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驚的抬頭看他,眼中的淚水一時止不住,還在往下流:“你在說什麽?什麽大情聖?”
“告訴我,你的眼淚除了為了你的丈夫而流,還在為誰在流?”他凝視她的雙眸,她眼中的閃爍似乎已經在透露一個隱藏在心底的故事。
她垂下眼簾,眉頭緊鎖,轉過臉去,為什麽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的故事,依然過不去,四年了,風雲流轉了百回,人事全非,可是為什麽這段說不出口,塵封了的故事卻又再次被人問起。
“沒有。”她輕聲說。
“是嗎?昨天的那封信,周伯父看完後是那麽的開心愉快,而你看完後卻一臉的憂愁,是為什麽?”他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望著自己。她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仔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表情。
“你很驚訝我發現你的秘密?”他搖頭道:“我並沒有刻意要刺探什麽,隻是這幾年來,我被你自然而然的吸引,所以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情緒都會深深的映入我的眼睛裏,記入我的記憶裏。”
“若君,告訴我,是不是他?” 他小心的,沉聲吐出了一個名字:“周瑞康。”
她像被電擊般,全身顫抖著躥了起來,搖晃了幾步,絕望的靠著樹幹,她的反應已經回答了一切,“看來我是猜對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周伯父一提到瑞康,你不是魂不守舍,就是臉色蒼白,他的信你從來不看,他的照片你也從來不看,你從來沒有提過有關於他的一字一句,所有的一切隻是因為你愛他。是不是?”
“不!”她緊緊按住疼痛的心口,聲音在顫抖,抖的變了音調。
“承認吧!你回避,你逃避,你絕口不提,不是因為你忘記,而是因為這個名字令你痛苦!”
“別說了!”她突然大聲的喊叫,轉身看著他:“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她控製不住的重複著,身子像風中顫抖的楓葉般抖動著。
“好,我不說了,我已經大概知道這個故事是多麽驚心動魄了。”他走向她,咬了下嘴唇,說:“若君,讓我幫助你好麽?”
“不,曉輝,這是我的債,我的孽,我的命,讓我自己去承受,我不能再拖累你。我不是好女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眺望遠方說,皺著眉:“離開我,離開我們,去尋找你的生活。”
“你真的要我離開?”
“是的。”她決絕的說。
“你為了一段已經死亡的過去,拒絕可以很美麗的未來,為什麽?”他很不甘願,他輸的很不甘心。
“因為我的心已經隨著過去死亡了。”她輕輕的從地上撿起一片火紅的楓葉,放在掌心裏。
丁曉輝長長的歎了口氣,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他攤攤雙手,輕輕一笑說道:“好吧。或許我離開,會讓你覺得自在些。”自嘲的一笑,也從地上撿起一片楓葉輕輕的覆在了若君手中的那片楓葉上,感覺像是兩片楓葉親吻了一下。
若君抬頭看他,他也看著她,隻是他看不到她的心裏去,她的心門是關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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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從香山回來後,丁曉輝就再也沒有上梅家來過,不久翠柳順利的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新生兒的降生為梅家小院增添了無比的歡樂和生機,周老爺喜的每天抱在手裏,親自給孩子取名周永興,心裏期待著明年春天周家親孫子的降臨。
若君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也感染了他們的幸福,臉上多了笑容,親手為孩子做了小衣服,虎頭帽和虎頭鞋,打開房門,看到翠柳抱著孩子,依偎在周福的懷裏,周福一手摟著翠柳,喜滋滋的逗弄著繈褓中笑嗬嗬的兒子。她突然感慨起來,原來幸福是如此的簡單,擁抱著愛人,被愛人擁抱著,原來幸福是如此的簡單,隻要能與你的愛人相依相守就是幸福。她看著他們,癡癡的看呆了,直到翠柳發現她站在門口,才趕緊請她進來。
“來來來,我給孩子做了些衣服鞋子,快來看看。”若君笑著走了進來,舉了一下手中的衣物。
“喲,大少奶奶,您看又讓您辛苦了。”周福站起來將若君迎了進來,滿臉幸福的笑容,他已經完全從鵲喜的傷痛中痊愈了。
“什麽話,我啊,做的可是快樂了。我們家早就需要有孩子的歡笑了。”若君拿著衣物來到床邊,用撥浪鼓逗弄著永興,永興對著她笑,她也笑。
翠柳深深的看看她,搖搖頭,心裏很不是滋味,抬起頭給周福使了個眼色,周福會意,點點頭說借故走了出去。
“大少奶奶”翠柳輕聲喊了聲。
“唔?” 若君正興致勃勃的拿著虎頭帽給永興看。
“您為什麽要拒絕丁先生?” 翠柳關心的問。
若君緩緩的收斂了笑容,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輕輕說:“我不能給他他想要的。”
“大少奶奶,我知道你不想提,這麽久我也一直隻是看在眼裏,閉口不說,可是您對我和周福有恩,如果不是你極力促成,開解周福,他是一輩子也不會向我表白的。我們一家三口能有今天,都是拜您所賜,所以我不管你會不會生氣,我也得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翠柳輕蹙著眉,凝視著若君的臉,緩緩問道:“您,是不是,一直都愛著二少爺?”
