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荷香在,出門什麽的自然方便了許多,祝繁三兩下就到了後山山腳。
後日就是他們上山的日子,她說什麽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們上了山,所以今晚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山上幹上一票才行。
狐之亦在收到奕的消息時方才跟黑淩一起談完有關狐宮的事,知道那丫頭的想法後狐之亦做的第一件事並非直接去後山尋人,而是以千裏傳音之術將黑媚召了回來。
黑媚得到命令時也剛要準備將自己這頭的情況傳回去,一收到召喚,想也沒想便回去了。
屋內,男人依舊是那副祝弧的模樣,斯文俊俏,乍一看不知情的人還當是多好相處的人。
“說說這幾日的情況。”狐之亦沒有羅嗦,黑媚一到便直接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黑媚曉得他問的是什麽情況,於是便一五一十地將祝繁這兩日在家和在外的表現一一告知他,其中包括了她撒謊出門去鄉所偷聽的事以及今日下午從祝宅出去後在路上遇上祝諫的事。
狐之亦在聽完黑媚的報告後未開口,隻雙眸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黑淩在他身邊待的時間最長,自然發現了祝繁的異常之處,他道:“主上,祝姑娘與從前相較實在大不相同,接下來您如何打算?”
當年銀狐曆劫,黑淩及狐宮左右二相奉命暗中保護狐王以人的形態在人類間順利渡劫,祝弧與祝繁兩人之間的事他三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然規矩便是規矩,他們不得隨意插手狐王曆劫之事,否則隻會弄巧成拙反而對其沒有好處。
所以當時發生那件事後他們隻得眼睜睜看著,看著那小姑娘被活埋致死,看著這個男人因悲憤過度而亡,直到確定祝弧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時候,他們才動手準備將其的靈體在祝家下葬後運回狐宮。
誰知便是在這個時候,沒未到醒來之時的狐王卻突然醒過來了,然醒來後的他神格崩壞,回去一路上鬧得天翻地覆。
若非那人及時趕到,恐怕黑淩與左右二相等人紛紛都會死於那失去自我的人手中。
黑淩最是明白那小姑娘在自家主上心裏的位置,也清楚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此次的變化是兩人都未料到的。
黑媚不知二人在說什麽,隻靜靜地站在一邊不敢多言。
狐之亦聽了黑淩的話後抬眸看他一眼,遂移了視線看向某處,好一會兒才動了動緊閉的唇,“今日,她跟我認錯了,說她不會再任性,讓我不要離開她。”
他們才認識多久,才表明心意多久,不過不到一月的時間,小東西帶給他的驚喜卻著實太多。
在她前世之時,他便是那般的明示暗示她也未懂他半分,後來更甚至直接拒絕了他的愛。
他哪裏會不知道那是她的脾氣,又哪裏不知實則她對他半分男女之情都沒有,後來在洞中,他何嚐沒有感受到她的變化,隻那丫頭還身在雲霧之中不明不白。
分明就是同一個年代,分明就是同樣的人,如今卻已經變得讓他都措手不及。
初見時山洞裏的那些名字,她告訴他那是她跟另外一人的地方,再見時她用泥擾了他故意跟祝佑換乘的馬車,在看清那輛馬車裏坐的人時那丫頭的神情他至今記得清楚。
又見,是他分明已經在宅子邊布下那般的阻攔,她卻是寧願受傷也要進來,甚至沒有再去前世想見的浴房,而是直接到了他屋中。
雖中途發生的意外當真令人難堪到了極點,但她臨走時的那副神情他卻記得牢牢的,那模樣,便是在委屈一個本該與她很好的人卻突然疏離了她似的。
常去後山,並在兩人認識後不久幾天就告知狐形的他,她最喜歡的便是三叔。
她叫三叔時是那般的自然,好像從一開始她就對他很相熟似的。
她恨這個村的人,恨那個名叫祝華的女人,就算將自己置於危險中,她也要將這個村子陷入孤立之中。
種種事件,狐之亦都記得心裏,而這一切,在理順之後便像是撥開雲霧見月明一般,連他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大膽的想法呼之欲出,卻又荒誕地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解釋。
同樣不知該如何解釋的還有黑狼一事,的確,黑狼在他麵前不值一提,連黑淩及左右二相也得吃力對付。
可偏生就是那樣的一個不該在普通人類認知的人竟然就這麽輕易地死了,還是死在了他那小丫頭的麵前。
太奇怪了,當真太奇怪了。
“主上?”見他久久未語,一直得不到指令的黑媚終究還是大膽出聲了。
狐之亦聞言收起心思,淡淡道:“她想做什麽便隨了她,你且去準備好就是,別讓她看出異常即可。”
那幾個人類衙差的到來讓村裏的氣氛發生了變化,那丫頭想再製造出情況令人生畏。
這一點也是異常的大膽,要知道那丫頭以前雖說也是膽大妄為,但手上卻從未沾血,甚至有一次還玩笑似的告訴他她暈血。
可眼下,她不僅不暈血,還不惜為了讓那些人畏懼令自己的雙手沾滿血。
不,他的繁兒不該是這樣的,她該是活潑明朗的,該是隨行肆意的,怎麽能為了那些人就將自己置於黑暗之中呢。
黑媚知曉他的意思,規規矩矩應了聲後就走了,確認黑媚走遠後,黑淩才看向那若有所思之人,道:“主上,您在懷疑祝姑娘也知曉先前的事?”
