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自回鳳藻宮後,便一直沉默不語,半倚在鳳榻一頭,雙眸微眯似乎心中有何盤算一般。冷枝暗觀其麵色,知道皇後因為青霜的愕然出現,心中大為光火。也不敢多作滋擾,呈上一盞香茗後,便悄然退了出去。
不多時,張萬福己將青霜安排妥當,急急的回宮複命。
“娘娘,奴才將邱采女暫時安排在永巷西末的清風閣內。清風閣人煙僻靜,甚少有宮人往來,若娘娘另有安排,也更方便才是。”
自然,張萬福言中提及的‘另有安排’指的是暗中處置青霜的意思。青霜‘死而複生’不僅讓自己在皇後跟前抬不了頭,落下個辦事不力的名頭,就連皇後在太後那廂也落下了埋怨。於公於私,在張萬福看來,皇後都是容不下青霜的。
“哼!有何安排?事到如今,本宮還能如何安排,又豈敢再作何安排?”皇後雙眸猛睜,沒好氣的喝道:“適才在慈鸞殿內,太後她老人家親口發話,將邱氏交給本宮照料,若邱氏少了半根頭發,本宮也脫不了幹係。眼下邱氏在太後眼裏,儼如皇上的福星一般,本宮豈能妄動她分毫?”
說話間,皇後坐正身子,抬手指著早己伏跪在地的張萬福,嚴聲喝道:“本宮告訴你,眼下局麵容不得本宮出絲毫錯處。安妃仗著皇上寵愛莫采女,如今飛揚的很,眼瞅著就快踩到本宮的頭上來了。若邱氏在本宮手裏出現任何意外,均無疑於給安妃送了份大禮。你可聽清了,清風閣過於冷清,閣內長年無人居住潮氣極重,邱氏患病剛愈,實在不宜居住。將她遷到寬暢明亮的錦繡軒裏居住。再去太醫院裏請太醫前往診脈,切不再怠慢,省得落人口實。”
皇後好一陣安排,讓張萬福極為不解,輕聲言道:“娘娘,您難道打算就此放過她了?若將邱氏留在身旁,恐怕會對娘娘不利的啊!”
“哼!是否不利倒是未知。此女容貌清麗,姿色絕不在安妃手裏的莫采女之下,而此女失憶前本宮與她也有過接觸,其人口齒甚為伶俐,若留在身邊為本宮所用,倒不失為打擊安妃的一枚好棋。”皇後心中另有盤算,輕聲低喃道。
“可是娘娘,此女並非尋常采女,她可是蘇吟秋的女兒,望娘娘三思才是。”正在此時,冷枝己撩起簾子,端著一盤桂花糕走了進來,剛聞得皇後之言,急忙接過話去提醒道。
“冷枝說的沒錯,此女並非尋常采女。不過也正因為這點,本宮卻更要將她緊緊的揣在手裏,照此女姿容,入聖上之眼乃遲早之事,這枚好棋與其被旁人奪了去,倒不如留在本宮身旁,為本宮所用。索性她己失憶,並不記得前事,再者,縱然她恢複記憶了,本宮還怕拿捏不了區區一名采女嗎?”皇後極冷靜的說出心中所想,同時抬手對張萬福一揮,“去,照本宮說的辦。”
“奴才遵旨。”張萬福應聲,轉身向寢殿門口退去,剛行了幾步,身後傳來皇後的言語聲:“錦繡軒內原本有一名宮婢和一名小太監在打理著,知會宮闈局日後此二人便負責伺候邱氏的起居,至於貼身的婢女......”
皇後想了想,微微一頓,正欲開口吩咐,張萬福己接過話去應道:“回娘娘,適才太後命那名為碧兒的宮婢,貼身伺候邱采女,眼下這位碧兒想來己經隨在了邱采女身旁。”
“嗯,既然如此,本宮倒是省心了。”皇後眸子裏閃過一絲異色,悻悻的輕語道,“退下去吧。”
張萬福恭身退出,冷枝輕步上前在皇後耳邊輕聲言道:“娘娘,太後向來不插手後宮事務,今日卻親自指了宮婢來伺候邱采女,這......”冷枝原想要說,太後是否對皇後不太信任,但說到此處,卻噤聲不敢往下說了。
皇後麵色頓顯僵硬,輕啟朱唇從唇縫間擠出一句話來:“看來太後對邱氏極為上心,本宮何不投其所好,順水推舟給邱氏一個好前程。本宮位居六宮之首,邱氏在宮裏無依無靠,若有本宮作為依傍,想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冷枝輕蹲而下,拉起雙袖十指成拳,輕敲著皇後擱在鳳榻一側的小腿,輕重急緩拿捏的恰到好處,“娘娘聖明,如此安排,既將邱氏掌控於手中,又討了太後歡喜,還可利用邱氏分薄安妃宮裏的聖寵,如此一箭三雕之計,的確可行!”
