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頓時安靜了,祝華在一邊哭,小聲地喊著娘,被祝諫狠狠地瞪了一眼後就也噤聲了。
蒲老頭不僅給曹春花號了脈,還往她的小腹上輕輕壓了壓,而後瞧了她的眼睛和嘴巴,最後又給號了一次脈。
祝諫看得心裏一上一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心裏竟有種盼望方才是胡天順搞錯了的心情。
“如何蒲先生?”見老頭沒有動靜,祝諫忍不住出聲問。
屋子裏的人也都盯著那蒲老頭瞧,心裏都緊張不已,當然,心思各異。
祝芙和荷香緊張得是床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小產,那藥是不是祝繁所下,祝華跟胡天順則緊張的是蒲老頭接下來說的話。
“嘶……”蒲老頭皺眉,神色有些怪異。
祝諫心中一緊,又問了一遍。
蒲老頭這才收了手,起身後依舊一臉怪異,“尊夫人並未懷孕,亦並未小產,血隻是沾了一些在衣裳上,實則並不嚴重。”
“什麽?!”除了祝華跟胡天順以及一直鎮定的祝繁,其他人都被蒲老頭的這句話給嚇到了。
祝芙道:“蒲先生,這……此話怎講啊?”
邊說,屋中人的視線邊往一邊臉色異常難看的胡天順看去。
蒲老頭也跟著他們往胡天順身上看了一眼,依舊是一臉怪異,“雖的確是小產跡象,卻並非小產,此乃藥物所致,過量了就成這樣了。”
聞言,祝諫又皺眉了,問:“藥物?可是豬膽,山慈菇與紅花?”
“哦?”蒲老頭麵露訝異。
祝芙立馬將從祝繁屋中拿出來的那幾包藥中拿了一小包過來,“先生,您看看這個,看看這個裏麵可有我爹說的那幾味藥?”
說話間已經將紙包給打開了。
胡天順已經滿頭大汗了,站在那不停地擦汗。
紙包一打開,蒲老頭眉頭動了動,隨手便捏了一小嘬在手中搓捏,遂又拿到鼻子邊聞了聞。
祝諫心裏急,“蒲先生,是麽?”
祝芙跟荷香也眼巴巴看著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蒲老頭擦掉手中藥物,一臉看怪物的樣子看著他們,“誰說這裏麵有豬膽山慈菇與紅花了?這東西分明就是補藥啊。”
“補藥?”
此話一出,除了胡天順外,便是連祝華也愣住了,她囁囁:“怎麽會……”
祝諫這會兒沒心情管她,蒲老頭的話一說完,不知怎麽的,他心裏猛然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納悶不已。
正欲張口說些什麽,便聽得蒲老頭說:“黃芪,黨參,山藥,黃精,陳皮與枸杞,合以雞湯乃大補之物,這玩意兒要都是毒物的話,那怕是沒什麽能吃的了。”
蒲老頭話這麽一說,祝諫猛地就想起來了,這兩日因為天冷,他特意從何大哥家買了兩隻老母雞來,為的便是能給家裏的人補補身子,現在……
“想跑?沒那麽容易!”
方才想著,那頭傳來了祝繁說話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那胡天順不知何時已經挎著藥箱準備走了,祝繁上去就將其後領抓住給拎了回來。
祝諫咬了咬牙,卻是沒有馬上去管那胡天順,而是看向蒲老頭,“敢問蒲先生,內人是服了何藥才導致如此模樣?”
聞言,蒲老頭往床上看了一眼,道:“雷公藤,蚯蚓、棉花籽外加滿天星混合而製,不僅有滅元陽之效,重則致內宮受損,此後若想再有孕,難。”
他說得平淡,隻眉頭輕輕鎖著,說完後遺憾地歎了一聲氣,“我先開個房子清宮吧,之後就得好好休養了,能不能根治還得看天意。”
說罷,蒲老頭也就沒管屋內幾人的神情,歎氣搖頭地走出了內屋。
荷香轉了轉眼珠,跟風似的跟在蒲老頭屁股後頭出去,從吃飯的那屋端來了今晚晚飯時節的那碗湯,因這事兒來的突然,所以那碗湯還沒動過。
“老先生老先生,您快看看,這裏麵是不是有您說的那些東西?”
蒲老頭才剛走到門邊,聞言後看了荷香一眼,而後便拿出勺子沾了一點在手指上,放到唇邊輕輕舔了舔,眉頭當即皺得死緊,“誰如此狠毒,竟下了這等的量,這是要鬧出人命麽?”
