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一二章】解說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269

柴牗連番遭受驚嚇,下巴恐怕已經安不回去了,“這……全憑人力……也行?”

餘墨痕點點頭,“我計算過了。這艘船雖然骨架龐大,但畢竟缺失了大量關鍵部分。以這艘空殼子如今的重量,憑著咱們現有的人手,靠人力劃出去,也不算特別困難。”她看著柴牗那張難以置信的臉,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就道,“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給你算一遍。”

“……姑娘既然有把握,咱們也不用麻煩了。”柴牗撓了撓頭,就道,“姑娘接下來是什麽打算?眼下也就我一個人能給姑娘搭把手了。”

餘墨痕想了想,道,“要不然,我還是自己一個人來幹吧?大船上想必也需要你幫忙……”

柴牗聽了這話,立刻就有些不服氣,“我說姑娘,我雖然沒有你這樣的聰明才智,卻也做了十幾年的護船師,這種拆拆裝裝的體力活,總能幫上一點忙的。”

餘墨痕連忙擺了擺手,道,“你別急,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在圖紙上留下的幾道塗鴉似的印記,自嘲道,“你看,我畫的這些東西,才放了一會兒,自己都看不出來是個什麽玩意兒。”她一麵著意逗得柴牗笑起來,一麵解釋道,“我心裏雖然有數,可是倘若要仔仔細細再畫一套大家都能看得懂的圖紙出來,卻也要耗費不少時間,或許,還不如我自己來處理這些瑣碎活計。”

柴牗想了想,就道,“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眼下隻有咱們兩個人,並不需要多麽詳細的圖紙。姑娘隻需將你的想法對我描述一遍,我有不懂的地方,再來問姑娘,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他很誠懇地看著餘墨痕,道,“我這幾日跟姑娘相處下來,總覺得你有什麽事情都喜歡一個人扛。其實咱們兩個一起完成這件事,可能並不是像你想象得那麽麻煩。”

餘墨痕一愣,心道這話有些熟悉,隻是一時記不起,從前究竟是誰,也曾這樣對她說過。

這種熟悉的感覺使她遲疑了片刻,錯過了拒絕的最佳時機。

餘墨痕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垂下了眼簾,道,“那麽……咱們就試試吧。”

之後的事情,雖然也有些許的波折,但的確要比餘墨痕所想象的要順利得多。

餘墨痕之前沒有跟柴靜流商量便動了手,原因之一,便是苦於沒辦法到大船上去——唯一的舢板已經給了柴牗,餘墨痕雖然會水,卻也不敢貿然跳到這不知多深的江水裏去。另一方麵,她也是考慮到,雙方手裏都有無數的事情要做,即便她真的遊到大船上去,一來一回,也要耗費不少時間。

可是她心裏還有一個聲音,這聲音帶點嘲諷,一遍遍在她耳朵裏念叨,說她所想到的這些都不是根本問題;這個聲音毫不留情地指出,她不過是因為自己貿然改了江山船上那些老前輩的圖紙,不敢去跟他們的後人柴靜流說罷了。

這聲音無疑揭穿了餘墨痕心底的一點懦弱,因此叫餘墨痕很是痛恨,可她又幾乎沒有能力與之對抗。

好在柴牗出現了,餘墨痕終於有辦法將這聲音踩到腳底下去。餘墨痕的打算是,她把修改後的圖紙給柴牗講解明白,自己便趁著尚有些餘勇,趕緊去找柴靜流說明現在的狀況。

柴牗卻不解道,“明顯你留在這裏更合適啊!”

餘墨痕歎了口氣,心知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倘若把柴牗一個人留在這裏,他若是遇上什麽問題,連個核實的對象都找不到,最後恐怕隻能白白耽誤時間。

柴牗見她為難,笑道,“姑娘,你這麽聰明的人物,怎麽這會兒又犯起傻來了?這麽著,你呀,先把圖紙畫明白,我去找我們小姐,說清楚你的意思,再回來幫你,可好?”

餘墨痕當然也知道這是個很好的辦法,可是她心底那個嘲諷的聲音卻始終不肯放過她。

柴牗卻突然跳了起來,對著她身後喊道,“小姐,你怎麽來了?”

餘墨痕立刻回頭去看。果然,柴靜流已然劃著一棹孤舟淩波而來。如此危急時刻,她渾身上下的精致感仍然沒有流失殆盡,甚至沒有換一雙走路輕鬆些的鞋子。

柴靜流的到來,無疑解決了餘墨痕心裏那個不好與人言的糾結。

餘墨痕走上前,不自禁地扯了一下頭發,又趕緊把她那隻小動作太多的手乖乖收起來,道,“靜流姐姐,我沒來得及跟你商量……就先把這空殼子拆了一半。”

柴靜流縱然疑惑,卻並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她拉著餘墨痕的手登上船板,問道,“你們可是有了什麽新的打算?”

