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邱小主,虧得奴婢前往極樂殿迎您時,聽極樂殿的宮人提起。否則奴婢與蘭兒還蒙在鼓裏,定會被你過了病氣染上疾患的。”怡兒接過話去,急聲言道,一對不大的眸子裏盛滿了惶恐之色。
“這......”青霜無言以為,雖然她心中明了,自己並非正如外界傳言般患上了麻疹,至於傳染則更是絕無可能。可此事卻是萬萬不可對人言及,麵對驚慌不己的兩位婢女,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腳下步伐微移,輕聲言道:“蘭兒,你們別怕......”
剛開言,一陣夜風習過,適才在房裏,忙亂中係在麵頰上的方巾,迎風微動飄然而落。青霜滿是紅癍的容顔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蘭兒與怡兒如同見了鬼魅一般,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連連向後退去:“果真是麻疹,好可怕,我娘當年就是患麻疹久治不愈去世的!”怡兒驚的麵如土色,身子更是顫抖不己,囉嗦著繼續言道:“宮闈局的福公公真是好照應,竟然給我們派了這樣一個差事......”
青霜驚愕無措,顧不得多說言語,急忙蹲下拾起落在地上的方巾,捂在麵頰上,逃也似的奔回廂房,砰的一聲關上房門,背靠在門後,青霜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中說不出的鬱結。
房門外,隱隱傳來蘭兒壓抑的輕語聲:“怡兒,我們這樣對小主,若上麵知道了,興許會遭受責罰的。”
“哼,你倒也真是天真。”怡兒不屑的聲音從門縫中鑽入,“什麽小主不小主,你也不看看她現在這鬼樣子。即使身子好了,她那張臉恐怕也廢了,想要受寵?下輩子吧!”
聽聲音,二人徑直往後院耳房方向而去,怡兒的聲音時隱時現的繼續傳來:“我們倆也不知走了什麽黴運了,竟然被派到這裏來伺候一個患了麻疹的小主,日後沒有個好前程不說,指不定那天被過了病氣,還會跟著倒黴!不行,明日我得去求求福公公,請他將我們調離這鬼地方,我可不想死在這裏......”
“啊,我也是......我也不要死在這裏......”二人聲音越漸遠去。
青霜背靠門板,仰頭望向房梁,任兩行清淚順腮滑落。目光上揚,房梁上一隻碩大的灰鼠,正探頭探腦的完全無視青霜的注視,沿著梁柱爬行。青霜背心一陣發麻,顧不得心裏難受的情緒,飛撲上床一把抓過床榻上的被單,掩住身子,卷縮在床角瑟瑟發抖。動作太大弄出不小的動靜,房梁上的灰鼠受了驚嚇,一陣吱吱亂叫,穿過屋頂上方的雕花格遁逃無蹤,梁上厚厚的積塵散落而下,撒在廂房正中的圓桌上,房內塵埃飛揚好一副淒淡的景象......
驚慌無助的青霜淚水姿意暢流,浸在被單上,暗泣中疲乏不己的沉沉睡去......
“高嬤嬤,您老怎得大早就來了。”次日辰時許,青霜被房外蘭兒的說話聲吵醒。
“拜宮闈局所賜,得了往逸月軒送食的好差事,本嬤嬤就是不想來也得來。”略顯蒼老的聲音從軒院外傳來。
“好差事?嬤嬤,您恐怕不知道昨日遷居此處的小主所患何病吧?”怡兒微怠的聲音繼續傳入房內,青霜扭動著酸軟的身子起身,側坐在床榻旁靜聽著房外的動靜,聞得怡兒在提及自己‘病情’時言詞間流露出的怠慢情緒,黑亮的眸子裏光澤一黯,身子無力的靠在了床榻的側欄上。
“嗬嗬,本嬤嬤雖不知這位小主得了什麽疾患,不過依著福安那老東西的性子,若是美差又豈會派給本嬤嬤。”高嬤嬤不屑的微斥道,“不過,既然上麵派了差事,雖不情願卻也得盡量辦好差事,這才是做奴才的本份,你們可明白了?”
“高嬤嬤教誨的是,奴婢定當盡力伺候小主養病。”怡兒與蘭兒言不由衷的輕應一聲,從二人對高嬤嬤恭敬的語調裏看來,高嬤嬤許是宮裏的老人,隻是時運不濟才會被上麵所排擠。
“來,將食盒給小主呈上去。”高嬤嬤言畢,向外走去:“藥園子裏還有好些活兒要做,本嬤嬤也不便多作耽誤。”話語中,聲音漸遠......
“高嬤嬤好走。”蘭兒的恭送聲在軒院裏響起。
隨即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剛行至門前,怡兒微急的聲音突然響起:“哎,蘭兒,你真打算送進去?”
“嗯,怎麽了?不送進去,難不成讓小主餓著?”蘭兒的聲音在房門口響起。
“你可要想好了,若是與她接近的過於頻繁,染了病氣,即使有機會離開此處,也沒那麽容易了。”怡兒狡聲言道,“昨兒夜裏我可是想好了的,福公公的幹兒子小辛子與我還算有點交情。稍後我便去求小辛子,再湊點好處給他。讓他代為通融通融,盡早調離這鬼地方。這差事我可是幹不下去的!”
