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這就沒有了話,林小初迷迷糊糊要睡去,聽到楚懷賢喊自己:“倒茶來。”起來倒茶過去,楚懷賢隻著小衣接過。燭光幾點灑在他手臂上,公子日日習武,他隻動動胳臂就讓人覺得十足力氣。
紅暈燭光下,小初莫明的飛紅臉龐,看在楚懷賢眼裏,當成燭光映照,不過這紅暈分外動人,楚懷賢多看一眼,把喝幹的茶碗還給林小初。再睡下來,楚懷賢很快入睡,林小初睡意全無。她想著芳香說的話,一個女人不容易。林小初蒙著被子,難得幽怨一回。突然想到楚懷賢俊朗的麵容,林小初今天晚上,真的是胡思亂想一回。
早上聽到動靜揉著眼睛起來,公子起身,丫頭們已經進來。冬染笑意浮在麵上,這個小初,還挺能睡。林小初慌忙要找一件事情去做,楚懷賢漫不經心地正好吩咐:“我昨兒的外衣和人打架扯了一塊,你拿著送給針線上人縫補。”
林小初答應著,去尋掛在描金衣架上的外衣。拿在手上檢視哪裏破了,在袖子裏翻到一塊水紅色帕子,因為離得近,香氣撲麵隻小初一個人聞到。楚懷賢眼角看到她異樣愣在那裏,自己也想起來。走上兩步就到小初身邊,高大的身軀擋住丫頭們的視線,一伸手把那帕子奪過塞到自己袖子裏。
這樣做過,小初垂頭覺得尷尬,楚懷賢也有幾分不自在,手指又在小初手上撚了一下,道:“快送出去吧。”林小初臉漲得通紅,手上被撚處象火燒火燎,走到外麵天氣猶寒,這才覺得好些。
哪裏來的帕子?這還用說。穿過廊下往廂房裏找針線上人的林小初,心情一點一點兒地沉著。青春年少昨夜綺思,這是少年們到青春後都會有的。公子英俊體貼,時而有強壓時而有開導,在京裏又救了林小初一次,林小初隻亂想一回並不出格,到早上被那帕子上香氣就打回原形。
送過衣服出來不急著回房,小初抄手倚在雕花的紅漆柱子旁對著院中梅花出神。古人納妾去青樓都是正當,公子正青春,就是現代也有人大喊這需求是正常。林小初隻是後悔,偏偏是自己遇到。
身後有聲音傳來:“你不進房裏侍候,這裏出神可不對。”後麵站著的是春紅,短短這些日子,春紅瘦了一圈。眼睛原本是秋水,現在眼窩陷下去,有些象秋水要泛濫,而這秋水夜裏也其實天天泛濫。
春紅板起臉,還是她前當家丫頭的派頭:“大清早兒的,你就偷上懶了。”林小初覺得怒從心中起,就是自己此時此地心情。春紅時時盯著自己抓個錯兒說幾句,就為著擺顯自己不如她。有一個媽媽背後嘀咕的話,經好事人嘴裏傳來小初耳中。那媽媽私下裏道:“她侍候上全然不行,怎麽能把春紅頂下來。”
沒怎麽侍候過人的林小初,肯定不如家生子兒奴才春紅。想到這句話,林小初更惡向膽邊生,昨夜一線兒的憐憫,被春紅這派兒打到爪哇國去常駐不回。小初連不屑輕蔑都不用,象沒有聽到一樣往房中去了。
春紅麵色慘白呆在那裏,被人當成一陣風的感覺並不好。春紅再不好,她爹媽還是管家。灑掃走廊的婆子拿著掃帚走來,給春紅解開這尷尬:“你隻管等著,她呆不了幾天還要下來。”傷心人遇上秋風還能挺,聽到這句暖她的話,春紅嗯一聲,淚珠滾滾而下。公子就是成親,身邊也會有姨娘,我到底不好在哪裏?林小初這樣不知來路的野丫頭倒成好的了。
春紅怎麽也不明白,感覺上的事情無道理可言。就小婢來說,圖著有身份的人上位;可是上位的人可以挑選,他就可以由著自己感覺走,這不是一件講道理的事情。
遇上春紅這樣一攪,林小初窺見那帕子的難堪心思也飛了。不自在的是楚懷賢,吃過早飯喊林小初過來,對她悄聲道:“沒有什麽,你不要亂說。”主仆兩個人都紅一下臉,林小初出來,在心裏又要腹誹,怕人知道就不要去。
要說這楚家小初最喜歡什麽,就是這家的花草。她和冬染在說房裏的蘭花:“蘭花嬌嫩,咱們房裏常薰香,把花也薰壞了。”
這話冬染讚成:“花兒匠說這花是墨蘭,開起來就一室的香,房裏又薰別的香,我也覺得別扭。”再對著房中悄聲笑:“薰習慣了,不薰怎麽行?”房中書案後坐著溫書的楚懷賢,大家是低聲。
不一會兒房中要茶,小初推一推冬染,冬染最怕癢,腰上被推一把就要笑。楚懷賢聽著嘻嘻笑聲,也笑問:“茶呢?”冬染倒了去送上,猶是笑得嫣然。回來指著小初:“你躲懶兒呢。”春紅如今是領著小丫頭做針指,對她們這樣怠慢不悅地看幾眼。
“對了小初,你來這房中還沒有請過客呢,”冬染好心地指點:“咱們院裏十幾個人,有的上夜你總見不到。來的人都請一場,你請過就都認識了。”這是小初留下來的長久之道了,小初感激地道:“我有這個心,隻是哪裏去備辦菜。”
夏綠也插話道:“拿五兩銀子來,我給你備辦。”說過和冬染擠著眼睛笑,冬染又貧一下:“五兩銀子?小初的嫁妝要少一件了,”小初張開手又要哈冬染的癢,冬染嚇得往後麵一讓,笑著道:“一兩銀子就成,不要好的,隻是大家坐坐。”
“二兩銀子體麵些,也順便對幾個必去的管事媽媽那裏說一說,她們來不丟份兒,不來咱們自己吃。”小初聽她們說得不錯,也就不心疼這兩個月的月銀。嘴快的冬染又道:“再說小初你胭脂賺了不少錢吧?”
