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九十七章】王女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7135

餘墨痕完全弄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淩竟丞不是個徇私枉法之人。即便餘墨痕此刻站在淩夫人的對立麵,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將她革職。

何況,方才以諸位聖女的性命和層層槍炮威脅淩夫人的,難道不是淩竟丞自己?

更叫她想不通的是,淩艾是淩竟丞的親生女兒,居然也慘遭了相同的待遇。

餘墨痕對淩艾和淩竟丞之間的父女關係是有信心的,所以她選擇暫時保持沉默,聽從淩竟丞的安排。

這位機樞卿大人的話說得很嚴重,可是真正操作起來,倒是並沒有如何為難餘墨痕。

他雖然要求餘墨痕和淩艾卸下偃甲,跟千機弩火繩槍這些武器一並上繳,卻又把她們兩個送上了泛日鳶……有哪個突然遭遇降職的預備役能坐泛日鳶回帝都去?

泛日鳶是淩艾來時乘坐的那一座,在這個時候原本已經該回帝都去了。可是因為顏錚把操縱泛日鳶的家臣都臨時派去拖住裏正府上的衙役了,無人管理的泛日鳶隻好靜靜地等在院落之中。

顏錚這種旁逸斜出的任性做法,其實顯然已經違反了軍紀。可是淩竟丞聽說了此事之後,居然沒有因此責罰顏錚,而是直接指派顏錚押著餘墨痕和淩艾,以最快的速度回帝都去。

這樣一種不明不白又過於隨意的處理方式,實在不是做事向來清楚明白的機樞卿大人會做出來的事。

顏錚說過,他是有本事駕馭泛日鳶的;餘墨痕自己則能夠在一個對時之內把泛日鳶拆成一地零件,再用兩個對時完完整整地組裝起來。她即便沒有親自坐進過駕駛艙,在對泛日鳶的結構熟悉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倘若要臨時發難奪走這架機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淩大人就不怕他們攜帶這座內藏長槍短炮、攻擊力驚人的超重型機甲逃跑?

進了泛日鳶的艙室,隻剩他們三個人的時候,餘墨痕才終於有機會跟淩艾說上話,“淩大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淩艾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猜測道,“有時候,把人放在囚籠之中,是為了保護她們。父親此舉,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顏錚一臉不置可否的神情,難得地沒有再說出什麽火上澆油的言論,隻是將手一抄,笑道,“我也覺得淩大人沒有惡意。不過他既然不肯說這事情的道理,我也沒有理由全心全意地替他盡職。二位,你們要是想合力把這架泛日鳶劫了,我大概也是沒有招架之力的。”

餘墨痕雖然心中憂慮重重,聽到這話,也覺得有點好笑,她看了顏錚一眼,就道,“我得先謝謝你的支持。不過我和淩艾兩個,目前還沒有什麽大礙,懶得改變局麵,也就不用再給你添上一個‘連餘墨痕都打不過’的名聲了。”

她這也是實話。如今沒有偃甲的助力,完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她自認應該是和顏錚存在一些差距的。

淩艾卻道,“真要打起來,你們兩個誰勝誰負,倒也未可知。”

餘墨痕對自己的實力還沒有自信到如此程度,聽得此言,不由愣了一愣。淩艾卻好像隻是隨口一提,話鋒很快又轉向了別的方向,“依我看,咱們最好先遵守我父親的命令,回帝都看一看情況。我雖然不知道父親在想些什麽,不過咱們兩個突然被降職,恐怕和我母親有關係。”

“這還用說?”顏錚無奈地笑笑,“墨痕和憑之來收拾玄女教,最後卻欺負到了你母親頭上,你父親尋個由頭,把你們從此事中抽出去,也是理所當然。”

餘墨痕也覺得顏錚這話不無道理。

淩艾卻搖了搖頭,“我所說的有關係,並不是這個意思。”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解釋道,“你們或許也想得到。徐先生、元先生兩位前輩去世的時候,我母親受了很大刺激,於是就失蹤了。”

餘墨痕不由歎了口氣,麵上不禁露出了些許愧色。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失手殺了徐先生,才引出了這許多禍事。

顏錚看了她一眼,突然插話道,“大多數時候,咱們能夠守住的隻有當下,後果實在很難預料。你畢竟是為了救憑之的性命,不需要自責。”

餘墨痕有點失措地拍了拍腦袋,道,“怎麽連你都知道這事了?”