緊接著,怡兒聲調壓的極低:“你想想,若是時日久了,其他宮裏的人,知道我們伺候過得了麻疹的主子,誰還肯要我們。這事可是越快越好的,可惜我手裏銀子不多,也不知人家能不能看得上眼,若你肯湊上一份用於疏通,改明兒我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
“可是......這......”蘭兒有些遲疑。
“哎呀,別再可是了,你還想不想活了!把食盒擱這兒吧,我們回房好生商議一番。”緊接著房門口傳來食盒重重擱在地上的聲音,一陣敲門聲伴著怡兒的說話聲傳來:“小主身子不好,奴婢不便入內滋擾,早膳放在房門處,小主請移尊自行拿取!”
言畢,二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房門外隻隱隱傳來蘭兒猶豫的聲音:“......怡兒......這樣不太好吧......”
青霜無奈的苦笑,暗道:看來捧高踩低的習性,在宮中彼彼皆是。就連這些粗使奴婢,也不例外。唉,罷了,走了好,與其這樣受人白眼,不如隨她們去,倒也落得個清靜。
青霜心裏暗自唏噓,腹中卻唱起了空城計,嗚鳴之聲時而乍響,青霜輕趿起榻台上的繡鞋,一麵活動著酸疼的肩肘,一麵向房門處走去。昨晚在淚意中合衣而眠,歇的並不安穩,以至於今晨醒來,渾身酸疼無比,此時稍作活動,倒也略微鬆泛了些。
拉開房門,一方暗紅的食盒放在房門前的石階上,青霜拎起食盒,順手掩上房門,回到廂房內。揭開盒蓋一碗清粥兩個麵饃,外加一碟涼拌青瓜。雖然簡單,卻也足夠填飽肌腸。青霜自幼隨母流落在外,也不挑食,喝著溫溫的清粥,嚼著微脆的青瓜,麵饃雖然己經有些冷硬,卻也可勉強下咽。不多時,青霜用完早膳,拭了拭唇角,正隨手將碗碟撿入食盒內時,軒院外傳來一陣微急的腳步聲。
“怡兒,你現在就去找小辛子公公嗎?”蘭兒的聲音傳來。
青霜緩步走向窗口,透過窗欞望了出去,見怡兒手裏拿著一包物件,大步向軒院外走去。想必那小包裏所裝的正是二人湊出來疏通上麵的細軟。青霜暗自好笑:看來這名叫怡兒的宮婢倒真是心急,一刻也不願在此軒院內多留,二人回房商議著僅一盞茶的功夫,便拿著湊好的細軟向外奔去。
“當然現在去,越快越好。若是時日久了,就走不了了。”怡兒將小包塞入懷裏,不太耐煩的撥開蘭兒欲拉自己的手,壓低聲音言道。
“可是......可是那玉墜兒,並不是你我之物,你是從而何來?”蘭兒不太甘心的詢問道。相較於怡兒來說,蘭兒顯的老實了許多。
“噓!”怡兒回身急忙對蘭兒作噤聲狀,壓低聲音喝斥道:“你作死啊,這麽大聲幹嘛!跟你說,這墜兒是今兒早上,我在軒院裏撿的,這是老天爺見我二人可憐,特意恩賜給我們的。再說若沒有這玉墜兒,憑著你我二人那點微薄的細軟,也湊不夠數啊!”
“撿的?”蘭兒微驚,同時下意識的回身看了看青霜居住的廂房方向,擔心的言道:“哪會這樣好撿,莫不是邱小主昨兒夜裏遺失的?這可不行,若是被邱小主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再說,你就不怕那墜兒上有病氣?”
青霜聞言麵色一變,急忙伸手在衣領裏摸索著,果然平日裏係在脖子上,當年母親留給自己的玉墜兒沒了蹤影。
怡兒極不痛快的對蘭兒言道:“你這人怎麽是死腦子啊,墜兒稍後便轉手了,即使有病氣,也輪不到我們沾染,何況我拾的時候用絲巾隔了開來,我可沒碰過那晦氣玩意兒。”言畢,微微一頓,“再說今日若是疏通了關係,日後她便不再是我們的小主。你瞅瞅她那模樣,日後還能不能當小主也說不準,你怕她幹啥?”
言畢,怡兒不再與蘭兒廢話,大步向院外走去。剛行至院門口,身後傳來青霜微急的呼聲:“慢著!”蘭兒後背微微一挺,極不情願的轉過身來,麵色僵硬的對青霜扯出一絲笑意:“小主,您不在房裏歇著,出來幹什麽,聽說出疹子可是不能見風的......”
青霜不知何時,己來到了軒院正中,臉上輕係著方巾,目光定定的看著怡兒。
蘭兒略顯驚慌的後退數步,對青霜微微一福,低聲道:“小主,您身子不好,還是回房去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