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六十三章】告捷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5893

衛臨遠查到的信息相當詳細。據他信上所說,郎旺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才能,卻借著那塊珍貴的點金石,在陳老板的商隊裏換來了一個不錯的職位。而且這個人嘴皮子功夫不錯,平素又重義氣講胃口,在商隊裏很有些威望,也頗得陳老板歡心,因此很受器重。

餘墨痕之前讀到這裏的時候,心裏其實還不置可否。陳老板老奸巨猾,他所表現出的重用,未必就是真的重用;至於郎旺,在她自己的印象裏,依然是蚩魯山上那個懟天懟地誰也不服的莽漢,這人油腔滑調是真,能討人歡心就不一定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人的性格總是會變的。她自己這一路走來,就常常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性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郎旺遭遇過的事情,未必就比她少。再加上郎旺先後經曆過約呷和塗廉的死,或許他當真變得沉穩、親和了些,也說不定。

真正叫餘墨痕生出信心的,還是衛臨遠寫在後頭的話。

他說郎旺果真如餘墨痕信中所說,是個很重錢財的人。衛臨遠自己反正財大氣粗,一向認為能用錢解決的事就是最簡單的事,因此他按照餘墨痕的計劃,以替元憑之追查點金石為由,找到郎旺接上了頭。曉之以情,動之以巨額錢財,以千金為諾,硬生生把郎旺拉到了己方陣營。

衛臨遠和郎旺雖然都是餘墨痕的老熟人,他們兩人之前卻沒有什麽交情。“你這種讀書人肯定很難理解,”衛臨遠的信和他本人說話的口吻一樣,天馬行空,無拘無束,誌得意滿,“這就是有見地的商人之間的臭味相投”。

他寫信的時候,已經通過郎旺,摸到了山匪的千歲金來源——果然就是陳老板私販的貨。不僅如此,他們連儲存地點、運輸途徑這些關鍵信息,都已大致有了數。

餘墨痕一麵歎服衛臨遠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出了腦子,超額完成了她布置的任務;一麵擔心他會把這麽大一筆資財算到她頭上。她之前在信中囑托衛臨遠花錢買通郎旺的時候,還打算腆著臉跟鎮南軍報作公費。

沒想到,衛臨遠信裏直說了,買通郎旺的那筆錢就算是他為大齊帝國的江山出一份力,也不枉他那在朝為官的未來丈人給他行過的無數方便。況且衛家在瓊門的產業被點金石和千歲金的事情打擊得千瘡百孔,能好好收拾一頓陳老板,衛臨遠自己也開心得很。

在元憑之和顏錚麵前,餘墨痕隻添油加醋地稟報了衛臨遠的報國之心,全然把自己那點摳門的小心思略了過去。她一麵說,心中一麵慨歎,衛臨遠已經不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了,他變得這般可靠,行動這般迅速高效,似乎隻是一瞬間的事。

“聽起來確實靠譜,”顏錚總算服了氣,將手一抄,道,“你倒是認識不少有意思的人。”

“小餘這樣又聰明又堅韌的孩子,人們總是樂意結交的。”元憑之信手拈來地誇了餘墨痕兩句,又道,“這果真是個好消息。隻是我尚有一點疑慮。臨遠能用錢打動這個郎旺,旁人或許也能。這種合作,似乎脆弱得很。”

顏錚也點了點頭,“千歲金之事,實在緊要得很。這個人若是靠得住還好,若是靠不住,沒準是個麻煩。”

餘墨痕就道,“其實我早就有個主意……隻是還得請元將軍定奪。”

元憑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但說無妨。”

餘墨痕道,“以我對郎旺的了解,他對於錢財如此執著,多半是因為過了太多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從前說過,從事這些時時刻刻都要準備送命的勾當,隻是因為沒有別的本事糊口。所以我想,倘若我們能給他一份穩定的職位,或許更具有誘惑力。”她頓了一下,道,“所以我的打算,是把郎旺安排到京畿的衙門,做個差役之類。這類職位的餉銀雖然不高,但總比他在商隊裏出生入死要穩定得多。”

“真有你的。”顏錚戲謔道,“自己還是個沒編製的預備役,就開始替別人謀劃前程了。”

餘墨痕頗為光棍地攤了攤手,道,“我也知道自己沒這個權力,所以才鬥膽說給你們聽聽。若是不成……”她頗為心痛地閉了閉眼睛,“那就隻能繼續讓衛臨遠花錢了……”

