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祝繁對祝諫在這之前是怨恨的話,那現在就是一種說不上的矛盾感。
她不會忘記前世臨死前這個人是如何麵對她的死的,可現在算什麽?
“我讓你放開我!”一個使勁兒,祝繁硬生生將祝諫給推開了,眼圈卻是真的紅了。
“繁兒……”
“你別過來!”祝繁一個後退,阻止了祝諫的上前,也沒去管被弄亂的頭發,吸著鼻子看著對麵的人。
“我不要你跟我認錯!你沒有做錯什麽,也不需要你的道歉!祝諫,你這算什麽?打了十幾年的巴掌現在才記起給一顆糖吃麽?你把我當什麽了?告訴你,我不需要!”
說完,祝繁沒有給祝諫說話的機會,轉身就拉開了門跑出去了,剛巧撞上了聽到動靜趕過來的祝芙跟荷香。
“二姑娘?”荷香不明所以地追了幾步,沒追上,轉身看向書屋的方向,便見裏麵的人自嘲地笑了笑,神色頹敗。
“由著她去吧,中午不用煮我的飯。”說著,唇角勾起一抹苦澀關上了書屋的門,沒有給屋外的祝芙跟荷香任何了解事情的機會。
祝繁一路跑到祝宅,給守門的小廝說了聲後那人立馬就去傳話,不一會兒旺生就出來將人領了進去。
“繁兒?”狐之亦方才幫老爺子對完一間鋪子的賬,顯然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來。
“三叔!”小丫頭一進門就朝他麵前撞了過來,聽那小聲音,委屈得喲。
狐之亦趕緊一把將人接住,由她箍著他的腰,溫柔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依著小家夥的性子,應該沒有誰能欺負到她頭上去才對。
“沒有,”祝繁搖頭,抱著人不鬆手,就連身後的旺生看得驚呆了眼也顧不著了。
狐之亦一記冷眼過去,回過神的旺生便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趕緊著關門閃人,把這屋子留給這一對兒孤男寡女。
狐之亦幾乎是用挪的挪到了軟塌前坐下,摟著小姑娘坐在他懷裏,低頭沉聲道:“好了繁兒,出什麽事了你倒是給三叔說說,你這樣,三叔會擔心。”
祝繁抱著他,把臉埋在他懷裏蹭了蹭,然後坐了起來,吸了吸鼻子看著他,問:“三叔,你覺得我爹怎麽樣?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祝諫?
狐之亦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不解問道:“何以突然想起問這個了?他訓你了?”
對於祝諫這個人,他實在喜歡不起來,人類經常說“虎毒不食子”。
雖然這話他不予苟同,但小丫頭到底是他的女兒,之前小丫頭遭受那等事的時候,他的反應到底是太讓人心寒了,別說小丫頭不喜歡他了,就是他,如今也是恨不得將那人給從這世上除去。
“沒有,”祝繁癟嘴,眼眶還紅紅的,卻好像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她說:“他要是訓我就好了,那樣我也就不用費腦子了。”
明明都在心裏一個勁地提醒自己絕對不能為老頭子的話所動的,可偏偏又總是忍不住去想,尤其老頭子方才抱她的時候,她差點就忍不住在他麵前哭了。
大致將事情給狐之亦說了一遍,除去了前世她死的那些事。
祝繁最後憤憤道:“你說他這到底算什麽啊?我是那種打一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就能收買的人麽?以前對人家不管不問的,現在曹春花被休了,祝華出事了就想起了,三叔,你說著到底算什麽啊?他把我當什麽了?”
之前也是,從鎮子裏出來還抱她,他憑什麽抱她?她允許他抱了麽?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啊,就算她是他女兒,那也得忌諱不是麽?
自作主張什麽的,最討人厭了!
小姑娘氣鼓鼓的,就差兩頰也跟著鼓起來了,狐之亦看著覺得甚至乖巧,心軟的同時眸光卻是在小姑娘未看見的情況暗了暗。
想了想,他問:“繁兒,除了他先前對你跟祝華祝鈺的差別對待外,還有什麽原因使得你如此氣他?”
“我!”祝繁扭頭就要說氣話,但才開口的檔兒就馬上反應過來了。
轉了轉眼珠說:“這還不夠氣啊?我才是被他先帶到這個世間來的好麽?凡事都講究先來後到,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懂不懂啊?同樣都是子女,憑什麽就要差別對待?難道就因為我沒有娘麽?”
好險好險,差點一個衝動就把前世她死的事給說出來了,還好她反應得快。
狐之亦蹙眉,對小姑娘的隱瞞不是很滿意,淡然一笑,“是麽?”
