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五五章】送藥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071

“不僅如此。”顏錚又道,“裔衡也說得上是個博聞強識的孩子。他跟著我們去南方,即便是平定玄女教這樣的麻煩事,他也未必就不能派上用場。”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餘墨痕笑道,“我記得,你說過,是因為不希望讓不適合打仗的人傷亡太慘重,才親自奔赴沙場,以一己之力阻止死亡。”

“你居然記著我從前說過的話?”顏錚似乎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是戰場上,有時候不一定要依靠武力上的優勢贏。”他略一停頓,餘墨痕不知怎麽,竟察覺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顏錚又道,“這還是你教我的。”

“……顏將軍,”餘墨痕正色道,“您可別寒磣我了,我絕對沒有教你的本事。”

她隻當聽了個笑話。最近從顏錚口中冒出來的荒唐話不要太多。

“……那我這麽說吧,”顏錚總算領會到了,他憋著脾氣放下身段好好說話,餘墨痕也不一定能聽進去,於是他從前常用的那種挖苦的口氣再度冒頭,“你剛去雎屏山的時候,是軍士之中最弱的一個。兵略也不懂,身手也不行。我當時覺得,你一定會死在戰場上的。隻是沒想到,你就地取材做出來的炸彈,居然也能撞出個不錯的收場。”

餘墨痕:“……”

她當時雖然沒本事,怎麽也比被強行征召入伍的新兵蛋子強些。

然而她沒好意思反駁。即便是在那個時候,她好歹也已經在講武堂和機樞院曆練過一段日子。倘若要把毫無根基的人踩在腳下才能凸顯自身的能力,那還不如不提。

他倆閑談一會兒的工夫,裔衡的圖已經謄抄好了。顏錚把圖中的細節給餘墨痕描述了一遍,三人彼此對照過,沒發現什麽細節上的問題,便繼續修訂後邊的稿子。

那幾頁先前寫得亂七八糟的紙謄寫完畢之後,顏錚順手將整本手稿翻了一遍,又覺得餘墨痕犯了自說自話的毛病。

“你不要覺得人人都像你一樣有本事。”顏錚歎了口氣,“你這本手稿,我當然沒有不明白的地方。可是但凡從前學業上有過一點疏漏的預備役,理解起來都有可能遇到困難;倘若他們再不懂裝懂,全憑自己瞎猜,恐怕更是麻煩。”

餘墨痕先前謄寫的時候,並未考慮這麽多;如今聽顏錚一說,她也覺得確實有些道理。於是三人便又坐下來,從頭開始檢閱餘墨痕先前所寫。

衡兒是阿滿手把手教出來的,餘墨痕算是阿滿半個徒弟,顏錚則是機樞院年輕一輩中最為傑出的一個。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三個人,要把這厚厚一遝手稿中的內容都謄寫成普通的預備役也能輕易讀懂的章節,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之他們交流起來比常人慢些,花了兩天工夫,才做出一份滿意的成果,呈遞給了淩竟丞。

淩艾雖然拒絕參與其中,這些日子卻也一樣沒閑著。她先前跟餘墨痕許諾過,說會向淩夫人娘家那邊求醫問藥,果然便去辦了。

餘墨痕才回去一會兒,剛開始收拾東西,淩艾便敲了門進來,遞了一碗腥氣撲鼻的湯藥給她,道,“試試看?”

餘墨痕便接過來喝了。

“不錯,夠爽快。”淩艾笑道,“這味道可真是夠難聞的,就這麽端著,都折磨了我一路。”

餘墨痕忍了一忍,還是道,“我也這麽覺得。隻是這藥材必定很貴,我實在沒好意思當著你的麵吐出來。”

淩艾大笑,又道,“我剛聽顏錚說,你打算搬出去?”

餘墨痕一邊腹誹淩艾究竟是哪路神仙,怎麽總能碰到顏錚,這兩個人一碰麵,怎麽又總要說她的事;一邊點頭道,“我反正已經能自由行動了。總占著這裏,我有些過意不去;況且淩大人說,下個月我的薪俸便能漲一點了……所以我在外頭租了間屋子。”

“這麽說,晉升偃師的卷宗是已經遞上去了。”淩艾很為她高興,“可喜可賀,改日,咱們約上憑之一道喝酒去。”

餘墨痕把這話咀嚼了兩遍,確認她說得是元憑之,立刻鬆了口氣,脫口道,“這回不請顏錚了?”

