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的在這?前廳來客,你還不快去瞧瞧?”
天際飄忽的黑雲已然籠罩上空兩三日,連續半月雨下來,院子裏也著實沒了什麽景色好觀的。
雲蓁站在窗台下,瞧著外頭細密飄下的小雨。
原本想要關上的雙手微微一頓,側耳聽了過去。
“怎的?”
“今兒個來了哪個客人?”
“你還別說,陳玉王瘦削了些後,眼瞅著竟是比咱們王爺還要俊美上一些。”
“可不是,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竟是瘦了這麽許多,原本五官被肉擠得瞧不出什麽輪廓來,現下瘦下來,卻覺著與王爺便有幾分相似。”
“可我怎的覺著,陳玉王若是再瘦下些,比王爺還要俊美幾分?”
相攜走來的兩名丫鬟似乎不曾想到路過窗台瞧見了雲蓁,其中一人拉了另外一人得衣袖,得了提示,開口發花癡的那個丫鬟抬起頭來,乍一眼瞧見雲蓁的存在,嚇了一跳。
兩人忙低頭,不敢吱聲。
雲蓁像是不曾聽到那些般,表露的並無半分異樣。
伸手關上了窗,她轉過身子,抬眸便瞧向了靜靜坐在繡踏邊上,繡著木槿的趙沁繡,趙沁繡今兒著了一襲芙蓉色的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腳上穿一雙寶相花紋雲頭錦鞋,旁邊是一個鎏金百合大鼎,裏頭冒著暈暈的白煙。
興許是覺察出了雲蓁這眼底的奇異神色,趙沁繡不由疑惑的抬起頭,經由這些天的調養,她氣色恢複了許多,此刻麵頰酡紅,抬眸向著雲蓁這個方向瞧過來。
“怎的?”
雲蓁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緩緩搖了搖頭。
而後她便斯條慢理的從袖中掏出先前小九得空塞給自己的信件,攤開仔細瞧了幾眼。
這半個月時間,小九長期徘徊於安瑞王府裏頭,傳遞消息。
原本小九還會冒頭,隻為了瞧上趙沁繡幾眼,隻是越到後頭,小九便越發沉默。
現下,就連傳遞消息,也隻是挑個雲蓁在的時刻,親自送到她手中。
雲蓁也瞧得真切。
知曉小九怕是已然消了心思,畢竟她這些日子觀察下來,趙沁繡對小九的疏離態度,她心中也清楚的很。
小九與她,怕是不可能的。
趙沁繡眼見雲蓁拆開信件,手下的動作也未免頓了頓,站了起來。
經過這半個月下來的調養,她身子骨也好了不少,再加上入夏以來,衣裳越發單薄,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給勾勒了出來。
“不知郡主到底是如何打算。”趙沁繡踏著小碎步,裙擺飛揚間已然站在了雲蓁身側。
她的容色原本在泠國內便是一絕,這半個月下來的調息,雖說未曾將養到以往的體態,但美人入骨,一舉一動便如同畫中女子般,著實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雲蓁伸手將手中的信件交遞給了趙沁繡手中。
雖不知,皇甫珩對她藏匿在泠國使團意圖回京的消息信了幾分,但皇甫珩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這半個月下來,已然派遣了三波殺手。
雖說來勢洶洶,但卻因為多少有陵蘭使團一並同行,他略有些收斂。
“半個月沉寂下來,也大抵應當讓那位陳景王,覺著郡主你不在國內。”趙沁繡一目十行的掃過後,似乎橫豎都想不明白皇甫珩到底是個什麽想法,不由開口問道。“皇甫珩這乃是不計後果?”
“許公子本就在南唐裏頭出了事。”趙沁繡目光一凝。“若是這一批泠國使團在南唐境內盡數滅了,那日後,南唐與泠國,便是個不死不休的下場。”
“皇甫珩這是想要做些什麽?”
雲蓁的眸光輕飄飄與趙沁繡的接觸了一下,唇角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答反問道。“就算是沒有這一出。”
“泠國與南唐的關係也到了無法緩解的地步罷。”
“這幾批所謂的殺手,不過乃是探路石罷了。”雲蓁似笑非笑道。
“你當真以為皇甫珩這是為了滅盡使團方才幾次三番派出殺手?”在趙沁繡的矚目之下,雲蓁緩緩搖了搖頭道。“他不過是在作秀給蘭澤看,或者說,給陵蘭瞧罷了。”
“他的意思不過是。”雲蓁頓了頓,雙眸微微一眨。“這乃是我南唐與泠國之事,陵蘭若是想要保持中立,最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聽到此番,趙沁繡麵上神色不由略顯的有些古怪。“那麽我瞧著這信件上所說,那陵蘭世子,好似也攙和了進來。”
雲蓁唇邊溢出一抹輕笑,陵蘭若是來了旁人,她是估算不到陵蘭到底是願意分一杯羹,還是願意搭一把手,但是偏生,來的乃是蘭澤。
蘭澤乃是個什麽性子?
