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空下,火光驟然而起,先是一線微亮,緊接著便是衝天之勢,伴隨著的是一陣響過一陣的廝殺之吼聲,在這等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是如此之令人驚悸,滿關城的守軍全都被驚動了,亂紛紛地衝上了城頭,胡亂呼喝的喊聲響成了一片。
“讓他們閉嘴,有敢再喧嘩者,殺,敢亂竄者,殺,不守崗位者,殺!”
外頭的動靜是如此之大,噶爾•欽陵自是不可能聽不到,實際上,早在火光剛起的那一瞬,他已察覺到了不對,早早便已行出了城門樓,默默不語地遠眺著裏許外的前哨軍寨,良久不發一言,直到見關城上的兵卒們鬧得實在太不成樣子了,這才微皺了下眉頭,冷冷地下了令。
“諾!”
親衛隊長是第一個發現前哨軍寨出事的人,隻不過他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何事,隻是覺得這把火起得太過蹊蹺了些,正自猜疑不定之際,突然聽到噶爾•欽陵下了令,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諾,領著一眾親衛便向關城兩邊衝了去,呼喝著用刀鞘狠狠地教訓了亂兵一番,忙活了好一陣子,總算是將亂兵鎮壓了下來。
“大相,末將請命率部出擊,以救前哨軍寨。”
親衛隊長率部將亂兵鎮壓下去之後,又轉回到了關城處,見噶爾•欽陵兀自神情凝重地屹立著不動,不由地便有些子擔心了起來,忙走上前去,小聲地打岔了一句道。
“不必了,**既至,這前哨軍寨想來是保不住了。”
聽得響動,木立了良久的噶爾•欽陵總算是有了反應,回首看了親衛隊長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麵色肅然地否決道。
“**?**不是離此尚有三百餘裏地,怎地能到得如此之快,這……”
親衛隊長早在火氣之際,便已隱隱猜到了這把火可能是**所為,隻是並不敢確定,這一聽噶爾•欽陵說得如此之肯定,自不免為之大驚失色。
“傳令:全軍謹守關城,不得擅動,違令者,斬!”
噶爾•欽陵沒再多解釋,隻是冰冷無比地吩咐了一聲,旋即便再次扭回了頭去,眼神複雜地望著遠處的衝天大火,手指輕輕地彈動著,似乎在計算些甚子一般。
“跟我上,殺,一個不留!”
噶爾•欽陵猜得不錯,殺到了前哨軍寨的確實是**,隻不過卻不是全部**,而是隻有張琛一部,兵力僅有一千三百餘眾,趁夜奇襲隻有四百餘眾的吐蕃前哨軍寨,倒也也不愁拿不下來,左右不過隻是個時間問題罷了,然則問題的關鍵恰恰就在時間上,不為別的,隻因張琛所領之命並非隻是拿下這前哨軍寨那麽簡單,而是要造出河湟軍全軍已至之假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自然是越快拿下前哨軍寨越好,也正是因為此,盡管已是順利地打了前哨軍寨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地突進了軍寨之中,可遲遲不能全殲躲在軍寨一角拚死抵抗的吐蕃殘軍,自是令張琛惱火異常,這便狂呼了一聲,躍下了馬背,率領著親衛隊奮力殺進了亂軍之中。
張琛乃勇悍之將,雖說在河湟軍中隻排在第四位,可那是因為河湟軍人才濟濟之故,實際上,就其武藝而論,足可當得上萬夫不當之美譽,他這一加入戰場,原本就力不能支的吐蕃殘軍登時就崩潰了,被蜂擁而上的**殺得個片甲不留,隨著這股殘敵的敗亡,整個前哨軍寨已是徹底落入了河湟軍的掌握之中,而此時,距離戰事發動也不過僅僅半個時辰左右罷了,絕對算得上是速決之戰。
“全軍聽令,滅火!”
剿滅了殘敵之後,張琛並未率部向關城逼近,也不曾下令就地安營,而是呼喝著指揮手下眾將士撲滅軍寨中熊熊燃起的大火。
前哨軍寨本就不大,大體上是以示警之作用居多,當然了,遲滯敵軍攻城的腳步也是其作用之一,是故,這座軍寨設施也就簡陋得很,也真沒啥東西可燒的,先前的大火基本上都是吐蕃軍所住的帳篷被**的火箭點燃罷了,要撲救自是不難,千餘將士齊齊動手之下,前後不過半刻鍾左右的時間,軍寨的火頭已是徹底熄滅,除了些炭火還在明滅不定地亮著之外,整座軍寨已是再次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嗯?”
噶爾•欽陵乃是個極其穩健之輩,甚少有失態的時候,哪怕是前哨軍寨被滅,他也無甚太大的反應,可待得軍寨火滅,噶爾•欽陵卻是驚疑地吭出了聲來,眼中隱隱有精芒在閃動著。
“大相,唐賊這是在作甚?”