林小初苦笑:“哪裏有,”胭脂隻賣出十幾盒,倒送出去五、六盒,還有一盒掉在公子椅子下麵,不知道便宜哪一個。林小初不能自己地又想起來,公子早上的那絲帕,是不是拿我胭脂換的。把楚懷賢說得一文不值,林小初又竊笑一回。
“你能帶進來就是能耐了,”冬染給一個主意:“你隻把地方說出來就行,丫頭們要買隻管去,報你的名字能便宜些不就行了。”
小初凝眸正在想,夏綠抱怨道:“這些買辦們,不知道為何買來的胭脂多是不能用。害得咱們要用好些的,就得自己買。”
聽進去的小初正要打聽,春紅抿一抿嘴兒,略提聲音道:“做活的好。”大家不說話,夏綠等大丫頭對春紅多少有感情,以前雖有拌嘴時,現在不肯亂踩人。小初拉著冬染出來,央告她:“我請客,隻是姐姐幫著辦。”
冬染一口答應下來,說下午公子出去,和小初去廚房上。楚懷賢中午就不在,老夫人房中去用飯,說就外麵去。冬染和小初往廚房上去,小初懷裏揣著二兩銀子,走一路看一路的花。走到自己被人冤枉處,小初道:“大姑娘那裏的彩畫,我也想請請。”
彩畫第二天就病了回家去,想來不會為小初的事情生病。冬染聽過詫異地道:“你竟然沒聽說,彩畫得了不是,被二老爺攆了。”小初一聽急忙忙道:“怎麽了?”
前麵行過兩個媽媽來,滿麵含笑道:“姑娘們哪裏去?”冬染說個假話過去,和小初走到無人處才告訴她:“玉潔的事兒出來,二老爺把大姑娘房裏丫頭挨著個兒的審,說有人幫著才能行這樣的事情。大姑娘房裏人都指彩畫不好,二老爺打了她一頓就全說了。原來那男人還在家裏過夜,彩畫和玉潔住一起,彩畫得了玉潔的錢,就避出來。”
兩邊是紅梅白雪和掛霜綠樹,遠看象畫兒,近看象玉雕。冬染指著這景致不無感歎:“咱們家人多呢,就象園子裏的池子,看表麵兒都是體麵人幹淨人,有朝一日翻池子,下麵多大的王八都能出來。”
早就見識過冬染說話,小初也要駭笑。細思這話極有道理,不想出自一個大字不識的丫頭嘴裏。可見大家子裏丫頭有見識也是有的。
一徑行到廚房外,冬染一拉小初:“仔細腳下滑。”院子裏洗菜的水多,上了霜凍比別處更難走。蘿卜白菜青芹擺了一地,還有雞鴨牛肉等擺著待洗。冬染在看魚:“老夫人近年吃齋的多,平時動葷就是魚還用一兩口兒,這些又是給老夫人的了。”
廚房裏找到一個頭兒陳家的,她認識冬染,用圍裙擦著手的功夫冬染把話說完,陳家的一口應承下來:“這就認識了,小初姑娘以後要什麽菜,隻管來找我。”小初把銀子丟下來,推了幾次才收下。出門冬染告訴小初:“不是你的麵子大,也不是公子房中的麵子大,是她有個小女兒,要往咱們房中來。”
小初心裏格登一下,攆了佳兒,又要走春紅等人,房裏正缺人。暗罵自己糊塗的林小初唯唯說著是。行到二門上時,才對冬染陪笑:“姐姐先回去,我往門上看看,有我一個親戚今天說來看我。”
支走了冬染,小初往茶房上來。現在的一個半熟悉人尤媽媽的孫女兒小蠻,怎麽把她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