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零八章】危機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5936

餘墨痕如今更感興趣的其實是玄天熾日,關於船用偃機的那幾張圖紙則隻是遊戲之作。然而改造玄天熾日畢竟是個大工程,短時間內出不了什麽成果。再加上餘墨痕感激於柴靜流的信任,並且推脫了幾次都無果,便也隻好挽起袖子,正經嚴肅地折騰了起來。到最後,他們居然真的探討出了一種能讓江山船更為靈活的方法。

柴靜流縱然慣常一副淑女形象,卻也有殺伐決斷的一麵,餘墨痕那邊一得出可行的方案,柴靜流便以極快的速度叫人準備好了所需的東西。準備工作做好,她便請餘墨痕領頭,她自己則從旁協助,幫著號令手下的護船師,一同完成這項大工程。

到這個時候,餘墨痕才發現,柴靜流說她自己是個外行,根本就是自謙;她不僅看得懂圖紙,還能利用她多年在水上行船得出的經驗,做出相當可靠的分析,給出頗具建設性的建議。

柴靜流做事的效率極高,餘墨痕也不慢。她們所領導的這支頗有行動力的隊伍,先從元憑之的艙室所在的那艘小船改起,一舉成功之後,又推廣到整支船隊。不出二十日的時間,除了柴靜流那艘據說是柴家人親力親為造出來的大船不太方便改動之外,其餘所有的船隻,都用上了餘墨痕所設想的那一套改進方案。

餘墨痕在機樞院呆了許久,都沒有過這樣大刀闊斧盡興做事的機會;經此一役,她愈發喜愛柴靜流,也愈發明白,元憑之為何拚卻功名不要,也要跟柴靜流廝守到老了。

他們都是經過了大風大浪的人,卻依然對人生保留著最為天真、最為美好的設想,並且具備將這些設想付諸行動的勇氣。這樣的人並不太多,難得遇見,難得鍾情,自然要分外珍惜。

得以結識這般可愛的人,餘墨痕心頭再無什麽憾恨了。

隻是她性格使然,縱然已經和柴靜流相熟,還是不太樂意到那過分熱鬧的大船上去叨擾。這事做完,她便又悶回元憑之那間艙室裏,繼續她“閉門造車”的大業。直到有一日,柴靜流忽然派了人來找她。

“我們小姐說,這幾日情勢不對,請餘姑娘避一避。”

餘墨痕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來人,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的第一反應,其實根本不是打聽柴靜流出了什麽事情。按照她從前的性子,遇到這種情況,她是決計不肯多事的。

包括柴靜流在內,江山船上的人畢竟都是叛臣之後,倘若他們有難,在餘墨痕想來,多半和朝廷的打壓脫不了幹係。

她自己雖然被削了官職和軍銜,到底還有個預備役的身份,仍然算是帝國軍隊的一份子。餘墨痕還盼著將來找個機會東山再起,如今若是攪進這檔子事,便要夾在朝廷和江山船之間,當然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可是元憑之既然托付了她照顧柴靜流,無論出了什麽事情,餘墨痕都沒辦法允許自己放任不管。況且,她本人此刻就在江山船的船隊裏,想要抽身而退,也實在沒太大可能。

柴靜流派來的下人顯然也沒料到餘墨痕會向他打聽,遭了這麽一問,立刻有些手足無措。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吐出個所以然來。

餘墨痕等得哭笑不得,隻好道,“情況既然危急,咱們也不要浪費時辰了。不如這樣,你帶我到大船上去,我直接問你們小姐便是。”她說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便試探道,“難不成,柴小姐已經......自己跑了?”

“那當然沒有!姑娘可別這麽說,我們小姐絕不是那般貪生怕死的人。”下人急急忙忙地擺了擺手,生怕餘墨痕這不甚妥當的言語玷汙了柴靜流。他想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這事情,小的也不知道該講不該講,還是先把姑娘帶去主船上穩妥些。”

下人是個劃舢板的好手,比餘墨痕那三腳貓的功夫強得多。餘墨痕走一回神的工夫,他們便回到了大船上。

大船仍是那艘大船,隻是眼下已經全然失去了幾日前的繁華氣象。柴靜流手下的人大多很講究秩序,然而不管是平日裏和氣的下人們,還是往常進退有矩的舞女,此刻人人都忙著將大船上的東西往附近的小船上運,人人臉上都已顯出了些藏不住的慌亂。

餘墨痕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圈,沒見著那些神秘的黑衣侍者,心下便思忖著,倘若這些人另有去處,沒有攪進甲板上這一團亂麻裏麵,那麽事情或許還不算太壞。

