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六十一章】同心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789

衛臨遠顯然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立刻道,“元將軍跟你說了多少?”

“他什麽都沒有跟我說。”餘墨痕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她有時候會錯覺自己跟元憑之關係很親近,然而每次不過多久,那種幻象的泡沫便會悄無聲息地破碎。

衛臨遠就道,“我總覺得,至少這件事情上,元將軍好像不太願意把你牽扯進去。不然,他千方百計地把你帶過來,怎麽剛剛輪到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他自己卻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立馬就跑掉了?”

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其實更像是陸諶會做出來的事情。不過餘墨痕聽得衛臨遠這一番話,心下居然安穩了不少,精神立刻振作了幾分。她抬起頭對衛臨遠道,“既然你知道的比我多,那剩下的事情,不如就先聽你安排。”

“也好。”衛臨遠點一點頭,“你們鎮南軍親自抓的人,不用過衙門那一關。按照元將軍所說,張二狗是要給押回戰俘營的。”他分析道,“從瓊門回雎屏山,路途怕是有些遙遠。南平的老板既然能把張二狗推出來做這個傀儡,恐怕不會輕易放棄掉這枚棋子。根據元將軍的意思,咱們不妨兵分兩路,你跟著軍士們回去,一路上多留意是否有人劫囚,至於我呢……”

餘墨痕脫口道,“你是不是要留在瓊門商會,盯著那群古裏古怪的老頭兒?”

“你真不愧是元將軍的學生,想出來的主意都跟他一模一樣。”衛臨遠看她一眼,點頭道,“我家在瓊門的商鋪因為這事很受了一點打擊,我反正也得留下來整頓家中生意。”

“你不也是如此?咱們三個,也算是英雄所見略同了。”餘墨痕難得有興致跟衛臨遠互相吹捧一記,說著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又接道,“這其實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看那商會主人,總覺得有點古怪……既然張二狗能混入瓊門商會,咱們的確應該在這裏留個人。”

她的聲音突然弱了下去,最後一句模模糊糊的,“……而且我其實不是元將軍的門生。”

“門生什麽的,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衛臨遠笑道,“元將軍可跟我說過,他從在哀葛的時候起,就把你當成他最出色的學生了。”

餘墨痕沒有說話,隻幽幽地歎了口氣。

衛臨遠居然也跟著歎氣,道,“真沒想到,咱們這麽久沒有聯絡,才剛見麵,就又要告別了。”

餘墨痕也有同感,卻突然笑了起來,“喂,你究竟跟傅家的小姐成親了沒有?”

之前在臨海縣的時候,餘墨痕就看出來,衛臨遠對他那個剛見麵的未婚妻傅小姐很是動心。想來這樁婚姻,雖然隻是依從父母之命,卻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衛臨遠的表情卻突然有一點尷尬。

“琬琬她……”衛臨遠說起傅小姐,眼神裏依然寫盡了執迷,看來他仍是很喜歡人家的。可是他忽然又沒再說下去。

這一番糾結,看得餘墨痕心裏一緊,很擔心這樁婚事遇到了什麽挫折。

衛臨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些日子,我們兩家都忙碌得緊。反正,琬琬嫁過來的時候,我會請你喝喜酒的。”

餘墨痕看著衛臨遠的神情逐漸恢複了明朗,才鬆了口氣,一邊腹誹自己就不能盼衛臨遠點兒好,一邊笑道,“這感情好。到時,我一定給你備一份厚禮。”她忽又想起衛臨遠的父親從前給她的警告,不由又道,“不過酒席怕是沒辦法去了。”

“喲,守財奴肯給我送禮,真是難得。”衛臨遠笑道,“不過,你為什麽不能來?你在機樞院,還隻是個預備役吧?就已經如此繁忙了?”

衛業醇當年那番話,始終是餘墨痕心裏的一根刺。她不想在衛臨遠麵前提起此事,便順著衛臨遠的話打了個哈哈,隨口糊弄了過去。

餘墨痕本著一顆向元憑之看齊的心,把瓊門的事情全都托付給衛臨遠,自己跟著羈押張二狗的幾個軍士一道回雎屏山去了。

這一行人畢竟也算是出公務,不需要風餐露宿。回程路途不短,眼見快要入夜,幾個軍士便找了間合適的客棧住下,隻訂了兩間打通的屋子,輪著班的看管張二狗。

餘墨痕雖然是個姑娘家,此時畢竟作男子打扮,她本身也沒什麽拘束,心思又都放在看押張二狗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那房間。

