酣姑娘,紅酣姑娘。”是在喚自己麽?她忙抬起頭,看見陳瀚站在麵前在向自己行禮。“紅酣姑娘,太子殿下喚你過去一趟。”
莊信此時正在陳府前廳與文人墨客們品鑒詩詞,不知喚她去何事。她向葉言行了個禮,耳語幾句,立即隨陳瀚往前廳而去。
腳下步履匆匆,忽然聽見陳瀚在旁問道:“紅酣姑娘,你平日可喜歡身著紅衣?”她搖搖頭:“宮女不穿紅色。”
對方繼續追問:“我總覺得常看見姑娘你身穿紅衣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想必陳公子眼花了,紅酣平日也不出宮。”
此後不再多言。見到莊信,莊信將一本書冊交給她,讓她交給太子妃,封麵上寫著“爛柯譜”,此書紅酣在天界時看太白金星老頭經常捧著看,依稀知道是一本絕世棋譜。紅酣收好,立即趕回水榭去尋葉言。
趕至一半路程,後麵傳來陳瀚的喊聲:“紅酣姑娘,紅酣姑娘,請留步。”她止步望向他,滿臉疑惑。
陳瀚喘著氣:“紅酣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請教。你入宮前的閨名可是長右?”紅酣的臉色沉了下來:“陳公子,你是在拿我說笑嗎?我雖然在長右山旁長大,並不會叫此名,你難道不知長右是妖獸的名字嗎?據說五百年前,長右為害人間,生靈塗炭。我一個姑娘家,為何要取妖獸的名字?”說罷,徑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