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裏雖然一下子增加了好幾萬人,但大多數都是讀書的文人和嗅覺敏銳的商賈,但也有不少攜帶兵刃的武士。讀書人和商賈雖然給京城的治安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但卻不會造成現實威脅,禁軍真正關注和警惕的是那些攜帶兵刃的武士。
因為今年科舉製度的新變化,參加科舉的武生們並不用來到京城,而是直接進入各郡的軍營,京城中原本不應該出現這麽多武士。不過,劉子秋采取的相對自由和開放的國策,並不阻止人員的流動,隻要他們能夠提供合法的身份證明即可。
無論是哪一朝哪一代,朝廷對戶籍管理都十分重視,劉子秋也不例外,而且他還在原來的基礎上引進了身份證明製度。全國朝野上下,每個人都有唯一的身份證明文書。所謂的身份方書,就是在工部新研製出來的一種紙張上注明持有者的姓名、籍貫、出生年月,同時畫上畫像,類似於後世的身份證。隻是受這個年代技術水平的限製,證明文書不可能做得那麽精巧,每一張都比後世的十六開紙還要大一些。畫像也很粗糙,隻能大致辨別出持有者的相貌。好在用來書寫身份證明的紙張比較特殊,而且留有暗記,外人很難仿冒。
根據身份證明顯示,來到京城的這些武士有相當一部分是各大世家的家奴。
在第一屆科舉考試中,由於受到了半數以上世家的抵製,許多寒門學子得以脫穎而出。但隨著世家紛紛宣布參加第二屆科舉,從郡縣考試當中突圍的考生,世家子弟居然占到了七成以上。這倒不是說各郡縣的官員徇私舞弊,而是這些世家底蘊豐厚,子弟們自幼讀書,又可以延請名師,無論是文才還是見識,自然要遠勝那些寒門學子。
對於這一點,劉子秋也早有預料,並沒有刻意去限製世家子弟的名額,以圖搞一些平衡。科舉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國家選拔人才,無論世家子弟還是寒門學子,隻要有能力,都應當為國家所用。當然,劉子秋也不擔心世家子弟會在朝廷中占據多大的份量。他已經從國庫撥出了大筆專款,用於各郡縣興建學堂,按照當地的人口數量劃定招生比例。凡是進入學堂讀書的學生,全部實行住宿製,所有的費用也都由國家負擔。除了少數目光長遠的世家,一般世家是不會讓自己的子弟住到學堂去的,因此學堂招收的大多數都是那些出身寒門的孩子。這些孩子雖然基礎不如世家子弟,年紀也還幼小,但畢竟基數龐大,隻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經過十年八年,必然可以湧現出大量優秀人才,從而在未來的科舉中占據絕對優勢。
世家當中人才濟濟,並不是沒有人明白這個情況。隻是世家曆來高高在上,不肯紆尊降貴罷了。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世家子弟們也習慣了大講排場,每次出行必是前呼後擁。即便是來京城參加科舉考試,或者沒能通guò郡縣初試,隻是來觀摩而已,照樣是奴仆成群、護衛如雲。
因為劉子秋出身平民,這些世家當初對他多少有些不屑甚至敵視。京城中多了這麽多來自各大世家的家奴,自然也引起了劉子秋的重視。調往城中的禁軍卻有一大部分精力就是為了盯住這些人,以防他們從中搗亂。事實上,經過幾年的發展,大漢的局勢已經趨於平靜,各大世家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很難掀起什麽波瀾,劉子秋加強對他們的注意也隻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然而,除了這些家奴,京城中還出現了一些來曆不明的武士。這些人都持有相應的身份證明文書,從文書看,他們來自天南地北,身份也各不相同。但他們再有什麽合法身份做掩護,卻也瞞不過禁軍探子的目光。能夠成為禁軍當中的探子,除了武藝精熟、紀律嚴明、忠誠可靠之外,還必須經過一些特殊的訓練,化裝偵察便是其中必修的一項。這些禁軍探子撒進城裏,有的扮著貨郞,有的投身客棧當起了小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遍布京城的角角落落,很快就發現了這些人的可疑之處。
第一個可疑之處,這些人都暗藏著兵刃。
大漢王朝如今疆域遼闊,西起西域,北至大漠,都屬於大漢的版圖,包含著漢、羌、突厥、室韋、契丹等多個民族。但從本質上來說,占人口絕大多數的仍然是以農耕為主的漢人。農耕民族的特性,決定了漢人在和遊牧民族的多年爭戰中,經常會處於劣勢。為了培養漢人的尚武精神,劉子秋並不禁止百姓擁有兵器,而且各郡縣還會定期舉行一些比武大會,優勝者會獲得朝廷的嘉獎。因為劉子秋知道,如果像秦始皇那樣收天下之兵鑄幾個銅人,雖然可以維持短暫的安寧,卻會磨滅國人的鬥誌,養成的隻是奴性。長此以往,內患能不能消除還說不定,但外憂肯定會越發嚴zhòng。
