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重生,祝繁的聽覺和嗅覺就比平常人敏銳了許多。
一開始她也好奇自己的變化,但後來想了許久也沒找到原因,便當是上天對她的眷顧了。
能重新活過,是她這輩子加上輩子都不想的,即便現在的她身體上已經沒了感覺,不會疼也沒了心跳,但至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活著。
而活著,比什麽都強。
十月的風已經開始轉涼,吹在無感覺的祝繁身上引不起她絲毫的注意,往周圍警惕地看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已走到後山的另一邊山腳。
周圍除了偶爾的幾聲麻雀叫外便是風的聲音,而方才的那股陌生的氣息好似也跟著剛才的那陣風消失不見了。
祝繁皺眉,放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在原地站了片刻後便轉身打算下山,卻不想才剛轉身便聽得不遠處的大石塊後傳來響動。
祝繁頓住步子,在辨別出略微熟悉的氣味後幾不可見地勾出一抹冷笑,轉瞬即逝,後道:“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話落,大石頭邊的那隻腳明顯僵住,片刻後從石頭後走出來一人。
來人一身靛藍色束腰綢衫,身形瘦削黑發及腰,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白皙的臉上還帶著被識破的尷尬。
祝繁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收起麵上的冷色,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韶師兄,你怎麽在這?”
雖說這裏已經是山腳了,但不遠處明顯還攔住禁止“禁止進入”的牌子,像祝韶風這種規矩的人怎會不顧規定來此?
來人正是村長的孫子祝韶風,九月份剛滿十九歲的他現在已然是村中姑娘們的夢中情郎,更別說他還在十七歲時便考上了舉人,是他們村近年來唯一的舉人老爺。
祝韶風見小姑娘今兒個穿得這般的單薄,不禁心疼起來,抿了抿唇從低處抬頭看著她。
“繁繁,下來。”他伸手,長年握筆的手白皙修長。
換做前世還未事發時,祝繁或許會大大咧咧地把手給他,讓他扶她下去。
但現在,祝繁隻往那隻手上看了看便一個跳躍從高處跳了下來,看得祝韶風當即心驚膽戰,趕緊著走到她邊上。
“這般高,怎能隨意躍下,會受傷的。”
祝韶風皺眉,往小姑娘腳下看了看後抬眸不讚同地看著她。
祝繁看向他,一邊拍了拍手,一邊笑著說:“韶師兄太大驚小怪了,話說回來,你還沒說你怎的在這呢?莫不是在這私會佳人?”
在等到那個人到來之前,她要好好地讓祝家村存活下去,包括這村中的每個人,當然也包括眼前的這個人。
不過,她可是記得清楚,祝華對祝韶風可是存著別樣的心思的……
祝韶風自然不知眼前小姑娘心中所想,隻對上那雙好看的帶著揶揄之色的眸子,白皙的臉瞬間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
“繁繁又胡言了,”他將小姑娘頭頂的枯草摘去,邊道:“姑娘家,這般不知收斂,當心先生罰你。”
祝韶風是祝諫早年的學生之一,跟祝繁家三姐妹常常以師兄妹相稱,唯獨祝繁,他從未喊過一聲“師妹”。
祝繁抬眸往頭上瞧了瞧,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躲開祝韶風的手,邊往柵欄外翻邊說:“沒辦法,我就這樣,改不了,韶師兄若不喜歡便別同我走得太近,省得汙了你。”
一個利落的跳躍,祝繁直接翻出了柵欄,還把那塊“禁止進入”的牌子給弄倒了。
祝韶風看得心驚膽戰,卻不敢同祝繁一般做出那樣的動作,尋了處高地才跳過了柵欄。
出去後,他把那牌子給扶正,後大步跟上祝繁的腳步,伸手抓住其手腕。
“韶師兄?”祝繁當即就把手腕往外抽,卻被對麵的人抓得更緊了。
方才蹙眉,祝韶風便直接將她拽到了老槐樹後,借著老槐樹粗壯的樹幹隱藏了兩人的身形。
祝繁抬頭看他,不是很高興,“韶師兄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親,你莫不是把這都忘了?”
邊說,祝繁邊將自己的手腕從他手中抽出,翻轉著手腕就要轉身走。
“繁繁!”祝韶風大步一邁擋在她身前,低頭皺眉看著她。
祝繁挑眉,覺著有些好笑,“韶師兄什麽時候變成烏龜了,吞吞吐吐,可不是男子所為。”
對於祝韶風,她並無任何特殊感情,前世的祝韶風在她藏身後山時得病死之前娶了她大姐祝芙。
聽那人說,祝韶風剛死,她大姐就被診出兩個月的身孕,祝華到最後也沒嫁成她心愛的“韶哥哥”。
對此,祝繁倒是覺著挺解氣的,至於她大姐祝芙,因為性子完全不一樣,便也沒有多親。
或者可以說,除了荷香跟外祖母外,她跟她家裏的人都不怎麽親,家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
當然,那個人除外。
祝韶風掩在袖下的手收成了拳,對上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內心掙紮著,片刻後就在祝繁不耐地想要開口時他卻抬手放在了祝繁的雙肩上。
“繁繁,我……我喜歡你!”