元憑之見狀,不由笑了一下,就道,“你這個提議其實不錯。倘若郎旺能替咱們斬斷那批千歲金的源流,便是一筆相當大的功績。將來要給他安排一個小職位,自然再容易不過。”

得了元憑之首肯,餘墨痕和衛臨遠越發放開手腳做事了。

餘墨痕守在鎮南軍大營,日日和元憑之和顏錚通消息,留意山匪的動向;衛臨遠則奔走於瓊門縣,一邊重振衛家在此地的基業,一邊把餘墨痕不斷遞給他的各種主意付諸實踐。

這兩個年輕人,僅以書信聯絡,居然完成了一樁堪稱“強強聯手”的合作。

衛臨遠來到瓊門,原本就是為了解決點金石一事。所以他從臨海縣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做足了準備,帶上了大量人手和資財,還從背後經驗老道的家族長輩那裏獲得了不少有用的建議。再加上他抵達瓊門之後雷厲風行的一通整頓,衛家之前承受的打擊,反而成為了揪出雎屏山一帶私販千歲金的商人的突破口。

有整個衛家在背後支撐,衛臨遠有錢,有人,加上有餘墨痕和元憑之調用鎮南軍的力量為他提供支持,又得了郎旺這樣一個穿針引線的關鍵人物。坐擁如此豐厚的資源,隨便什麽人都能有不小的勝算。加上衛臨遠的頭腦近年來超速成長,頗有點本事,於是他不僅端掉了陳老板,還乘勝追擊,一舉完成了斬斷雎屏山一帶千歲金暗流的大業。

餘墨痕很為這成就咋舌,元憑之卻告訴她,衛臨遠這一手雖然做得相當漂亮,卻也不算離奇。

雎屏山一帶私販千歲金的暗流,據元憑之形容,就如用山中錯綜複雜的地形一般,看似紛亂,其實很成體係。

陳老板這種需要親自領隊去蚩魯山給他手中的千歲金安一層背景的人,顯然並不會擁有多麽龐大的基業。所以他的商隊,其實隻是這個體係中不大不小的一支,有點野心,但是沒有成大氣候。這樣一個人,最多有點自保的本事。

可惜,在這件事情上,陳老板因為決策上出現的一係列失誤,根本連自保也沒有做到。

從他不自量力地用千歲金算計衛臨遠那個麵對重利失了判斷的堂兄開始,站在老板對立麵的,就是以衛臨遠為代表的民間巨商,和以元憑之為代表的朝中重臣。

這兩股力量強強聯手,就已經不是陳老板能夠匹敵的了。再加上陳老板自作聰明,他想保下張二狗,又不敢對付元憑之,專挑餘墨痕這個舊相識下手,居然失策地親自把郎旺送到了餘墨痕麵前。

可能從那一刻起,對於陳老板手底下這一支僥幸存活了太久的暗流而言,分崩離析的命運就此成為了既定的事實。

而陳老板的產業,又與整個雎屏山暗流體係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緊密聯係。這種斬不斷的聯係為他過於強大的敵人提供了進一步滲透的便利,最終導致了暗流體係的徹底崩潰。

就此失去了動力來源的山匪,在幾乎永動的帝國偃甲部隊麵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顏錚後來提起這事的時候,隻說他從來沒有打過實力差距如此懸殊的仗。戰局發生逆轉的時候,顏錚那點壓抑許久的慈悲心突然作祟,甚至覺得自己有偃甲傍身,欺負了山匪;然而一想到從前山匪仗著那些暗流裏撈來的千歲金如何折磨鎮南軍,顏錚對敵的手便再也沒有放鬆過。

商場上有衛臨遠,戰場上有顏錚,大營裏還有個元憑之統籌大局。餘墨痕縱然借由郎旺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卻逐漸產生了一種自己已然退到局外的錯覺,於是在大局已定的時候,她便早早退回了軍械庫,一門心思折騰那支千機弩去了。

所以,元憑之親自把捷報傳達給餘墨痕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居然還是那種透著傻氣的呆滯和羞怯。

元憑之給她這副模樣逗得一樂,就道,“我先前還覺得,你這段時間以來長進了不少,當得起‘獨當一麵’這四個字了,現在看來,還差了點東西。”

餘墨痕聽著便有點失望了,低著頭道,“還請將軍明示。”

“不必緊張。你唯一欠缺的,就是自信。”元憑之拍了拍她,道,“別總是這麽垂頭喪氣的了。”

這種時候,餘墨痕向來隻有傻笑的份。

元憑之見慣了她這副永遠在狀況外的形象,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便道,“這一仗,基本已經打完了。咱們很快就可以回帝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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