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紅了,把香山打扮的猶如一個覆著喜帕的新娘子,美麗溫柔,嬌羞恬靜,又帶著些許的神秘感,可能是因為戰事已經打的白日化,人們連溫飽生存都已經成了問題,今年來登山賞紅葉的人少的可憐,石階上寥寥落落的隻有一些日本人,日本女人穿著和服木屐,踢裏踏拉的踩在石階上,讓人有種錯覺,以為是到了日本。
丁曉輝,梅若君和孟舒誌三人慢慢的順著石階走了上來,丁曉輝背著一塊畫板,臉上帶著微笑說:“你們看,多美,待會我要把你們兩都畫下來。”
“不不不,別畫我了,你還是給舒誌多畫幾張吧。”梅若君說,她早已成了丁曉輝的禦用模特,他用他的畫筆把她的美態一一記錄下來。
“不行。”舒誌說:“我要跟丁大哥學畫畫,你還是乖乖的做我們的模特吧!”說著笑著拉了梅若君坐在一旁的一塊大石頭上,調皮的眨了下黑亮的眼睛,若君無法拒絕他,微笑著輕歎了口氣,搖搖頭妥協了。
舒誌現在是她最大的心事,她一心希望能把他撫養成人,讓他幸福快樂的生活,所以隻要是他開口,若君總是不忍拒絕。這半年來,在丁曉輝的帶領下,每周都會在有山有水,風景優美的地方轉轉,功夫不負有心人,若君和舒誌的臉上總算重現了笑容。
丁曉輝和孟舒誌打開了畫板認真的畫起來,丁曉輝不時的指點著舒誌的筆法技巧。
梅若君呆坐在大石頭上,仰頭看著頭上的片片紅葉,它們在微風中輕輕顫抖著,猶如孩子們輕輕揮舞的小手,她又想起了自己和瑞安的孩子,心中一痛,歎了口氣,如果那孩子還在,現在都三歲多了,自己始終是個薄命之人,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自己而去,哪裏像程嘉琪,家庭殷實,父母雙全,有一個感情深厚的哥哥,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如今就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她回想著昨天收到的那封來自嘉琪的信,心中更是哀歎,自己和程嘉琪的命運是多麽的天淵之別……嘉琪是幸運的,幸福的,信紙上滿滿的甜蜜和滿足,讓她記憶深刻的那一句:
“……得知你與丁先生情投意合,瑞康和我無比欣喜,盼你兩早日喜結連理。若君,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束縛壓迫是對人性的摧殘,你尚年輕,風華正茂,不可被迂腐愚昧之想捆綁,珍惜丁先生的一片真情,勇敢的去愛,去迎接美好的未來吧。我和瑞康在遙遠的地方深深的祝福你們……另,我與瑞康明年即將迎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也請你為我們祝福吧。讓我們都憧憬未來吧…..”
她替嘉琪高興,她終於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婚姻,她也相信瑞康一定會善待嘉琪,隻是每每想到小閣樓裏的那個相擁而眠的清晨,再一想到他與其他女人的親密無間,她就心如刀絞,她必須花好大的力氣克製自己內心的嫉妒。所以她不聽不問不想,逃避著和他有關的一切。
可是嘉琪的一封書信,又將她拖進泥沼,她轉頭看了一眼正在認真教舒誌作畫的丁曉輝,一個斯文又精神,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男人,他的確是個好男人,而且他兩都是喪偶,很匹配,他對她的喜歡早就從內到外的散發出來,隻差用言語表達而已。
她知道他遲早會提,她隻能躲一天是一天,盡量的和他保持著距離,她不想再碰觸感情,她全身傷痕累累,隻想平平淡淡的度過此生,帶著那個地獄之盟,沉默孤獨的走完一生。
他一抬頭,正好與她的視線碰到了一塊,心頭一震,朝她一笑,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丁大哥,你喜歡姐姐?”舒誌一邊用鉛筆在畫紙上塗抹著陰影,一邊隨意的問著。
丁曉輝側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來笑道:“你知道嗎,你姐姐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她就像是一朵梅花,雖然在寒風徹骨的嚴冬綻放,卻安靜的與冰雪對抗著。”
“我知道,她每天起早貪黑,做家務,刺繡,幫人縫補,還幫人帶孩子。”
“她需要一個男人照顧她。”
“你嗎?”舒誌側頭看他,帶著一絲不信任的口吻。
丁曉輝微笑。
舒誌看看他又看看若君,搖搖頭:“如果你能打動她,我是高興的,隻不過,希望你不要像某個人,嘴裏說著多愛多愛,一會喝醉,一會離家,最後結了兩次婚,也沒有照顧姐姐,嗬嗬……”舒誌說著嘴角付出一個不削的笑容。
“哦?某個人?是誰呢?”
