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六三章】災罰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083

腳下震動雖然劇烈,卻一擊即走。餘墨痕短暫地呆了一下,在顏錚抓住她肩頭之前的瞬間,她忽然整個人後撤,“咚”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但與此同時,她的右腳也及時邁出了一步,找著了平衡,還順手拽來衡兒護在了身前。

顏錚:“……痛不痛?”他反應倒是很快,見餘墨痕沒有大礙,便把手撤了回去。

“咳。不妨事。”餘墨痕替他尷尬了一下,迅速把話題轉了個方向,道,“我覺得不太對勁。”

元憑之就道,“怎麽?”

“我從前居住的哀葛山寨,距離此處不及百裏,也是地處群山之中,每隔幾年就會有地動發生。所以地動這種事,我也並非沒有經曆過。”餘墨痕一邊輕輕拍了拍衡兒的肩膀以示安撫,一邊回想了一會兒,皺起的眉頭卻依然沒有解開,“咱們現在這個情況,我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同。具體如何,又很難說明白……”

顏錚接道,“若說地動,我倒是也經曆過一次。來源是距帝都五百裏外的稽山,距離頗遠,所以震動的感覺傳到帝都的時候,就是我家裏的屋頂晃了一晃。”他飛快地陳述著這些事,神色早已從方才瞬間的尷尬中脫出,“現在想來,的確有些區別。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像墨痕從前在雎屏山造炸彈時折騰出來的動靜。”顏錚略一停頓,似乎在思索措辭;然而他的思考很快便有了結果,“一時有些嚇人,過後很快就沒了聲勢。地動雖然通常隻是瞬間的事,但也不是這麽後勁乏力的。”

餘墨痕:“……”

倘若顏錚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還有過這回事了。

“你們兩個倒是觀察入微。”元憑之一笑,點了點頭,道,“不過也確實有道理。這樣說來,的確有可能是人為引發的爆炸。如果當真如此,那麽爆炸所在的位置,距離咱們必定不遠。”

“難不成,又是玄女教生事?”顏錚語氣裏似有幾分不屑,“明明全是女人,怎麽總能鬧出這麽暴戾的陣仗來?泛日鳶腳下動土。嗬。”

餘墨痕聽了這話,不由失笑,“這與男女可沒什麽關係……”她腹誹道顏錚好歹穿了這麽些年的偃甲,也沒少見過本事高明的女子,對女人的印象怎麽還是這般有失偏頗。

隻是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倘若這艘泛日鳶上裝的是庸碌之輩,確實有可能給嚇得一懵;然而顏錚向來不怕死,餘墨痕和元憑之也經曆過不少危險得多的事情,這種程度的爆炸,對他們三個而言,更多是線索。餘墨痕想了想,便道,“方才的震動,至多隻能說明,玄女教手中有足夠的燃料,足以引起這個規模的爆炸。倘若她們所用的當真是千歲金,那可真是夠財大氣粗的了。”

元憑之搖了搖頭,就道,“即便有大齊帝國的國庫支持,千歲金也不是這麽炸著玩的。”

“敢摸到鎮南軍的大營附近來造次,這些人或許當真有些能夠傍身的本事。”顏錚將手一抄,就道,“我看咱們不如趕緊下去,與鎮南軍商量商量,看看是否能借此事捉出生事的人來。”

元憑之卻道,“情況不明,不宜妄動。這麽大的動靜,鎮南軍不會感覺不到。他們畢竟在此地駐紮已久,經驗總比我們三個豐富些。倘若這事不是第一回發生,鎮南軍也該有個準備了。不過顏錚說得倒也不錯。咱們是該下去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他說著便轉過身,領著餘墨痕幾個向艙室外走去。

方才地麵雖然在震動,泛日鳶卻照常降下了長梯。作為機樞院最為世人稱頌的作品,泛日鳶除了擁有超越一般飛行甲的速度,本身的堅固一樣為人稱道。即便是在真正的地動發生的時候,也有很大的幾率能夠成功降落;這種程度的震動,對於泛日鳶並無影響。

餘墨痕對機樞院種種作品的結構和性能都頗為了解,因此越發覺得玄女教此舉毫無意義。即便朝廷真的派來一幾個膽小如鼠的無能之輩,方才那一陣驚嚇過去,陣腳也不至於亂到找不回來的地步。玄女教此番生事,究竟是意欲何為?

泛日鳶要來的事,先前早已通報給了鎮南軍,前來迎接的一隊軍士早已在泛日鳶的落點前方等候多時。元憑之大步邁下長梯,頗為從容地與軍士們寒暄幾句,才道,“方才那動靜是怎麽回事?”