“這能有顏錚什麽事?”淩艾反倒奇怪,“你難道不是憑之一路帶出來的?等等……你這麽個鐵板似的人物,總算被顏錚撩動了?”淩艾說著便笑了出來。

“不是,沒有,沒顏錚的事。”餘墨痕臉一紅,知道是自己想岔了。淩艾隻是開玩笑,大概並沒有真要撮合她和顏錚的意思。餘墨痕連忙把話題轉開,道,“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出發去南方的日子,可是定下來了嗎?”

“是。”淩艾似乎有點好奇,“消息剛遞給衍芬堂,我父親應該還沒公布這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餘墨痕微微一笑。淩夫人的娘家孫家,的確是行醫世家;淩艾和她也的確是很好的朋友。但即便如此,先前淩艾怎麽也配不出的藥物,出現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她在帝都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越來越熟悉這些世家辦事的邏輯。無論孫家是多麽大的一個家族,這個家族中能夠行醫問藥的人、能夠拿來懸壺濟世的藥物,也都是有限的。尤其這個家族中俱是當世醫術集大成者,說是能夠續命也不為過。因此他們所能提供的這些有限的資源,必定有無數的權貴虎視眈眈。站在高處的這一小撮人在醫藥方麵的需求得到了滿足,才會漏一點餘恩給下頭的平民。

若不是機樞院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需要餘墨痕去辦,以淩艾一個人的力量,向這樣一個家族求藥,想必也不會如此順利。

但無論如何,淩艾總歸是辛苦替她尋來了能解決眼疾的藥物。餘墨痕沒再多說,隻在心裏默默記下了一筆恩。

出發的日期畢竟還在保密狀態。淩艾隻說是提前了一段時間。

這正是餘墨痕所預料的。淩艾似是察覺到她表情上的變化,就道,“你放心。你的眼睛,在那之前應該能夠恢複。孫休說了,三日之後,這藥若是還不起作用,他便親自過來一趟給你瞧瞧……即便好了我也會請他來一趟的。這人平時忙得很,走到哪兒都有人問診,居然給逼出來了一手盲診的本事。他開的藥,多半不會有錯的。”

“哦?看來是個名醫。”即便是名醫,餘墨痕也對這個名字全無印象。她的腦子裏空間有限,偃甲之學以外,便裝不下太多的事了。

“他是太醫院的醫官。朝中人人捧著,隻是誰也不願意把這麽個寶貝分給平民,孫休的名聲就沒傳到民間去。”淩艾早些時候還有意提醒餘墨痕記住一些姓名、官職。這些人雖然沒有見過餘墨痕,但都間接地與她共過事、甚至出手相助過。倘若將來見了麵,餘墨痕卻想不起來對方是誰,那便太尷尬了。

然而兩年過去,淩艾已經接受了餘墨痕是條小白眼狼、根本記不住這些閑事的事實,此時也就沒提孫休的具體官職了。

隻是太醫院是皇室專供,名號實在有些特殊,餘墨痕給嚇了一跳,她聽了淩艾這一句,心頭便隻剩“僭越”二字,循環往複呼嘯而過。

淩艾見狀,連忙找補了一句,“你不必這麽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孫休雖然是醫官,平日裏也沒少給朝中臣子們診病。何況,你聽他姓氏也該猜得到,孫休是我一位表親,輩分上不比咱們高。何況,我跟他提起你,也是說‘機樞院的偃師’。這跟‘太醫院的醫官’不都是一回事嗎?”

淩艾說話間便帶上了幾分嬉笑的意思,餘墨痕被這氣氛所感染,也跟著稍稍放鬆了一點;但她心裏卻很清楚,這事既然連太醫院都驚動了,那麽機樞院是一定需要她盡快出發了。

餘墨痕就道,“此事也不知你是否方便告知於我……南下的行程安排突然有變化,難不成是因為玄女教又發瘋了?”

她幾次中了玄女教的招,心裏頗有些陰影,因此提起這股勢力,總會帶點戲謔的語氣,借此衝淡自己心頭難以平息的不適感。

淩艾卻搖搖頭,道,“上回你和憑之在承霖縣一番查探,挖出了不少玄女教的消息,與我父親配合,給了玄女教相當猛烈的打擊。”其實在餘墨痕看來,玄女教最慘重的損失,應該是失去了淩夫人,但淩艾顯然並不打算提起她母親的事,“這會兒她們雖然神出鬼沒地堵在通往南邊那片海的路上,但頂多是保存實力韜光養晦,想必不敢隨便冒出頭來造次。”

餘墨痕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但除此之外,又有什麽原因,能逼得淩竟丞草草改變原有的計劃,得了一份草稿便著手去準備玄天熾日,甚至還得費這麽大力氣,先把她這個傷殘人士治好呢?

“難不成,”餘墨痕心念一動,“千歲金已經徹底不夠用了?”

淩艾苦笑,“你這次倒是猜得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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