舒誌已經沒了畫畫的興致,闔上了寫生簿,站了起來,抬著眉毛,語氣誇張諷刺的說:“一個大情聖。”
“你是怕我對若君三心二意?”丁曉輝笑了,搖搖頭:“我不會。”
“最好不會,不然我饒不了你!”舒誌彎下腰,帶著笑揚了揚拳頭,眼神卻十分的嚴肅。
丁曉輝拍拍他的肩頭,堅定的看著他:“我不會。”他重複著。
孟舒誌蹙著眉頭,咬了下嘴唇,點點頭:“好,我幫幫你。”
他一轉頭高喊:“若君姐姐,我坐乏了,去前麵探探路,你和丁大哥慢慢趕上來啊!”
若君從自己的思緒裏緩過神來,看著舒誌跑跳著往山上去的樣子,習慣性的叮囑道:“你跑慢點,小心摔了。”舒誌頭也沒抬的回了聲:“哎,知道了。”就已經跑出了幾十米遠,一轉彎就不見了蹤影。
“不用擔心,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想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丁曉輝臉上依然帶著那溫和的笑容,眼睛閃亮。
梅若君卻一皺眉,倒退了兩步,靠在一棵楓樹的樹幹上沉默不語,她知道丁曉輝遲早要和她攤牌的,可是看到他的一臉期待,她依然覺得難以適從。
他走上前去,站在她身邊,說道:“若君,我想你是知道我要和你說什麽的。”
他的開場白很自然也很真誠,她自然是知道他要說什麽的,但是她並不想弄的好像自己早就明白他的心意了一樣,於是說道:“不,我並不知道,丁先生有話請說。”她的語氣很客氣也很冰冷,幾乎是在潑他的冷水。
“若君,你心中的傷痕太多了,需要有人替你撫平它,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他歎了口氣,呡著雙唇,緩緩說:“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可是或許你能考慮一下,在這亂世中找一個愛你的人,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呢?”
他卑微的語氣像極了瑞安,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他,其實她從來也沒有好好的看過他,就如當初對瑞安,她細細的打量了他一下,如果不和瑞康比較,那他絕對是個漂亮的男人。
她並不是不喜歡他,是根本就不想喜歡任何人,她現在心如槁灰,看著他殷切的眼神,她覺得很抱歉,也覺得是該好好把話和他說清楚了,他已經在她身邊駐足了快三年了,她不能這樣拖累他。
“不,丁先生,我很感激你這幾年來的照顧,我實在是虧欠你……”
“你需要戀愛……”他深情的打斷她冷漠客套的拒絕詞。
他在說什麽?若君怔怔的看著他,她需要戀愛?她需要嗎?又或者該問,她有能戀愛麽?她有資格戀愛麽?
“若君,你需要戀愛,你太年輕去成為一個寡婦……”
“可是我的確是一個寡婦,我不需要戀愛……我也沒有資格戀愛……”輪到她打斷了他。
“不要把自己的一生封閉,你還年輕,你有資格去追求愛情,你還可以再有孩子,還有幸福的生活,不要把自己早早的活埋了。”
“不,別誘惑我。”她的顫栗的看著他,搖晃著連退了幾步,他在做什麽?是想要把她已經結冰的心湖敲碎麽?是啊,她還年輕,還是那麽的漂亮,隻要她點頭,幸福就在她麵前。
“我不是在誘惑你,我是在說事實,你戀愛過麽?你和你的丈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合的麽?你有體驗過愛情麽?哪怕你不選擇我,你也不要把自己生命冰凍在二十歲。”
他有些沮喪的靠倒在她身邊的大樹上,抖落了片片楓葉,漫天飛舞的紅葉,美麗浪漫的令人窒息,她的頭上和身上都粘上了葉子,絢爛的落葉,竟然讓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小閣樓裏開心的旋轉的那一幕,他滿足的微笑著看著她,拉她進懷裏,他的吻是那樣的溫存柔情。
他們要的是那麽少,那麽簡單,一個十平米不到的小閣樓,幾件破舊的家具,就已經讓他們幸福的猶如身在天堂般,可是就算隻有這麽點點的要求,快樂的時光卻依然那麽的短暫,短暫的就像這些漫天飄落的紅葉從天空到地麵的瞬間。
愛情,嗬嗬,她覺得好諷刺,她的痛苦,災難都是拜偉大的愛情所賜。她心痛的蹲到了地上,丁曉輝的話像一把鋒利的鑿子,把她結冰的心湖砸出了一個窟窿,蓄在裏麵的淚水噴湧而出。
可是那個曾經深愛她的男人呢?他結婚了,他已經是別人的了,他快要做父親了,他祝福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天啊,他竟然希望她和別人結婚。
愛情是什麽?曾經的刻骨銘心,曾經的海誓山盟,如今已經都變成了痛苦的根源,可笑的猶如一場滑稽戲。她癱軟的跪倒在楓葉地毯上,痛哭起來,她哭的很傷心,哭出了聲音。
丁曉輝愣住了,他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慟哭起來,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麽嗎?他隻想讓她振作,珍惜青春,尋找幸福,為什麽她會哭?他不明白,卻蹲了下去,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想要給她安撫和力量。
難道她是在為她的亡夫哭泣?難道那麽久她依然無法從喪夫失子的苦痛中平複?還是,還是另有隱情?
大情聖!他突然直了身子想起剛才舒誌說的話來,有些心驚的問:“是為了那個大情聖?那個說愛你,但是又離你而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