主子沒說,但向來懂得察言觀色的他隻一眼便能瞧出主子在想什麽。
狐之亦斜眸,“你不也一樣,那丫頭,不該是如此模樣,不是麽?”
黑淩抿緊了唇,未言語,但也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
屋裏沉默了片刻,狐之亦道:“此事不急,再觀察一段時日再說。”
此後兩人便再未針對這件事多說,交代了一些事後狐之亦便讓黑淩退下了。
而他自己則如何也放心不下那丫頭,便留了自己的意念之身於床上躺著,自個兒趁月色飛向了熟悉的地方。
而後山之上,祝繁此時正盯著那具看上去再次比她大上很多的野豬屍體瞪大了眼,小聲感歎道:“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天,這也太不費工夫了吧?”
渾身漆黑的野豬,結結實實地躺在那,一條腿看上去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吃了,隻剩下三條腿,還沒靠近就能知道這玩意兒早就沒了心跳。
祝繁心裏也虛,心道是什麽東西連這玩意兒都能給弄死,甚至還讓它少了一條腿。
於是她沒敢妄動,隻屏息凝聽周圍的動靜,但很顯然,她未聽出什麽異常。
沒有異常的前提下,祝繁是欣喜的,因為如此一來她就少費了好些功夫,自然也就不用去沾她不喜歡的血了。
身量大又如何,她不怕,因為她力氣大啊,村裏那些不敢輕易招惹她的男娃子們就是看她力氣大鬧起來又凶才沒敢隨意惹她的。
她爹常說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兒才能惹人喜歡,但她卻不予苟同。
女孩子固然要有女孩子樣,但也不能全都嬌嬌弱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吧,村裏那些把自個兒家漢子製得服服帖帖的女人們不都是靠凶悍出名的麽。
但那種隻會撒潑的女人也不是她欣賞的對象,她要做的就是她自己,有力氣有文化,能打又能識文斷字兒的才是她所向往的。
雖然依舊還是有些吃力,但祝繁總歸是把那龐大的玩意兒給搬到了後山的半山腰處,跟上次一樣直接取了那野豬的心髒埋在地上,又朝天上磕了三個頭才算完事。
沒了荷香在,她回去後也就不必那般的小心翼翼,隻放輕了手腳回屋後就將自個兒一身的髒衣裳給換了下來。
老太太有夜起的習慣,她沒敢點燈,憑感覺摸黑找了件裏衣隨便往身上一套,便去小狐狸的窩裏把那軟軟的身子給撈進懷裏上了床。
小家夥今晚也很乖巧,到了被窩後動都沒有怎麽動便靠在她懷裏睡過去了。
祝繁實在累得慌,幾乎頭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而她本以為的已經睡著的小狐狸,卻在此時睜開了眼。
伸手點了小丫頭的睡穴,身形頎長的男人將她小心攬進自己懷中,夜能視物的雙眸在這張疲憊的小臉上流連。
“丫頭,”男人低頭埋首在她脖頸間,幾乎是一瞬間,他對懷中這具散發著馨香的身體有了感覺。
但他卻未像往常那樣去觸碰她,而是就這般擁著她,直到外麵漸漸露出光亮,他才在那張睡得紅撲撲的小臉上印上一吻消失在小姑娘的床鋪上。
祝繁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身處桃林,香氣漫天,那人一改平日的淡雅清素著一襲妖冶紅衣款款而來,他對她笑,喚她“繁兒”,問他可否怪他沒能將她保護好,問她是否願意跟他走。
夢裏,明明很美好的,可醒來後祝繁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