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二一章】扣留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5993

餘墨痕留在這裏,原本是為了探查柴靜流等人的安危,然而現在她自己都幾乎難保。她有一身改裝偃甲的本事,身手也差不到哪裏去,可是傅大人已經注意到她了,此刻要與整個軍營為敵,隻能是死路一條。如今這個形勢,不是逞強鬥狠的時候,她隻能暫且退一步,找到元憑之再商量對策。

傅大人卻似乎並沒有打算就此放她離開,隻不置可否道,“你不是說,回到帝都去,照樣沒有什麽事情做?”

餘墨痕:“……是這樣。”

傅大人就道,“那也不著急回去。你不妨先在我大營中等一段時間。我們查完軍中與江山船勾結的情況,再放你回去。”

餘墨痕默默歎了口氣,知道她自己仍然沒能擺脫嫌疑。可她並不甘心就此聽從傅大人擺布,便道,“我終究是機樞院的人,時日到了不回去報到,陸大人怕是要生氣。”

傅大人卻道,“你的船是突然出了問題。所以,你原本也沒打算這就回機樞院去吧?”他似乎漸漸失去了耐心,板著臉道,“我便直說了。你也該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實在叫人生疑。隻是你畢竟不是我麾下,我不便私自處理,隻能暫且把你扣留在此處。我這便傳一封書信到機樞院,看看機樞卿大人打算如何。”

餘墨痕哄不過這隻老狐狸,隻好點了點頭,心裏卻越發焦慮。她的軍銜正是機樞卿大人親自削的。倘若淩竟丞知道餘墨痕削了職還不安分,跑到嘉沅江上來給他找事,還不知道要怎樣整治她。

傅大人這通談話還不算完。餘墨痕再好養活,終究是個凡人,吃飯喝水睡覺,總要占一占江北軍的資源。傅大人顯然不打算任她白吃白住,便給她分配了一樣活計,也沒說明白是什麽事,隻叫了軍士帶著她去。

餘墨痕心裏頗有些忐忑,跟在那軍士身後,便和顏悅色地開始跟對方套近乎。傅大人自己是個懟天懟地的暴戾性子,手下的軍士倒是都很和氣。而且這人似乎聽過餘墨痕從前在軍船上的英勇事跡,對她很是歎服。

饒是如此,餘墨痕全身的警覺也一點沒有鬆懈。畢竟傅大人的態度實在談不上友善,這任務又頗不明晰,實在叫她疑惑。

然而越往前走,餘墨痕便越覺得,腳下的路實在有些熟悉。還沒到地方,她便想起來了——這條路,似乎是通往她前一晚暗自查訪的那座層層防衛的小軍帳。

餘墨痕抬手壓了壓快要皺起來的眉頭,擺出一個帶點討好意味的笑容,對那軍士道,“我到軍中以來,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卻不知咱們這是要往哪裏去?大哥可否透露一二?”

然而這人似乎有些為難,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道,“餘姑娘,我知道你是個頂出色的偃師……”

餘墨痕心道難道是叫她去收拾什麽偃甲武器之類?她一麵想,一麵連忙擺擺手,道,“偃師談不上,我還隻是個預備役。”

“反正你挺厲害的,我們都知道。”那軍士歎了口氣,道,“隻是,這回派給你的活兒,卻是大材小用了。我都有些替你不平。”

餘墨痕摸不著頭腦,本打算再問,那軍士卻搖了搖頭,道,“你去了,便會有人告訴你。”

到了那小營帳前邊不遠,軍士快步上前,隔著攔網喊來了常安,他們兩個一個在裏,一個在外,同時開鎖,才打開了最外頭的一層攔網。隨後,領著餘墨痕的便成了常安,先前那名軍士鎖上攔網,便回去了。

除卻攔網,裏頭還有些蒺藜鐵索等物,則要靠著自己避過去。以餘墨痕如今的身手,自然沒有問題。但她有意隱藏實力,便跟在常安身後,常安跳一步,她便跳一步,步伐還著意邁得小些,險險從蒺藜藤上擦過去。如此一來,倒是當真比她認真過去還要吃力,好容易走到頭,餘墨痕已經出了一腦門的薄汗。

到了那小營帳跟前,常安才道,“傅大人跟你說了吧?請你來是照顧小姐的。”

餘墨痕愣了一下。這類粗使活計她也不是沒有做過,並沒有很在意,隻是沒有想到傅大人放著她一身偃甲之學的本事不用,非要給她安排這樣一項任務。先前那軍士說“大材小用”,原來也是指的這件事。

她心下雖然有些尷尬,卻還是點了點頭道,“大人沒說,不過現在知道了。”