屋中人一聽,包括外頭坐著的祝舒,臉色都在這瞬間變了,祝舒甚至還起身走了過來。
片刻的沉寂後,祝繁說話了:“既然我的屋子搜了,那其他人的屋子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祝諫的,依舊是那副淡然冷漠的樣子,看得祝諫心頭猛地一痛,知道她這是不平衡,他心裏何嚐又不難受呢。
“荷香,”閉眼再睜開,祝諫深吸了一口氣,荷香手裏還端著湯就來了,他說:“你跟祝芙一起,去其他屋子看看。”
荷香聞言剛想答應,就聽祝繁說:“那不行,祝華跟祝鈺也得一起,省得到時候又說荷香跟大姐是我這邊的人故意陷害誰。”
說著,已經走到邊上將祝華推搡了過來,“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豬膽山慈菇。”
祝華臉上一塌糊塗的,卻是不敢真的就去了,而是一臉恐慌往床上還暈著的曹春花臉上看了看,最後定在祝諫臉上,“爹……”
這麽一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祝諫的整顆心髒瞬間被濃濃的怒意占滿,吼道:“叫你去你就去,磨蹭什麽?!去!”
他的聲音比方才斥責祝繁的時候還要大,眼中除了怒意外再沒別的。
祝華嚇得眼淚直掉,那頭的荷香已經放下了湯碗把她一個勁兒地往外扯了。
祝華扒著門不去,害怕得渾身發抖,當即就滑到了地上,哭喊著說:“爹!不關我的事啊,是娘……是娘要我這樣說的……您別生我的氣啊爹,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爹……我錯了爹……”
這麽一說,別說祝諫心頭了然了,就連外頭的祝舒與蒲老頭也都一目了然了。
到底是別人的家事,祝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而後看向盛怒中的祝諫,說:“晉之啊,蒲先生已開好方子了,既然你有事,我們也就不便打擾先告辭了。”
說話間,蒲老頭已經將開好的方子交到了門邊的祝芙手裏,還囑咐了幾句,祝芙一一應下。
祝諫隻覺得一張老臉都被丟盡了,卻不得不忍著怒意走到門口對祝舒說道:“真是對不住祝叔,不僅沒有招待您,還勞煩了您,真對不住,改日小侄定當登門道謝,蒲先生也是,多謝。”
說著,祝諫朝兩人歉意又感激地拱了拱手。
祝舒連連擺手,餘光不經意瞥見自家幺子的視線方向,忍不住又朝屋內的那小姑娘看了一眼,心中思忖片刻後對祝諫說道:“你家那姑娘是個不錯的,改日若要來便帶她一塊來吧。”
聞言,祝諫愣了片刻,看了祝繁一眼後,連連道“是”。
臨走之際,那人也朝這邊看了一眼,祝繁因為不好出去,隻得目送他離開。
送走祝舒等三人後,祝諫回到屋子裏來,空氣中依舊有淡淡的血腥味,而他的臉也在轉身的瞬冷成了冰。
祝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憋著啜泣。
“胡大哥,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祝諫一回屋便將矛頭直指那給曹春花號脈和檢查藥的人,語氣已經沒有先前來得客氣了。
祝華被嚇得說出了實情,胡天順哪裏還敢有什麽隱瞞,他曉得,今天以後,他這名聲也算是臭了。
心裏一陣鈍痛,胡天順認命地放下藥箱耷拉著頭痛心道:“老弟,我……我對不起你!”
他的話這麽一說,祝華在那頭就哭得大聲了些,祝諫也不催,隻盯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胡天順心裏那叫一個毀啊,他哪裏想得到好巧不巧地竟然把祝宅那邊的人給引過來了。
可現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除了實話實說再沒別的法子。
於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後胡天順就把曹春花什麽時候從他這兒買了藥,又什麽時候去找他的事都給祝諫說了,期間他並沒有說當時從曹春花手裏拿到的那個藥紙的確是豬膽跟山慈菇等。
因為他覺得是曹春花想利用他故意做出來的假象,他就是說,也會說得像是曹春花害他的。
“老弟,我……我是真對不起你,”說到最後,胡天順的眼也跟著紅了,卻不是傷心愧疚的,而是帶著些許氣憤,氣曹春花將他害成這樣兒。
此時的胡天順哪裏還想得到要不是他自個兒色迷心竅,也就不會有現在這事兒了。
祝諫的拳頭已經捏得“咯咯”響,牙齒也磨得“咯咯”響,險些就朝胡天順臉上砸去了。
祝華這個時候扯住了他的衣擺,哭著說:“爹……爹你原諒娘吧,娘不是故意的,她……她隻是……她隻是……”
“隻是想把我從這個家裏徹底除掉是麽?”祝華說不出來的話,祝繁幫她說。
在旁人看來,祝繁這次出奇地冷靜,換做從前怕是早就鬧起來了。
荷香知道她這是氣上了,上前就要勸說,卻見她忽然一笑,看了看曹春花與祝華,最後鎖定在祝諫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