若君揚起睫毛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翠柳疑惑的看著她,說:“可是,當初您為什麽要回周家來?您該跟二少爺遠走高飛的,不該回來的。”
若君坐在床沿上,看著窗欞:“瑞安是好人,是我丈夫,他令我感動,讓我心碎,我不回來,他會死去。”
“咳,的確是,大少爺也是個癡情之人。”翠柳呡了下嘴唇,愧疚的低聲說:“大少奶奶,那天的合歡散,是我下的,您怪我吧。”
“我知道,你不過是奉命行事,我沒有怪你。”若君微笑著拍拍她的手,歎道:“我連周太太都沒有怪,又怎會怪你。”
“是麽?你不怪太太?”
若君搖頭,苦笑:“怪隻怪我和瑞康情深緣淺。”
“大少奶奶,二少爺他已經結婚,而且很快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您為什麽不考慮下丁先生呢?快三年了,丁先生的為人我們都很清楚的。”
“我不會再結婚的。”若君歎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微笑,她已經做出了她人生的抉擇。
“可是……”
“沒有可是,沒有但是,沒有因為,沒有所以,總之,我不會再婚,我已經很累,隻想平平靜靜的過完此生,替瑞安盡孝,伺候爹百年,把舒誌培養成才,我就安心了。”若君搖頭打斷她的話。
“咳,大少奶奶,您放心,隻要我翠柳活著一天,我和周福就伺候您一天,不會讓您孤苦伶仃一個人的。”翠柳握住若君的手,若君微笑。
日子隻能用“熬”字才能形容,連那種幾乎能吃死人的“混合糧”都不是人人能買到的了,好在程嘉偉會時不時的帶些白麵大米來接濟一下周家,舒誌也會在放假時去河裏釣魚,給家裏添些好菜,丁曉輝雖然不再登門,卻經常會讓舒誌帶些蔬菜水果回來。
程嘉偉每次來拜訪都是來去匆匆,從不多做逗留,周老爺問起瑞康和嘉琪的事,他也總是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弄的周老爺很是迷惑不安,若君也很是不解,她嚐試和他交談,可是他卻隻是看著天空長歎。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沒人察覺程嘉偉戀愛了,那是另一個令人歎息的故事……一個發生在落花繽紛的時節,關於花開花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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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也變成了奢侈品,梅若君隻能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做著刺繡,她還算幸運,一家秀坊接了一批急活,來不及趕製,正巧梅若君拿著自己的繡品去碰碰運氣,老板看到她的手工精致,當場給了她一筆定金,今夜她必須把這幅花開富貴圖趕出來。
直到天色大亮,她總算是完成了,看著自己的成果,她覺得很是滿意,但是她也發覺自己身上有些不對,眼睛發花,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她站起身想關照周福把東西送去秀坊。可是才剛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她就覺得全身無力,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從她漂亮的雙唇間嘔了出來,滴在地上,地板上頓時猶如開出了朵朵紅梅一般。
看著地上的血跡,她並沒有呼救,似乎死亡一直是她在等待的事,她隻是虛脫的,緩緩的癱軟到地上,靠著土牆,凝視著窗外的天空,心中默默的呼喊著他的名字……沒有什麽目的,她就是想喊他。
雲啊,我呼喊著他的名字,你是否能聽到?
風啊,我呼喊著他的名字,你是否能聽到?
山啊,我呼喊著他的名字,你是否能聽到?
戀人啊,我呼喊著你的名字,你是否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