即使朝廷並不禁止人們擁有兵器,而這些人卻把兵刃蔵在暗處,自然就顯得十分可疑了。
另一個可疑之處,這些人彼此之間卻會經常聯係。
按照身份證明文書所載,他們來自四麵八方。在這個缺乏現代通訊條件的年代,不在同一個地域生活的人,基本很難有認識的機會。而這些原本應該素不相識的人,卻經常保持聯係,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的來曆了。很顯然,這些人要麽原本就互相熟識,要麽就受控於某個嚴密的組織。
最後一個可疑之處,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有行伍經曆。這些人雖然刻意進行了偽裝,但卻瞞不過經過嚴格訓練的禁軍探子的眼睛。他們的坐姿、他們的步伐、他們的神態,都在不經意間出賣了他們。要知道,這些禁軍探子本是禁軍中的佼佼者,為了讓他們更加精於偽裝,訓練課的第一項內容就是“糾正”他們的這些軍伍習慣。
有了這三個可疑之處,這些人自然就成了禁軍探子關注的重中之重,他們的每個舉動都幾乎難逃禁軍探子的耳目。當禁軍探子把這些人的活動軌跡梳理出來以後,可以很清晰地發現,這些人居然不是一夥,而可以分成了兩撥。其中一撥人數量龐大,根據禁軍的初略統計,大約在四千上下。另一撥人則少得多,隻有不足兩百人。不過,人數多的那一撥,雖然也生得孔武有力,但卻不似人數少的那一撥,個個氣息內斂,人人都是高手。
禁軍探子得來的這個消息十分重要,自然馬上引起了內閣的重視。魏征、李靖、趙淩等人經過商議之後,一起求見劉子秋。魏征拱手道:“啟奏陛xià,臣以為當調集重兵,將此等人一舉拿下,以絕後患!”
劉子秋皺眉問道:“不知這些人可有觸犯律法之舉?”
“這個……”魏征等人都是一愣。
李靖拱手道:“他們雖然行跡詭秘,卻無不法之事。”
劉子秋一直強調律法麵前人人平等,雖然在這樣一個年代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他也沒有奢望憑借他自己的能力可以實現這個目標,隻是想在人們心中埋下一粒種子而已。但在具體事務上,他卻要盡量保持公平公正。如果這件,魏征他們不來向劉子秋請示,而是直接行使內閣權力,將這些人先行捉拿,再嚴加審訊。劉子秋事後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他們,畢竟他們也是為了大漢王朝的安全,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既然他們來請示自己,劉子秋就要按照自己的原則行事。
他沉吟道:“既然他們沒有不法之事,那麽將其擒拿,便是於理不合了。”
趙淩卻起身說道:“陛xià,我大漢雖然四海晏平,但也難免有前朝餘孽常懷不臣之心。以我大漢軍力之盛,這些人若是光明正大的決戰,自然可以於舉手投足之間予以剿滅。但他們行蹤鬼鬼祟祟,顯然是欲趁科舉之日為禍京師。臣以為,陛xià不可掉以輕心,還當早作防備。”
劉子秋笑道:“朕不讓諸卿動他們,並不代表要對他們放任自流。這些人不遠千裏來到京城,必有所圖,其後亦必有主使之人。所謂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朕以為,還是先不要驚動他們,通guò他們順藤摸瓜,找出那幕後的主使之人,方可一勞永逸,卻不必濫施殺戮。”
魏征是讀書人出身,提倡施行仁政,聽了劉子秋的話卻是深以為然,不由長揖到地,大聲說道:“陛xià仁慈,實乃萬民之福!”
趙淩形象猥瑣,心胸也不寬廣,他奉行的卻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慌忙再勸道:“陛xià說過,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這些人一旦作亂,恐會累及京中百姓,還望陛xià三思!”
在內閣當中,李靖直接掌管禁軍,探馬的消息也最先傳到他這裏,他對這兩夥人的情況也最為了解,不由遲疑道:“這些人逗留京城已經數月之久,其主使之人卻從未現身。若主使之人並不曾來到京城,而是與這些人約定好於某月某日發動,又將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