老孟畢竟是從機樞院除了名的人,與他有牽扯的事情,機樞院中人都盡量不會提起。即便出了人命,餘墨痕也以為此事會被當時在場的幾個人壓下去,卻沒有想到,顏錚這個身在局外的人也知曉了。

顏錚卻好像並沒有把這些事當做什麽禁忌,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莫名其妙給關了那麽久的禁閉,出來之後好像死過一次一樣,是個人都會關心的吧。”他飛快地瞥了餘墨痕一眼,道,“所以我就去問憑之了。都知道你們倆最熟。”

餘墨痕越聽越無奈,隻覺得顏錚怕是對她有什麽誤解。她縱然一直希望能夠和元憑之親近,卻時常覺得自己和元憑之中間有嘉沅江那麽寬的距離,永遠都越不過去。

淩艾對他們笑了笑,又繼續道,“我母親失蹤之後,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父親私下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知道母親很早以前與玄女教有染,由此才推測出母親或許在南方。之後不久,就有了玄女教突然作亂的事情。”

餘墨痕點點頭。淩夫人自己也說過,因為生了死誌,才專程來盡最後的職責,將玄女教發揚光大。

卻不知道她那“最後的職責”究竟是什麽。

淩艾說起這些事情,表情裏全是為人子女不得不承擔責任卻無力回天的無奈,“父親不好親自出麵,才請托了老陸先生,老陸先生則表示剛好想把你派出去走走,於是輾轉將此事托付給了你和憑之。他自己則派了人暗中觀察,以防雙方有不測。”

餘墨痕心道,陸諶果然是把她派出來散心的。陸諶找了那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是因為她和元憑之對蚩魯山一帶的傳說最熟才把他們倆派來……原來根本就是個幌子。

她想了想,就道,“我先前還覺得奇怪。元將軍和我前一天陷入困境,後一天你和顏錚便趕來了。現在看來,該是元將軍直接把求援的報告遞給了淩大人的暗探?”

餘墨痕能夠想到,她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任人擺布,元憑之卻絕對不會如此。他一定察覺到了淩大人在幕後的操作,隻是沒有告訴她罷了。

“正是如此。”淩艾點了點頭,“不過你們也大約知道,我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係不太好……父親總不想親自插手,所以就派了我來做援兵。至於顏錚……”淩艾突然笑了一下,看一眼顏錚,就道,“他一聽說我要來找你們,就主動請纓,非要過來幫忙了。”

顏錚把臉別向一邊,卻藏不住同樣紅起來的耳朵。他作出一副漠然的樣子,道,“我是早就看出此事有些問題,擔心你淩大小姐徇私枉法,對憑之不利,才專程過來看看。”

淩艾戲謔地挑了挑入鬢的長眉,道,“我從前怎麽沒發現,你居然這麽關心憑之?”

餘墨痕心道這話好像不太對勁,連忙尷尬地咳了一聲,就道,“照你這麽說,淩大人應該是最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人。”

“不錯,”淩艾答道,“所以我猜測,應該是帝都出了什麽變故,我跟你都牽涉其中。父親萬不得已,才親自出麵解決此事,又尋了個由頭,盡快把我們兩個送回帝都去。”

“這可就奇怪了。”顏錚道,“你們兩個除了都是姑娘家,簡直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一同參與了打擊你母親的任務,又怎麽會同時遭到如此嚴重、又沒有道理的責罰?”

餘墨痕也覺得顏錚這番話不無道理。論及家世背景,官職軍銜,甚至自身的聲望,她跟淩艾都絕對不是一個等級。

雖然她們兩個實力上的差距明顯在縮小,可是餘墨痕因為並不擅長表現自己,所以在機樞院的眾多預備役中,看上去很不出挑。淩艾則是從入機樞院起,就沒有跌下過任何考核的頭名。機樞院分派給她倆的任務,也很少有一致的時候。

善解人意如淩艾,念及這些真實存在的差異,也說不出什麽鼓勵餘墨痕的話來。他們想了一路,都沒有什麽頭緒。

直到回到帝都,餘墨痕才驚奇地發現,居然真給顏錚說中了。

餘墨痕去一趟南方,一個月都不到,帝都已經換了人間。

事情的開端,是那位廣受讚譽、也給朝野帶來了巨大影響的長公主,突然失勢了。

大齊帝國對於女人的態度,並不比圖僳人好上太多。機樞院、兵部這些地方會出現女子的身影,很大程度上,都是拜那位據說風華絕代的長公主所賜。是她以自身的德行,向大齊的子民展現了身為女子所能夠做出的成就;也是她花了巨大的力氣推動朝廷改革,才給了女子和男子一同為朝廷做事的機會。

雖然現在能夠真正入朝的官員中,並無任何一位是女子,對於大齊帝國而言,長公主所帶來的種種變化,也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可是長公主在完成這些事的同時,也與野心、權勢這些東西沾上了關係。這顯然不符合整個帝國對女子的期望。

長公主皇家貴胄的身份給了她許多庇佑,但終於有一天,就連皇室,也不再能夠容忍她的種種作為了。

皇室的事情總會層層隱瞞,傳到餘墨痕耳朵裏,再多的內幕也就剩點渣子了。餘墨痕聽到的那一點消息,就是長公主被認為犯下了謀逆之罪,如今已近收押於監牢之中,正在等待最後的判決。

這位公主的影響力實在巨大,所以她的失勢,便如同偃機當中最為核心的機件崩潰,引發了朝野上下一係列的變化。

其中之一,就是擁有官職和軍銜的女子,統統要被剝奪這些本該與女子無緣的職位。帝都的女官們,全都要被這種粗暴而無稽的處理方法,打回低人一等的原形。

餘墨痕隻覺大事不好。

她辛辛苦苦拚來的這一切,可能都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潮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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