錦繡軒與皇後的鳳藻宮相隔不遠,這也正是皇後安排青霜入住的緣故。軒內窗明幾亮雕梁畫棟,一入軒門便是一處寬暢的軒院,軒院左側種植著各式花草,右側種植著大片的銀杏,此時正植中秋時節,不少的銀杏葉己漸呈金黃,遠遠看去一片金燦,風吹樹搖片片扇形的銀杏葉子隨風飄零,地上己薄薄的鋪了一層金黃的杏葉,駐立於林中,隻感天地一片金黃,真真是一抹絕美的畫麵。
碧兒己率先邁入正廂,手腳麻利的打理起來,青霜久久的站在銀杏林間,抬頭仰望著滿枝金黃,恍若夢中一般,剛從冷清陳舊的清風閣過來,轉眼便被張萬福領入構建完美的錦繡軒,青霜一時竟不太明白皇後的真正用意了。
原打算太後認出自己後,會回了皇上,自己也可複了位份,重回後宮。可沒料到在太後宮裏時,冷枝突然拿出自己曾患麻疹來說事,太後顧忌麻疹之症,竟然將自己交由皇後照料,全盤計劃瞬間打亂。
而最初張萬福神情冷漠將自己領到清風閣時,青霜突然生出一種,時間回到了當初入住逸月軒的感覺,兜兜轉轉費盡心思,竟然又回到了原地。正在沮喪之時,張萬福卻去而複返,態度急轉而上的將自己領到了錦繡軒,前後反差之大,青霜有些懵了,莫非皇後又有了打別的盤算?
“邱采女,邱采女......”一聲輕喚將青霜飛揚的神思拉回了現實。
“嗯,張公公有何吩咐。”做戲做全套,雖然現在張萬福對自己以采女身份相待,但是自己既然‘失憶’並以宮婢的身份生活了一段時間,自然是不可能迅速抽離宮婢這種角色,而進入采女身份的狀態,否則皇後定會生疑。因此青霜仍舊是一臉卑恭的神色,麵對張萬福。
“邱采女言重了,您是主,奴才是仆,奴才豈敢對您出言吩咐。”張萬福雖然如此言語,但臉上卻隱隱露出滿意的神情,看來她失了記憶,做了一月有餘的宮婢,倒還真以為自己是名宮婢了。如今讓她做回小主,倒顯的不習慣了。
“張公公多禮了。”青霜依舊對張萬福微微一福,看來這身份的轉換,還真不是一時一刻便可習慣的。
張萬福不再阻攔,言歸正轉道:“邱采女日後便住在此錦繡軒,曾經居於極樂殿的眾小主們,早己各自分配了殿院。邱采女此次逃過大劫,重回後宮,娘娘感念邱采女受苦了,因此特意吩咐奴才安排上好的軒院讓邱采女入住。軒內原本負責灑掃的奴才,日後便隨邱采女,供您差遣。”
說著,張萬福回身對身後揚了揚手,言道:“小承子、棗兒,還不快來見過你家小主。從今以後,邱采女便是你們小主,你們可得伺候好了,若有個閃失,娘娘怪責下來,可仔細著皮。”
言畢,張萬福對青霜略一施禮:“邱采女早些歇下,稍後太醫院會遣太醫前來替小主診脈,奴才就先行告退。”隨即回身往軒外走去。
“奴才小承子、(奴婢棗兒)給邱采女請安。”張萬福走後,小承子與棗兒連忙上前一步,深深一福,異口同聲的言道。
青霜仔細打量,小承子年約十五六歲,生的白白胖胖,唇角上揚向青霜投來討好的笑意,一對眸子倒是黑黑亮亮,從其眼神看來,倒隱隱透露出一股子機靈勁。
棗兒看上去年齡與小承子一般大,生的眉清目秀倒也顯的很是乖巧,見青霜正在打量著自己,略顯局促的埋著頭顱,手裏原本捏著一方絲絹,許是因為緊張,竟大力絞擰著,直將好好的絲絹給擰的沒了個正形,看情型棗兒入宮時日尚短,麵淺的很。青霜不由暗自好笑,輕喚道,“你叫棗兒是吧?”
“是的小主,奴婢棗兒。”棗兒立即回話,剛說了一句,麵頰己如紅透的蕃茄一般,豔紅一片。
張萬福沒在身旁,青霜終於略微緩了口氣,那人跟隨皇後多年,極為奸狡,若自己言行稍有差池,被他看出了端倪豈非不妙,因此盡量與他少接觸才是好的。
許是沒有張萬福之緣故,青霜語氣也輕快了不少,看著神情緊張的棗兒,不由打趣的笑言道:“快別擰了,好好的一方絲絹,硬讓你給毀了。棗兒不必拘謹,既然我們有緣成為主仆,日後便是一家人了,雖然我們主仆有別,卻終歸是需要相互照應的。旁的不說,跟在我身旁,忠心二字卻是不能少的。可明白了?”
青霜此時一改在張萬福跟前謹小慎微的神態,在兩位奴才跟前,倒是穩穩的端起了主子的身份。記得香若姑姑曾告戒過她,後宮奴大欺主之事時有發生,既然是主子,就得有個主子的樣子,切不可太過軟弱被奴才給欺了去。對於初次相識的奴才,迅速樹立起威望是很有必要的。
青霜如此一言,小承子與棗兒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對青霜連連福身稱是。
主仆三人說話間,抬步向廂房走去,青霜前腿剛邁入廂房坐定,小承子便前來通傳:“小主,太醫院來了太醫替小主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