站在噶爾•欽陵身邊的親衛隊長顯然是完全搞不懂**的所作所為,眼瞅著軍寨火滅,四下裏驟然安靜了下來,可空氣裏的殺氣不減反增,心頭不免有些子發虛,這便從旁發問了一句道。
“不好說,再看看罷。”
噶爾•欽陵沒做出解釋,隻是擺了下手,淡淡地輕吭了一聲道。
死寂,還是死寂,自打前哨軍寨的大火熄滅之後,時間已過去了近半個時辰,可關城之下卻是一派的死寂,就宛若**不曾到過一般,這等大戰將至前的死寂無疑是最難熬的時刻,一眾守城官兵全都精神緊張無比,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連夜發動襲擊,隻能是緊張兮兮地繃緊了心頭的弦,時間一久,體力上的消耗也就相當之驚人,仗未打,城頭上粗重的喘息聲已是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傳令下去,輪番休息,不到戰時,無須全擠在城頭上!”
噶爾•欽陵乃老於戰事之輩,雖在皺眉沉思之中,卻不會忘了注意一下城頭守軍的狀態,這一見眾將士個個心神不寧,眉頭不免皺得更深了幾分,有些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口吩咐了一句。
“諾!”
噶爾•欽陵既已下了令,隨侍在側的親衛隊長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諾,一轉身,剛要去傳達將令,卻冷不丁聽到城下一陣淒厲的號角聲暴然而起,轉動的身子不由地便僵住了。
“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突然乍起,瞬間便將虛假的寧靜擊打成了碎片,緊接著,一陣馬蹄聲轟然而響中,喊殺聲暴起,那聲勢浩大至極,怎麽聽怎麽像是**趁夜發動了強攻,城頭上本就精神緊張的一眾吐蕃官兵登時便有些子慌了起來,雖無人敢亂說亂動,可全都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緊張萬分地等待著攻城大戰的爆發,可左等右等也沒見**衝將上來,倒是半刻鍾之後,號角聲突兀地又停了,至於馬蹄聲、喊殺聲麽,也全然消停了去,寂靜的夜就此再次寂靜了下來。
“怎麽回事?唐賊在作甚勾當?”
“不曉得啊,這人咋說沒就沒了?”
“搞個甚,這仗到底打是不打?”
……
吐蕃軍眾人又等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沒等到**的攻擊,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之下,渾然忘了保持安靜的將令,七嘴八舌地瞎議論了起來,整個城頭上嚶嚶嗡嗡的噪雜聲響得有若菜市場一般,這一回噶爾•欽陵倒是沒下令噤聲,隻因他自己也同樣是滿肚子的疑惑。
“嗚,嗚嗚,嗚嗚……”
就在守城官兵稍稍鬆懈下來之際,淒厲的號角聲再次暴響了起來,伴隨著的又是隆隆的馬蹄聲與喊殺聲,登時便令吐蕃軍官兵又是好一陣子的慌亂,可精神剛一繃緊,聲音卻又沒了,這等光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的情形一出,吐蕃官兵們全都炸了鍋,咒罵聲不可遏製地響得連成了一片。
“嗚,嗚嗚,嗚嗚……”
這一頭吐蕃官兵罵聲方才稍聽,城下的號角卻又再次暴響而起,弄得吐蕃官兵實在是有些子哭笑不得,卻又不敢放鬆了去,還就隻能再次繃緊了神經,準備接戰,結果麽,聲響鬧騰了半刻鍾的時間,卻又戛然而止了,這一回,被連著愚弄了三次的守城官兵連罵的力氣都快沒了,一個個疲憊不堪地全都耷拉在了城頭上。
“傳令:全軍戒備,不得稍有輕忽,違令者,斬!另,傳信外頭諸軍,即刻向伏牛川匯聚,不得有誤!“
諸軍沒了精氣神,可噶爾•欽陵卻是突然猛醒了過來,眼神淩厲無比地連下了兩道命令——城下來的是**,這一點噶爾•欽陵自是早就心中有數,所差的隻是不好判斷來的是河湟軍全部還是僅僅隻有一部,先前前哨軍寨被滅之際,噶爾•欽陵便是在計算前哨寨覆滅的時間,以此來推斷河湟軍的總兵力,結果麽,還是不能太確定,可此時**玩出了這手疲兵之計後,噶爾•欽陵卻是不敢再多猶豫了,畢竟河湟軍的戰力如何他可是領教過多回了的,別看他如今擁有關城之地利,可一旦河湟軍發起強攻,卻不敢擔保守城的吐蕃軍能支撐上多久的,真要是關城陷落,那伏俟城也就保不住了,這個險噶爾•欽陵不敢去冒,事到如今,他也隻能是將心一橫,賭上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