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兩個時辰,德妃才生下了孩子,不過那胎兒自剛生下來便渾身青紫,沒有了呼吸。賢妃驚恐萬分,一麵讓宮人妥善處置死胎,一麵報與皇帝知曉。
鹹福宮內啜泣聲不間斷,德妃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早產,以至於胎兒不足月,最終沒能平安來到這個世上。她好恨!可現在遠遠不是恨能解決的,整個家族等著她去護佑,可她尚且不知道該如何保全自身。
禦前金龍繞足燭台上點燃著巨燭,映照的整個禦書房通明。皇帝無力地歪在禦座上,神色寡淡讓人看不透。
李容貴已經領了賢妃派來的宮人通報,他也止不住的為德妃可惜。聽說是個皇子,若平安誕下,且不說德妃此生有了依靠,皇上處置劉府也有了顧忌,總不至於落得太慘。
“德妃都知道劉府的處置了?”皇帝無意識地摩挲著團龍袖袍,劍眉緊皺,十分痛苦。
“回皇上,據伺候德妃娘娘的大宮女青瑤說,娘娘正是因動了怒才驚胎,至於所為何事,並不清楚。”
皇帝冷哼道,“怎麽會不清楚?青瑤不是貼身伺候她的嗎?”
賢妃派來的宮人繼續道,“青瑤姑娘說,娘娘動怒時,她正張羅晚膳,並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皇帝半晌無話,隔著琉璃窗看外麵夜色正濃,一彎狹長的月勾掛在天上,銀霜的顏色透著幾分薄涼。他側首瞄了李容貴一眼,李容貴心領神會,忙答道,“稟主子,惠小主在圍房裏歇著呢,並沒有任何異樣。”
皇帝臉色垮了下來,眼看著就要發作,李容貴忙補充道,“聽說麗貴嬪到承乾宮嘉芳儀處去道謝,忽然身子不適,就一直在那裏歇著呢。”
他的心事被戳中,麵色有些不豫,拉著一張臉斜靠在明黃的靠背上,手指在桌案上哢噠哢噠地敲響。
就在眾人快要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來時,皇帝忽然發話了,“令內務府嚴查德妃受驚早產一事,三日內務必出結果。至於德妃,雖為皇室誕下死胎,以致皇室顏麵蒙羞,但朕思量往日情誼,實不願棄之。傳旨,令德妃修養於鹹福宮,一應體己不得缺少。至於麗貴嬪雲氏和惠充儀宋氏,平日裏不必在到德妃麵前晨昏定省。”
“奴才領旨。”
子時三刻已過,夜已經深了,四處格外靜謐。簷角掛著的四角風燈,在秋風瑟瑟中搖搖欲墜,宮巷長街中隻有陣陣細碎的提鈴聲,似飛鳥掠過那般悄然。
皇帝處置德妃的旨意一下,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隻是,這個局剛剛才開始,距離結束還遠著呢。
翌日皇帝醒來,還未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羽林軍便上報了另一件稀奇的事。昨夜恪侯的居所遭到襲擊,負責看護的羽林軍傷十數人,恪侯楚修澤也受傷了。
“恪侯最近足不出戶,除了前些日子進宮給太後請安,基本不踏出西苑。”羽林軍統領周景元垂首稟告道。
“查出是什麽人來了嗎?”皇帝負手立於禦案前,垂著眼瞼繼續用朱筆在折子上勾畫。
“依卑職所見,襲擊者身手敏捷,功力非凡,似乎是江湖人士,要追查起來並不容易。”
周景元話音剛落,李容貴便跌撞地爬了進來,指著外麵磕磕巴巴地說,“皇上,太後老佛爺駕臨了。”
皇帝猛然放下手中的毫筆,向菱花鍍金殿門看去,太後已然在芳蘭姑姑的攙扶下,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礙於外臣在場,皇帝不得不拿出孝子風範來,“兒子給母後請安,母後駕臨乾清宮,怎麽不先通知一聲,兒子好事先準備一下。”
太後看著他這副假麵孔就來氣,直愣愣地訓斥道,“不必跟哀家講這些客套話!哀家今日踏出壽康宮,便是要問皇帝一句,澤兒受傷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宇文徹像被雷劈中一般,很快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就算宮中傳遞消息飛速,但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他前腳接到消息,太後後腳便趕來質問。更何況,太後久居深宮,向來消息閉塞!
“母後不要著急,兒子也是才聽說了這件事。”
“哀家怎麽可能不著急!澤兒手無縛雞之力,什麽兵器也不會用。而你,隻是區區幾名羽林軍看著他,你這是存心不想保護好他!”
殿內諸人都愣住了,太後到底是老了,竟可以不說理到如此地步。恪侯本是南楚餘孽,殺之都不為過。皇帝保全其性命,賜居所給他住,又讓護衛宮城的羽林軍保護他,可謂是皇恩浩蕩。如今不幸出了事,太後便是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就來問責,當著外臣的麵兒這樣訓斥自己的親生兒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皇帝臉色鐵青,掃了福全一眼,福全便勸太後道,“老佛爺,您瞧周統領在這兒呢,想必是正匯報恪侯爺遇襲一事,咱們還是回宮裏等結果,想來是很快的。”
周景元連忙單膝跪地道,“臣啟稟太後,恪侯傷勢不重,昨夜已由太醫進行了傷口處理。卑職定當全力追查凶手,給皇上,給您一個交待。”
太後臉色陰鷙,惡狠狠地瞪著皇帝吼道,“查什麽查!澤兒素來沒有仇敵,有這個心思、有這個能力害他的,屈指可數!皇帝,你如今是敢做不敢當了,你以為哀家是可以隨便打發的嗎?你以為你隨便找個罪人替代,哀家就會相信了嗎?依哀家來看,你就是那個凶手!”
殿內所有的人聽聞此言,皆紛紛跪在了地上。皇帝胸口處憋足了一口氣,再三逼迫自己吞忍下去,對著福全吼道,“還不快扶太後回宮!”
太後發起橫來,像足了市井潑婦,好幾個太監一同將她抬起來,才帶出了乾清宮。
宇文徹隻覺得滿頭衝血,甚至有些站不穩,他趔趄了幾步,雙手抓著桌案的邊緣,方才能夠站住。
“務必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他順手抓起麵前的紫砂壺,衝著青龍玉雕地麵砸去。
周景元得令後便退下了,皇帝撫著額頭,神情十分痛苦,過了半晌才說道,“宣嘉芳儀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