柴牗嘴快,插口道,“趕巧小姐你來了。餘姑娘有個構想,特別大膽。”他說著故意一頓,回頭對上餘墨痕通紅的臉,又眯眼咧嘴做了個誇張的笑容,把話圓了回來,“不過,依我看,應該……肯定沒問題。”

柴靜流露出了一個好奇的笑容,對餘墨痕道,“說來聽聽。”

餘墨痕見她不生氣,心裏頓時卸下了許多負擔,便趕緊把自己的打算給柴靜流講了一遍。餘墨痕本身語速就不慢,性子又有些急,此時簡直比當事的柴靜流還要急些,三言兩語說完,柴靜流還是一臉的一知半解。

很多人在聽不明白的時候,要麽會羞愧,要麽會憤怒;這羞愧和憤怒的來源相似,一是懷疑自身的能力,一是惱恨對方的態度。歸咎於自身多些,便是羞愧;歸咎於對方多些,便是憤怒。柴靜流卻一點多餘的感情都沒有,隻不卑不亢地笑道,“你不要急,慢慢說。我雖然不算內行,也能聽懂一些的。”

餘墨痕頓時有點臉紅,趕緊將說話的速度盡量放緩些,再加上柴牗在邊上添油加醋兼打岔,總算把柴靜流給說明白了。

柴靜流這才點點頭,笑道,“你們覺得可行,那就沒關係。我信得過你們的。”

餘墨痕得了她準許,便捋起袖子準備繼續幹了;她剛要跳回那大坑裏去,又覺得就此把柴靜流撂在一邊或許不太好。

她正遲疑間,嘴快的柴牗又開了腔,“小姐,咱們的大船上怎麽樣了?柴扉可醒了嗎?”

“醒過來了。我這會兒叫他先歇著。”柴靜流轉達過這個好消息,看著麵前兩個陡然冒出許多喜色的人,笑了笑,又道,“那幾炮過後,便沒有更多的動靜,我們派出去的瞭望哨剛送來信報,說帝國軍的船已經往回開了,我這才有工夫過來看看你們。想來帝國軍全是衝著秋二少爺去的,或許這一次是秋家犯了他們的忌諱。”她頓了一下,又提醒道,“盡管如此,咱們也得當心。朝廷還沒有撤兵,而且他們打偏的那一炮炸沉了我們的船,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

柴牗聽了這話,立刻憤憤地道,“必定是有意為之。哼,敲山震虎。要我說,既然是他們故意尋釁在先,那咱們索性趁此機會,奪一把主權。”

餘墨痕聽得直皺眉頭,一轉過臉,就看見柴靜流搖了搖頭,俏皮地做了個“噓”的手勢,道,“不要妄自揣摩帝國軍的意思。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人家就算是尋釁,也沒有到咱們家門口來、照著咱們的臉開炮。但凡朝廷占了一點道理,咱們就得靜觀其變。”她看一眼餘墨痕,又道,“何況,墨痕現在竭盡全力幫我們,她嘴上雖然不說,我卻知道她一定很為難。咱們若是貿然行動,不僅自己沒什麽好果子吃,沒準還會給墨痕帶來麻煩。所以,我說你呀,”她對著柴牗笑了笑,“千萬別衝動。還是先在這裏幫一幫墨痕。你跟著她,我還放心些。”

餘墨痕趕緊道,“你們保護自己要緊,不必在意我。”

“那可不行。餘姑娘幫了我們的忙,我們怎麽能恩將仇報呢?”柴牗說著又歎了口氣,略有些不滿地皺了一下鼻子,道,“咳!咱們這日子過的,可真是年複一年的憋屈。咱們承受著大齊帝國最難聽的名聲,卻連帝國的正籍都不能入。大家都是人,為什麽就隻有我們任人宰割?”

餘墨痕心下很有些唏噓。柴靜流臉上卻隻有平靜,她淡淡地笑了笑,道,“先輩做錯了事,使帝國上下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這是天大的罪過,一輩子又怎麽償還得清?我們生來背負懲罰,是替先人還債,應該的。”

柴牗點了點頭,卻還是低聲抱怨道,“小姐說得當然有道理,可是這些年來,你反反複複這樣告誡我們,大家心裏總還是不平。咱們在這裏受罪,若是當真於人有用,也算是一樁功德;可是咱們吃苦受累,對大齊帝國又有什麽用處呢?或許平民百姓早忘了還有江山九姓。”

餘墨痕醞釀了許久的話,終於找到了一個說出口的機會,“從帝國的角度考慮,倒也並非沒有用處。觸犯朝廷威嚴的人,子子孫孫都要在嘉沅江上受苦,這種重罰有著極強的威懾力。平民百姓或許忘得了江山船的事情,帝都的權貴重臣頭頂上卻永遠懸著一把利劍,時刻提醒著他們,無論擁有多麽高的權力和功績,一旦觸犯王權,都不會有任何逃脫的餘地。正因為有這種威懾存在,大齊帝國的江山才不至於從內部崩壞。”

她說到這裏,想起長公主那來得莫名其妙的謀逆罪名,不由歎了口氣,道,“在這個問題上,對於坐在皇位上的人來說,或許施加再多的威懾都是不夠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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