帶她來的下人說餘姑娘要找小姐,然而問了幾個人,人人都隻道柴靜流還在船上,卻沒有人知道她具體在哪間艙室裏。那下人很有些不好意思,隻道他前去找餘墨痕的時候,柴靜流還在大廳裏給大家分工,如今他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到哪裏去了。

餘墨痕想了一想,便抬起眼,向遠處的江岸眺望過去。她在嘉沅江上呆了這許多時日,如今也有能力大致能判斷出,行船的速度慢了許多,簡直不像是一艘蒸汽船該有的速度。往常,隻有在夜間有客來的時候,大船的速度才會降到這般慢。她一頷首,便問道,“能不能帶我到底艙裏頭去?”

下人麵上立刻露出了些許難色,道,“那不是我們這些人能進去的地方……我之前也聽說過,姑娘對我們船上的偃機很有些研究。姑娘若想去,不如自己前去便是了。我們小姐若是準許,裏頭的護船師必定會放你進去的。”

餘墨痕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頭發,道,“不瞞你說,我其實也沒有下過這艘船的底艙。”

她的確幫忙改進了這支船隊的偃機,但她所做的工作,隻是提出了構想、畫出了結構圖,並且在幾艘小船上做了示範。大船上畢竟裝載著柴靜流的大多數家當,偃機又是船上的重中之重,餘墨痕自認是個外人,不敢貿然深入其中,因此並沒有做太大改動,實際操作的部分,也全部交給了柴靜流麾下的護船師處理。

更重要的是,千歲金畢竟是帝國壟斷的燃料。江山船上出現偃機,便意味著非法使用了千歲金。元憑之這會兒又不在,餘墨痕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個問題,隻能裝作不知道——反正她也沒有下過底艙,並沒有親眼見過江山船上的千歲金。

可是如今這個情況,她好像隻能進底艙去了。

船上四處找不著柴靜流,行船的速度又遠遠超乎了往常,餘墨痕便猜測,柴靜流該是到了那常人不能進入的底艙之中,親自監管船中偃機核心部分的運作去了。

餘墨痕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周遭眾人如此著急,她此刻若是叫柴靜流來見自己,便是亂上添亂。為今之計,她隻能去底艙找柴靜流。她與那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對方總算答應送她到底艙的入口處。至於能不能進去,還得看柴靜流的意思。

餘墨痕見來來回回總說不清楚,也就不再跟下人解釋自己隻是想替柴靜流省些事情,隻督促對方快些帶她去。他們沿著梯級快步走下去。到了門口,餘墨痕又恰巧遇到一位護船師出來取東西,這才算是尋得了一位能夠進入底艙內部稟報的人。

她在外頭等了一會兒,柴靜流果然從裏頭走了出來。

柴靜流仍是那副精致的閨秀模樣,隻是呼吸略有些急促,與平日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有些不同。她也沒打算追究餘墨痕為什麽不按她說的避上一避,當下便道,“趕巧你來了。我正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餘墨痕連忙道,“元將軍既然囑托過我,我定然會盡全力。隻是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柴靜流似乎已經深思熟慮過,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便解釋道,“從前我們和朝廷也算相安無事,近兩月來,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朝中三番五次派人來追蹤、查問。我原以為不會有什麽大事,可是今早便有家人來報,說沿途都有軍船來往,而且,似乎是專為對付江山船而來。我們九個家族當中,已有好幾家遭受了突襲檢查;有幾艘內容不甚清明的船,已經被來查辦的軍士封了。”她歎了口氣,道,“眼下這個情況,我們可能也難得幸免。”

餘墨痕聽得心驚,心道她果然沒有猜錯,此事當真與朝廷有關。對於江山船而言,惹怒了朝廷恐怕是最為難辦的事情。可是,最近這段時間,她一直呆在柴靜流的船隊裏,竟然全然沒有在柴靜流身上感受到處於巨大的壓力下該有的焦慮。想來,這位年輕的女船主恐怕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子,在朝廷的虎視眈眈麵前,也能夠一麵主持船上紙醉金迷的歌舞酒會,一麵淡然從容地描畫一幅高潔空靈的蘭花。

餘墨痕心念一轉,心道柴靜流平日裏的這種淡定,或許更加顯出,此時的事態已經超出了她能夠處理的範圍。

柴靜流說著,便拉上餘墨痕,一同進入底艙內部。他們七彎八拐地走了一段之後,又沿著龍心附近的一處窄梯上行,最終登上了全船高處的瞭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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