常安便道,“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我們這些巡邏的軍士都是男人,不便進入小姐的營帳,女兵們事務又多,一直分不出人手來。如今你來了,倒是剛好。”

餘墨痕悄悄看了幾眼周遭的攔網蒺藜,心道照顧小姐可能隻是其一,傅大人真正的意思,可能是想把她關起來,隻是找不著一個合適的由頭,隻好把她打發來此處罷了。

常安又交待了許多事,餘墨痕一一聽去,果然有不得到攔網外頭去這一條。好在這位小姐似乎不怎麽難伺候,與她從前過苦日子的時候相比,這份活計簡直輕鬆極了。常安又囑她複述一遍,確認她聽明白了,便叫她進帳去。

餘墨痕掀開門簾,便看見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坐在裏邊,正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發呆。她無精打采地掃了一眼餘墨痕,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神便轉到了別處。

這張臉,餘墨痕是見過的。

竟然是那個本該已經嫁入衛家的“琬琬”。

隻是上一回相見的時候,琬琬還是個活潑跳脫的女孩子,沒下轎子便拿著衛臨遠的話頭打趣,渾身上下都是嬌憨;如今她清瘦了許多,那層頑童似的活潑勁兒,也消失殆盡了。

餘墨痕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前她在瓊門見到衛臨遠的時候,衛臨遠支支吾吾,隻說是之後再請她喝喜酒。她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對頭,當時沒有留意,現在看來,衛臨遠這門親事,似乎當真出了岔子。她記得衛臨遠似乎對這個琬琬頗為傾心,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

琬琬不肯答理她,餘墨痕便也從善如流,並不上前招惹。她隻是照常安說的,盯著琬琬吃飯喝水,替她整理被褥衣物,好歹把這個隻剩半分活人氣的女孩子照料得有點兒大小姐的樣子。

餘墨痕先前還擔心,因為照她那天夜裏聽見傅大人和常安的對話,琬琬似乎並不肯吃東西。然而這女孩子似乎更討厭別人對著她囉嗦,餘墨痕請她用膳,多說兩句,琬琬便隨便扒兩口完事交差。由此看來,雙方要相處倒也不是什麽問題,隻是互不打擾罷了。

餘墨痕原本以為就是這樣了。然而夜裏出去倒水的時候,她對這地方不太熟悉,多繞了點路,腳下便踢到了一樣東西。

她撿起來一看,竟是一隻塤。她一想便知,這該是琬琬的東西。之前傅大人叫常安把塤拿去扔了,常安卻也沒法子離開這處囚籠,於是當真隨便扔了,反正琬琬也不會出營帳的。

餘墨痕本不想多事,正打算把塤丟回原處。然而她隨手一摸,便覺出那隻塤背麵刻了花紋。她將那隻塤轉過來,看見了一隻蝴蝶似的押字,形狀與弋小艄那隻妝奩上的落款幾乎一致,隻是線條不甚流暢,磕磕絆絆的,看來不像是個熟手所為。

餘墨痕想起柴靜流曾提起過的,關於弋家那對兄妹的事情。

前因後果,突然畫成了一個不甚完滿的圓。

餘墨痕悄悄看了看四周。這地方雖然偏,但也常常有許多牽著狗的軍士來回巡邏。這會兒卻是奇了,周遭一個人都沒有,仿佛是天賜了她一個撿走這隻塤的機會。

然而餘墨痕一向不肯給神佛顏麵。

她隨手將那隻塤丟回了原處,然後便提著空了的水桶回去了。

營帳裏,琬琬仍是活死人一般地呆坐著,眼神疏離,表情木然。大半天過去,餘墨痕已經習慣了琬琬這副樣子,隻不動聲色地從她身邊繞過去,給她鋪好了被褥,便連哄帶勸囉裏吧嗦地催著她睡下了。

然後餘墨痕掀開帳簾,走了出去,找了片背風的空地坐了下來。

她從前在哀葛的時候,為生活所迫,也做過服侍人的事情。對於她而言,這也不是什麽勞累的活計,況且琬琬不肯說話,這就省去了許多察言觀色的麻煩。真正壓在餘墨痕心頭,叫她透不過氣來的,是迷茫和不甘。

等到過些日子,傅大人得了淩竟丞的信,應該就會把她送回帝都去了。可是正因為帝都容不下她,元憑之才費了這麽大力氣,給她找了江山船這樣一方做研究的淨土。如今江山船已經毀了,船中的種種偃機都已被餘墨痕親手炸了,她先前苦心為玄天熾日設計的種種改動,恐怕也早已給江中魚兒吃了去,再也找不回來;柴靜流等人,更是不知身在何處,至於餘墨痕自己,則是離偃甲之學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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