風停了,幾隻麻雀從頭頂飛去,嘰嘰喳喳。
男子白玉般的臉上染上一層紅色,有些像傍晚時分的雲霞。
祝繁與他對視了片刻,遂斜眸瞥了瞥放在她肩上的手,卻是沒有躲開,勾唇一笑,嬌俏靈動。
“剛才風太大,韶師兄說什麽我沒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聞言,祝韶風的雙頰頓時更紅了,有些手足無措,放在那小小肩頭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祝繁沒感覺到痛,隻用那雙單純無辜的眸子瞧著他,便像是當真沒聽清他的話似的。
祝韶風抿緊了唇,後放柔了語氣,也鬆了雙手的力道,低頭湊到祝繁眼前,低聲說:“繁繁,我喜歡你,這次聽清了嗎?我喜歡你。”
喜歡到等不及讓爺爺去祝家提親。
他想,繁繁跟他向來親,即便這半年來有了變化,也改變不了他看著繁繁長大這個事實。
在祝韶風看不到的地方,祝繁緊了緊拳頭,片刻後燦然一笑,“還說我不知收斂呢,你不也一樣?”
祝韶風對她的顧左右而言他感到無奈,也因她的反應提起了整顆心。
他把人抵到樹幹上,近乎以額相對地看著麵前的人,道:“繁繁莫想轉移話題,你告訴我,你可有喜歡我?”
這般的距離下,祝繁能清楚地聽到來自他胸腔的心跳聲。
祝繁還是笑,雙眸亮晶晶地看著他,“韶哥哥這話說的,我自然是喜歡你的,你是我師兄不是麽?”
聞言,祝韶風心中一緊,有些急切地說:“不是,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繁繁,我……我對你……”
“別說,”祝繁突然收了笑,抬手拂開祝韶風的手側身,不再看他。
祝韶風愣住,上前一步,“繁繁,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再抬眼,小姑娘的秀眉蹙著,看上去有些愁緒。
祝韶風不解,正想開口詢問,卻聽她先開了口。
“韶師兄,雖我平日不知事,卻也明白何謂‘男女情’,你想說的便是這個,對嗎?”
祝韶風愣住了,沒想到這話會從小姑娘口中先說出來。
祝繁無奈地笑了笑,繼而歎了口氣說:“謝謝你韶師兄,真的謝謝你,但……我們是不可能的。”
說完,祝繁在祝韶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往自己大腿上揪了一把,想說把眼淚給逼出來,讓自己看上去更真誠點。
然任憑她怎麽揪,卻是沒有一絲的痛感,祝繁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個沒感覺的人。
心下無奈,算了,這已經是她能演得最逼真的戲了,將就著看吧。
不過也真是奇怪,前世這個時候祝韶風應該再晚些才對她表明心意的,這回怎的提前了?
“為何?!”祝韶風有些激動了,沒料到本是自己胸有成竹的事,這會兒竟是不如意。
祝繁吸了吸鼻子,垂眸裝作傷心的模樣,視線卻不著痕跡地朝不遠處的某處瞥了一眼。
隨即,她在祝韶風看不到的地方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再說道:“我不信韶師兄看不出來,華兒心悅於你。”
前世,也正是因為祝韶風的關係祝華便開始跟她疏遠。
她這個人又是那種不願去猜別人心思的,更做不出去討好人的事來,所以也就導致這件事後她跟祝華的關係越漸的生疏起來。
甚至到她死的那一刻,祝華都未曾有半分的紅眼,或者祝華便是覺得祝韶風的死就是她害的。
嗬,也難怪最後帶人上山的是她了。
“那又如何?”祝韶風皺眉,不清楚祝繁心中所想的他伸手捏住祝繁的手腕,急切道:“便是她心悅我又如何?與你我有何幹係?我喜歡人是你。”
祝繁忍著想冷笑的衝動自嘲地勾了勾唇,再次扒開了祝韶風的手,說:“韶師兄想得太簡單了,華兒是我妹妹,我怎能不管,在明知妹妹喜歡你的同時,我怎能奪人所愛?這件事,還望韶師兄今後切莫再提。”
說罷,祝繁便作勢要走,然祝韶風卻是不願,以身子攔住她的去路。
“什麽叫‘奪人所愛’?!”因為情緒激動,他的聲音提高了好些,“告訴我繁繁,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們不是一直都很親的嗎?!”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