繁兒啊繁兒,你怎會曉得我對你的事早已了若指掌,隻是為何分明曉得你是有苦衷的隱瞞,我的心卻還是會難受呢?
祝繁未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還在自顧自地說道:“當然了,我才不會因為他現在的做法就忘了他過去是怎麽對我的,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絕對!”
她要報仇,除了她排除在外的那些人外,其餘的每個人都逃不了,包括她爹祝諫!
“繁兒,”狐之亦抿了抿嘴,雖不忍心說破,卻是不得不提醒著小丫頭,“你知道麽,其實你已經不恨他了。”
口是心非,是小家夥最擅長的,如若不然,她怎會紅著眼來找他哭訴。
他太了解她了,隻是不了解她的從來都是她自己。
“你說什麽?”祝繁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狐之亦不介意重複一遍方才的話,抬手輕輕捏著小姑娘的耳垂,說:“小家夥,你沒發現麽?你其實一點都不恨他,你怪他的差別對待,怪他給了巴掌再給甜棗,實則都是你在意他的表現,我的繁兒,你看,你都哭了。”
指尖從小姑娘眼角劃過,再移到她眼前,那白皙好看的指尖處便沾上了一點晶瑩的水意。
幾乎在看到那滴水的同時,祝繁身子一僵,想也沒想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指尖,用袖子狠狠擦去了上麵的痕跡,然後又拿起袖子狠狠往自己眼睛上擦,直擦得雙眼更紅了才肯罷休。
狐之亦抿著嘴瞧著她,心裏甚是不是滋味。
“你胡說!”祝繁拿下袖子,咬著唇看他,麵上發著狠,“我哪裏在意他了?我怎麽會在意他?他就是個混蛋,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我恨不得從來沒有過他這個爹,恨不得跟他從此斷絕關係!我……”
“繁兒,”狐之亦伸手托住了她後腦勺,將情緒激動的小姑娘按到自己懷裏,“別對三叔這樣說話。”
他不想看到她這樣。
確切地說,他是不想看她因那個男人使自己內心糾結躊躇的模樣,更不想她在這發泄中忘記自己的初衷。
是啊,他就是這般希望他的繁兒能徹底做一個壞人,跟他一樣痛恨那些虛假的人類。
你瞧,他多壞啊。
小家夥的心搖擺不定了,她開始猶豫了,開始對那個名為她父親的男人的仇恨逐漸有了瓦解的趨勢,他的心就疼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分明該跟他一樣站在一邊的人,忽然間就倒戈相向了,這種感覺,著實談不上舒服。
祝繁不曉得男人心裏在想什麽,隻聽著他如此低沉溫和的聲音,她的情緒忽然間就像被安撫了,揪著他的衣襟,聞著熟悉的氣息,心一陣陣動。
“對不起三叔,我沒有衝你發脾氣的意思,我……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三叔……我恨他,我真的恨他,他……他……”
她要怎麽說他才能明白,她跟那個叫祝諫的男人之間,並非隻是差別對待那麽簡單。
“我知道,”狐之亦輕撫著她的發,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不,你不知道,”祝繁抓緊了他的衣裳,眼裏一股溫熱,喉嚨也是澀澀的,“三叔你不知道……不是那麽簡單的,不是的……”
狐之亦感受著她心境的變化,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隻垂眸看著她,問:“不是這樣,那繁兒告訴三叔該是什麽樣?繁兒,有事瞞著三叔,對麽?”
總算是問出口了,卻不是抱著她會告訴他實情的希望。
祝繁渾身一僵,揪著他衣襟的手險些將上頭的扣子給扯開了。
狐之亦輕笑,抓下了她的那隻手說:“你知道麽,其實你是一個心裏藏不住事的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這樣的方式或許的確會讓大夥兒覺得你是個灑脫的人,可是繁兒,你或許臉自己都騙過了,卻唯獨瞞不過三叔。”
他那麽愛她,怎麽能受得住她又辦點事瞞著他呢,又怎會看不出她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呢。
祝繁不動了,連氣話都不說了,盯著那抓著她的好看的手,口中囁囁:“三叔……”
難道,他是察覺出什麽了麽?
“沒事,”狐之亦灑脫一笑,親著她的手說:“不想說便不說,三叔會等,等你願意開口的那一天。”
如果說先前祝繁被他的那些話嚇到了的話,此時此刻的她更是被他這灑脫卻又像是什麽都看透的語氣給驚得三魂飛了兩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