領頭的軍士一抱拳,就道,“是卑職失職了,竟叫此事驚擾了將軍。方才是玄女教所謂的‘地罰’。”他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話不甚吉利,又找補道,“應當不是衝著泛日鳶來的。”

餘墨痕聽見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便覺得頭痛,卻也隻好揉了揉額角,盡量耐著性子聽。這軍士一通講述,連說帶比劃,總算說清了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此地雖然距離南荒已經不遠,卻仍有人煙。山中常有狩獵為生的散戶,鎮南軍的駐地以北不遠的地方,更有幾處規模不大的村落。然而玄女教占了這塊地方以後,便沒打算放過這些村人獵戶。她們傳教的同時,屢屢以“天罰”、“地罰”的名義降下災禍,借此強迫這些村人獵戶家中的女子加入玄女教,男人則被要求撤離此地,以免擾了玄女娘娘清淨。

那些“天罰”和“地罰”,有時是連天大雨,淹沒村人難得建起來的一點田地;有時是西南山中不少見的瘴氣,隻是村人居住的地點一向會避開這些髒東西,也不知玄女教是如何將其迎來的;有時是小型的地動,就與方才的意外如出一轍。這種小型的地動通常是奔著某一戶去的,震動規模雖然不大,但懲戒一家普通人,傳出些添過油加過醋的謠言,卻已經綽綽有餘了。

餘墨痕心道,玄女教縱然有些本事,卻也不至於通天。她們這種“地罰”,很可能都是人為造成的爆炸,不過借著地動的名義來唬人罷了;隻是不知道那“天罰”又是如何做到的。她向來對這些神異之事不太感冒,這會兒卻必須得跟它們打上交道。她的眉頭便又漸漸皺了起來。

邊上的元憑之雖然沒有什麽不悅的情緒,卻也正色道,“地方雖然偏遠,卻也是大齊帝國的領土。鎮南軍總不至於放任這種做法、與玄女教相安無事吧?”

“自然不會。”那軍士又是一抱拳,猶豫了一下,才道,“先前每每有‘天罰’、‘地罰’之事傳出,咱們便會派出軍士前去調查。隻是玄女教仗著對此地的熟悉,來去極為迅捷。我們雖然也能發現一些人為的痕跡,卻總也捉不住人。再者……”

他似乎有些為難,頓了一頓;元憑之便道,“但說無妨。”

那軍士就道,“大帥認為,或許可以借此驅散本地的居民,以防他們卷入咱們跟玄女教之間的衝突裏,因此叮囑我們以保護當地居民為主,每每有災禍發生,第一要務,都是幫助受災的人遷走。”

元憑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屈帥見慣了生死之事,卻依然是個關愛民生之人,倒是難得。”

餘墨痕一聽,才曉得鎮南軍的主帥原來還是屈濯英;她想起自己從前記不住這位主帥的名字鬧出的笑話,臉上不由一紅。顏錚大概是注意到她表情的微妙變化,朝她看了一眼。但餘墨痕刻意忽視,顏錚也就沒有更多的表示,兩人隻是安安靜靜聽著元憑之向那軍士問話。

“盡管如此,這些村人大多是家裏前幾輩無處可去,才搬到這般偏遠的地界來的。因此,這些人即便冒著遭受所謂天罰、地罰的危險,也大多不肯遷走。”那軍士看來對當地居民的執拗很有些體會,說起這些事,語氣裏便浮上了一層慚愧。

餘墨痕想起哀葛的圖僳人與齊人經年的衝突,心中有些感觸,不由插口道,“不論何處的居民,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大多會有些安土重遷的情懷,此事強求不得。不過,倘若鎮南軍將道理說清,並做出保證,隻要他們想走,無論什麽時候,都一定能夠從鎮南軍這裏獲得幫助,我想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她說著便覺得自己有些涼薄,顏錚卻在一旁點頭,道,“這般行事,家國大義之前不失小節,當真不錯。”

那軍士也道,“姑娘倒是跟大帥想到一處去了。”

餘墨痕一怔,元憑之就在邊上道,“方才跟你介紹過的,這位小餘領的是小都統之銜。你既然對我和屈帥以軍銜相稱,對她一樣便可。”

餘墨痕聞言,便是一笑,心道元憑之果然一向洞徹旁人的心思。在她眼裏,官職並不是多大回事,遠不如薪俸重要;可是倘若對方眼裏她不過是個女人,此事便實在有些令人不快。

那軍士麵色略有些尷尬,卻也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們大帥也說,鎮南軍隻能盡力提供幫助,選擇的權利還是要交還給此處的村人。隻是明明知道等在他們麵前的是極為不利的處境,我們前去幫忙的時候,實在很難不開口勸他們離開。”

元憑之笑道,“屈帥帶出來的兵,行事上果然與他一般慈和。畢竟是發之於本心的行為,並無對錯。”他說著,卻又正了正神色,道,“然而總不能就此放任玄女教作祟。咱們這便去見屈帥,看看我們這幾個人,是否能夠幫上一點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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