他那裏肯吃虧?皇甫珩原先為了保住自己,不惜當著他的麵,搞一出刺殺,若是未曾波及到他,蘭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也就罷了。
偏生蘭澤受了傷,在皇甫珩那處吃了個小虧。
這皇甫珩又搞出這麽一出,明裏暗裏的威脅蘭澤,蘭澤哪肯罷休?
若非是顧忌陵蘭不可輕易表態,蘭澤哪裏肯這般容易放過他?“蘭澤不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現下皇甫珩偃旗息鼓,待到使團與陵蘭拆分,方才是重頭大戲。”雲蓁眸光微寒,至於為何,皇甫珩能夠如此肆無忌憚。“不過是因為。”
“現下南唐與泠國的關係已然如履薄冰,既然已然有了借口,又何須顧忌這些?”
雲蓁冷笑一聲。“死了一個許文暉,南唐站不住腳,但卻又不至於與泠國直接撕破臉皮。”
“但若是泠國使團盡數都在南唐內滅盡。”雲蓁抬眸與趙沁繡對視,接下來的半句話,雖未說罷,但是趙沁繡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泠國使團在南唐全滅的話,泠國是定然要宣戰的。
南唐這步棋,下的十分絕,畢竟都已然將理由送到了泠國手中,不論泠國現下內政如何,若是不宣戰,傳回消息,未免會被諸國人嗤笑,泠國屆時抬不起頭來,到了最後,需要穩定人心,於情於理,還是會向南唐宣戰的。
可泠國現下乃是個什麽情況?現下宣戰,不免是自己拱手將肥肉送到了別人嘴中。
南唐得到宣戰,雖說理虧,但到底是有了緣由。
自古成王敗寇,隻要贏了,旁人如何議論,又有何關係?
“居心叵測。”趙沁繡沉默了許久,方才從喉口吐出這麽四個字來,雲蓁這些東西從未避諱過她,她仔細琢磨了一番,便曉得了皇甫珩當年乃是奉了南唐陛下的命令方才潛入泠國。
而她們趙家,乃是皇甫珩為了崩解泠國政權的一顆墊腳石罷了。
沒想到小小的國破家亡,竟是到了最後,成了一場驚天的陰謀。
雲蓁也知曉趙沁繡為何得出這個結論,她也未曾開口解釋什麽。
“那麽,郡主沉寂了這麽久,現下,又是做何等打算?”趙沁繡琢磨了片刻之後,不免開口問道。
雲蓁的眸光微微一轉,伸手接過趙沁繡遞過來的信件,開口道。“既然陳景王以為,我已然不在京都。”
“那麽也是時候給他添上些堵了。”為了修生養息,她臨時改變計劃,讓那些人僅僅將陳景王藏匿軍資的兩個地點給呈送給了南唐陛下,其餘的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了,就是等同於幫陳景王證明自己的存在。
畢竟,若是這般輕易的便讓陳景王折了手裏的權,將他的所有一切都送給了南唐陛下。
她又沒什麽好處。
反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位南唐陛下,她怎麽可能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畢竟,泠國落到如此風雨飄零,政權不穩,其中的幕後黑手,可是有南唐陛下的一份,於情於理,也不該讓這位南唐陛下位置坐的如此穩才是。
況且,皇甫珩十有八九向南唐陛下袒露了自己的存在後,便直言不諱說,隻要自己這位輕凰郡主死在南唐之中,怕是再怎麽,雲修都會派兵為自己討回公道。
沒有巨大的利益在前,南唐陛下又怎肯如此輕易的便放過與自己已然隔了心的陳景王?
若非是有南唐陛下的首肯,皇甫珩又怎敢如此囂張的在南唐之中,對泠國使團下手?
他就是有了支持,方才能如此囂張。
她就姑且,讓皇甫珩再嘣遝兩日。
“皇甫珩萬般狡詐且十分多疑,我們在這南唐之中,畢竟無所依靠,唯有借力打力。”雲蓁頓了頓,仔細思量了半刻,想起剛才聽到那兩名丫鬟所言。
抬眸瞧向了趙沁繡,猶疑了片刻,方才開口問道。
“陳玉王乃是個何種人物?”
“你可清楚?”
想到陳玉王,趙沁繡原本波瀾無驚的眸底不由泛起了一陣漣漪,她下意識偏頭躲開了雲蓁的目光,靜靜垂眸道。“我與陳玉王的交際不多。”
“唯有,那幾日而已。”
雲蓁一直不曾開口詢問趙沁繡為何那幾日時間,便被折騰成那副模樣。
從趙沁繡身形消瘦,但身上並未有多少傷口來推斷,趙沁繡十有八九並未受什麽折磨。
並且,雲蓁與陳玉王交集不多,但是瞧著陳玉王那個憨厚的性子,怕是對趙沁繡也是萬般上心的。
否則,陳玉王那種膽小懦弱般的性子,又怎會冒險與陳景王合謀。
明明隻要是略略動些腦子,怕都是會明白,陳景王這平白替他一番謀劃,怕也是不安好心。
隻是這陳玉王卻好似被這美色迷了心智似得。
瞧出了趙沁繡麵上的不自然,雲蓁自然也不會討嫌般的湊上前,略略點了點頭,便未曾再追問了。
隻是,她心裏頭已然有了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