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婆的喪事辦的非常隆重,畢竟這麽大年紀,又是老寡婦,沒有再改嫁的,名聲非常好,很受父老鄉親的尊重。
我們被安排到很偏的一桌,本來這一桌是備用桌,並沒有什麽旁人,開席以後卻急急忙忙的來了一家三口,隻是這三口並不是父母帶著孩子,而是一個父親帶著一對兄妹,哥哥就是那個替我們解圍的阿適。
祁天養見他們來,挪了挪屁股,低聲道,“那麽多桌子,幹嘛非要坐我們這裏?”
我瞪了他一眼,“別人對咱們挺友善,你幹嘛這麽刻薄?”
祁天養在我大腿上一捏,低聲埋怨道,“你隻要見到帥哥就眼睛發直,不把我放在眼裏,遲早有一天要給我戴綠帽子。”
我噗嗤一聲笑了,拉著他往季孫身邊坐過去。
那一家三口叫我們挪窩,感激的說道,“多謝,多謝!”
阿適看了看我們,微微笑道,“杆子叔沒了老母親,心情一定不好,剛才得罪你們了,實在不好意思。”
“他對不起我們,你道歉幹嘛?”祁天養嘻嘻笑道。
那個阿適一看就是非常刻板的人,大學沒遇到過祁天養這樣的人,更沒接觸過他這樣的說話方式,一時間愣住了。
“哥,你多管閑事個什麽勁兒?杆子叔家大娃做了村支書,分地的時候短了咱們家好幾分呢,你這會兒倒又跟他們好了……”說話的姑娘長相俊俏,皮膚白皙,一點兒也沒有鄉土氣息,隻是一股子嬌蠻勁兒,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兒。
阿適瞪了她一眼,“阿珠!杆子叔家出了喪事,你別瞎胡鬧。”
“哼,當年杆子叔可是帶頭打咱爺爺的人,他們家根正苗紅,咱們家可是妖魔鬼道,一直就不是一路人。”阿珠憤憤不平。
阿適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悶著氣不說話,她得意的笑了笑,還欲開口,卻被老人一聲嗬斥住,“阿珠!你怎麽總是擠兌哥哥?”
阿珠看了一眼老人,不情願的嘟著嘴,“阿爹,哥哥根本不願意幹咱們家的活兒,他更願意去北京上海念博士,您幹嘛非逼著哥哥回來學你那一套?我那麽想學您的本事,您卻說什麽傳男不傳女,傳媳不傳婿。”
“阿珠!你能不能話少一點,回家再說不行嗎?”阿適也被自己這個聒噪的妹妹弄得煩了,低聲阻止道。
祁天養是最喜歡看人家好戲的,見這一家三口在鬥嘴,抱著肩膀坐在一邊幸災樂禍的笑著。
我拉了拉他,他才收起自己的表情,故意把頭撇到一邊。
阿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見笑了……”
我連忙點頭,“沒事,令妹挺活潑可愛的。”
抬頭一看,隻見阿適阿珠的父親眼神定定的,盯著祁天養的臉看了又看。
祁天養也察覺到他的目光,眼神一動,“你……見過我?”
老人連忙收回眼睛,“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看錯了。”
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我們幾個麵麵相覷,都想起了何阿婆去世前,見到祁天養,也把祁天養當成了別人。
“老伯,他是不是長得特別像什麽人啊?”季孫問道。
老人看了看季孫,眼神有些抵觸,因為季孫的臉上帶著口罩,為了遮擋刺青,看起來就有些可怖。
我解釋道,“他重感冒,怕傳染人,所以戴著口罩。”
老人聽了這話,表情舒緩了些,“哦,這樣啊……”說著,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祁天養的臉,“哎呀,雖然不可能,但是真的太像了,太像了!”