她原以為張二狗會試圖與自己攀攀過去的交情。然而張二狗看她的表情始終隻是一臉驚恐,看女鬼似的,全然沒有當初從蚩魯山上下來時言笑晏晏的樣子。

餘墨痕倒也樂得如此。她原本對張二狗印象不錯,然而如今兩人站在了完全敵對的位置,原本淡薄的交情,還是不提的好。

果然不出元憑之所料,傍晚的時候,客棧的小二便通報說有人來訪。

餘墨痕叮囑幾個軍士在裏間好生看管張二狗,她為了保險起見,又帶了一個人到外間來迎客。

她一出來,就看見那支救下她的商隊裏,被稱作“老板”的人走進來徑自坐下,身邊還帶著一個仆從。

這個仆從,餘墨痕竟然也是見過的。

他們隻見過一麵,但餘墨痕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忘記那張臉。

這人正是從前在西涼官驛把餘墨痕騙上江山船的小廝。

餘墨痕原本還有些忐忑,看見這兩個人,當即氣得笑了出來,“真沒想到,老板你經營商隊之餘,居然還有江山船的產業。”

老板倒也平心靜氣,“小趙是我的人,江山船可不是我的船。這事反正你將來也可能知道。我既然是來談事情的,就要開誠布公。我把小趙帶來,就是表一表誠意。”他沒有理會餘墨痕嗤之以鼻的表情,隻是仔細將餘墨痕端詳了一遍,又道,“我也沒有想到,我從蚩魯山中救下來的那個小姑娘,竟然命大的很。不僅活著離開了江山船,還改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機樞院的學生,鎮南軍的將士。”

“老板這話隻說對了一半。我的確命大,不過能從蚩魯山中爬出來,靠的一半是運氣,一半是本事。”餘墨痕原本還擔心,自己念著這商隊老板的恩情,或許會一時心軟,誤了元憑之的事。可她如今卻發現把她推進火坑的居然也是老板,心裏那點道德上的背負立刻消散了,“我固然受了你們商隊幾日照顧,不過既然送我上江山船的也是你們的人,咱們之間的恩怨,就此兩清了。”

“我從前就跟你說過,我絕對沒有以恩相脅的意思。”老板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我此番前來,不過是來跟你討要一位故人的公子。小張的父親托我帶他出來經商,我若不把這孩子平安帶回去,豈不是德行有虧。”

餘墨痕自離開哀葛以來,一路也見識了各式各樣的人,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臉皮比城牆還要厚的款式。

她不屑於多跟老板費口舌,隻搖頭道,“我不關心你們這些假仁假義。你要帶走張二狗,先得說清楚雎屏山的山匪手中那批千歲金的來源。”

老板就道,“我們從蚩魯山中把千歲金帶出來,在西涼官驛接收官府查驗,這都是你親眼所見。我不知道你是哪兒聽來的瞎話,非要把這事栽到我頭上。”他很坦然地看這餘墨痕,“我就明說了吧。我那批千歲金畢竟燙手,早就賣給了衛家。至於那位死了的衛大少爺如何將真金弄成了假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賴不得我。”

這話說得實在無賴得很。餘墨痕也不打算跟他打口水仗,便道,“老板既然給不出我想要的東西,那也沒什麽好談的了。”說著便扭頭對那個拖出來充場麵的高大軍士道,“送客。”

“且慢。”老板忽然道,“之前元將軍前來找小張,為的是一塊點金石。姑娘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這點金石是如何到了我們手裏?”

“不想。”餘墨痕雖然記掛著從前一道上蚩魯山的幾個人,此刻卻萬萬不能在老板麵前露了怯。她說著便轉過身要往裏間走。

老板卻道,“看來姑娘如今入了軍籍,是貴人多忘事了。小塗,你再不進來,怕是就見不著你這位舊相識了。”

餘墨痕腳步不由慢了下來,就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裏帶著點為難。

“……瑟勒。”

餘墨痕心下驚詫極了,卻隻是緩緩頓住腳步,不動聲色地回頭去看。

沒有熟識的人在場的時候,她偶爾也能爆發出一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演技。

老板之前喊來人作“小塗”,可是走進屋裏來的,卻明明是郎旺。

餘墨痕暫且把心頭的疑惑壓了一壓。

她能夠想象得到,老板知道跟元憑之一起來的人是她之後,肯定著意打探過她的底細。她跟郎旺的交情,無論如何都是瞞不過去的;但這交情的深淺,老板卻不一定知道。

“是你。”餘墨痕冷言冷語道,“你叫塗什麽來著?”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塗同。”郎旺憔悴了許多,就連過去浮在臉上的那種油滑,好像也被苦難磨出了粗糲的底色,“兄弟同心的同。”

“兄弟同心?跟誰兄弟同心?塗廉嗎?還是約呷?”餘墨痕臉上的表情很是嘲諷,“兄弟用命換來的點金石,你竟然拿來騙別人的命。跟你同心的兄弟們知道嗎?”

老板立刻道,“你不要栽贓。”

餘墨痕根本沒打算搭理他。

郎旺卻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塗廉……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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