“我……我很像什麽你認識的人嗎?”此時的我們,似乎已經接近了某個真相,而祁天養,是最急於求知的那個人。
“時間太久了,那還是我小的時候,也許是我記錯了。”老人端了一杯白酒,一口幹盡,“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吃席吧,我都餓了。”
說完這句話,老人就不再理我們了,狼吞虎咽的開始吃著桌上菜食,阿適對我們嗬嗬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爸就這樣。”
阿珠也拉著臉開始吃東西,不再說話。隻有阿適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們閑聊幾句。
最後我們得知,老人的妻子、阿適阿珠的母親,為了給補貼家用,在村口開了個小客棧,供來往的背包客居住。
祁天養靈機一動,“你們家開客棧?我們也是來旅遊的,正好住你們家得了,給我們打個折唄。”
阿適連連點頭,“可以可以,我這就打電話讓阿媽收拾幾間屋子出來……”
席散之後,我們便跟著阿適一家一起往他家的客棧趕去。
沒想到小小的農家客棧倒是弄得有姿有色,挺有風味,阿適的母親叫紅姨,一看就是個很能幹勤儉的家庭主婦,把我們引進去之後,因為阿適說了一句是朋友,便死活不願意收我們的錢,最後我們也就隻好作罷。
而阿適高速我們他姓張,他父親叫張建軍,妹妹叫張寶珠,他爺爺在的時候,因為是個瞎子,又趕上饑荒,杵著拐棍到處要飯,又憑著祖傳的一點摸骨手藝,後來改行給人算命,後來阿適的父親雖然不是瞎子了,卻也跟著學了這門手藝,並且還拜師學了些看相的本領,倒也很是吃香,娶上了媳婦。
我想起阿珠之前在席上說的話,不由好奇的問道,“你之前是不是在外麵念書?”
阿適點頭,“我在複旦念完了醫學博士,本來學校都保送我去德國留學了,可是我阿爹裝病把我騙了回來,非要我學這門家傳的手藝……”說著,他抬頭對我們無奈一笑,“我……我也沒有辦法,我阿爹非常固執。”
我和祁天養聽了,全都驚呆了,“你爹是瘋了嗎?能出國留學,不讓你去,讓你回來給人算命?!”
阿適表情痛苦的點了點頭,“我爹說,我爺爺臨死前跟他說了,我必須回來把祖上這門手藝學了,這樣才能自保,不然我們一家,會麵臨滅頂之災。”說著,他抬頭苦笑,“不要問我爺爺為什麽這麽說,他掐指頭算的,他非常相信自己算的那些東西。哎,不說這些煩心事了。”
阿適說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爺爺算的東西難道不準嗎?當年你走在大上海的步行街上逛街,要不是爺爺一個電話打過去,讓你往路中央挪三步,你不就被路邊突然掉下來的花盆砸死了嗎?如果沒有這件事,讓你相信了爺爺的卜卦之術,你堂堂複旦的碩士研究生,馬上就要出國深造,你能回來嗎?”不知什麽時候,阿珠突然站到了我們的身後,幽幽的說道。
阿適驚慌的看了她一眼,“阿珠,你什麽時候跑過來的?我、我跟人說話,你幹嘛要過來偷聽?”
阿珠撇了撇嘴,“我就是想聽聽,你跟他們說咱爸什麽壞話了。”
阿適無奈的一攤手,“你反正也聽見了,我什麽都沒說。”
“我可警告你,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也就說明你已經接受了爺爺的卦象,咱們家今年會遇到大災,男丁才能扛住這次大災,我勸你還是不要朝三暮四的想著你的大上海了。”阿珠說著,便趿拉著拖鞋走了。
祁天養頗為玩味的看了看阿適,“你爺爺算出你們家會有什麽大災啊,讓你連出國的機會都放棄了?”
阿適失落的說道,“在我爸爸都還很小的時候,我爺爺得罪了一個不能得罪的人,為了怕那個人報複,他聯合另外幾個很厲害的師父,一起將那個人治死了。可是爺爺一直說那個人很厲害,死亡不是他的終結,他一定有辦法回來報仇。”
“難道那個死掉的人今年會從棺材裏爬出來回來找你們報仇?”我本來是抱著嘲諷的心態說出這句話的,說完,我才覺得背後一陣發冷,死者複生,這件事雖然聽著不可思議,難道我的身邊不就在上演著這樣的事嗎?!
祁天養就是死而複生的人啊!
可是我又想到了季孫的話,不對,時間不對,阿適的爹看起來至少也有六十多歲了,他小的時候的事,至少也是五六十年前,那時候祁天養都還沒有出生呢,這件事不可能和祁天養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