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裝飾豪華而舒適的馬車緩緩前行,蘭澤神態慵懶的從馬車裏頭鑽了出來,目光在送行之人的身上流轉了一圈,笑眯眯的開口道。“雖說時間短了些,但是與王爺倒是相談甚歡。”
蘭澤說話間已經站在了車轅上,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安瑞王的肩膀。
安瑞王麵上一直端著個笑意,就算是蘭澤現下的舉措不合禮數,但到底他懶得與蘭澤計較那麽許多,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點了點頭道。“與世子交往時日不多,但小王卻覺著惺惺相惜,此生怕是再難遇世子這般的知己了。”
蘭澤瞅著安瑞王麵上裝出來的可惜神色,心中不由暗罵這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比自己還要高深,但麵上笑意卻是又加深了幾分。
連連哀歎,仿佛兩人這些天的交情多麽深似得。
兩人又攀談了兩句,說話間安瑞王的目光下意識在蘭澤垂在身側的那隻手上流轉了一圈。
蘭澤傷在手臂,因為衣袖寬大,故而淡淡這樣瞧,倒是也瞧不出什麽,隻是他湊近了一些,安瑞王能夠清晰嗅到他身上浮出的,淡淡的藥香。
蘭澤似乎不曾注意到安瑞王的目光一般,他下意識的回眸,瞧向了後頭跟著來的車隊。
他眸光微微閃了閃,表露的甚是訝異。“泠國使團也是今日折返回京?”
安瑞王觀察了一下蘭澤麵上的表情,覺著好似不似作假,他頜了頜首道。“不錯。”
蘭澤在原地駐足了片刻之後,僅僅是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倒是沒有上前攀談的意思。
這乃是在安瑞王的意料之中,畢竟泠國使團裏頭,能夠跟蘭澤說的上話的鎮南王下落不明,另外一名則又年紀輕輕便命喪黃泉,蘭澤跟泠國人交際本就不多。
現下不上前打招呼,也實屬正常。
“此去一別,下次便輪到本世子做東,王爺莫要忘記本世子才是。”
這些話,都不過是些客套話罷了,兩人心知肚明,但是麵上卻是絲毫不顯。
蘭澤身子縮回馬車後,掀起馬車車簾向著後頭緩緩行駛而來的車隊瞧了一眼,便下令道。“走吧。”
他聲音雖說懶散,但是麵上神色卻甚是凝重。
馬車裏頭候著的,乃是他貼身的小廝,瞧見蘭澤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斟酌了片刻之後,開口問道。“世子,便如此算了?”
蘭澤掉頭瞧了男子一眼,眉梢微微一揚,下意識伸手覆蓋上自己的傷處。“這裏畢竟乃是南唐境內。”
“你還想讓本世子如何?”就算是這樣的場景下頭,蘭澤也好似控製不住自己一般,撫了撫自己的麵龐。
似真似假的感歎了一句,開口道。“若是他們瞧上了你家世子我的絕色美貌,不肯放行。”
“可如何是好?”
那男人被自家世子這麵皮給堵得無話可說,猶豫了片刻之後,掙紮著低聲的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
蘭澤開了一句玩笑話後,麵色卻是逐漸沉寂了下來,眸光飛速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之後,他仿佛才下了什麽決定一般。
蘭澤抬眸瞧了自己的小廝一眼,而後開口道。“傳消息回國。”
接下來的話,因為蘭澤刻意壓低,幾乎堙沒在了車軲轆不斷的滾動之中。
那小廝麵色凝重的出了馬車,徒留蘭澤一人坐在馬車之中。
蘭澤摸了摸自己的下頜,目光深遠,也不知想起了誰,突然低笑了一聲。
“那丫頭倒是有趣的緊。”他自詡聰明,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被雲蓁耍了個團團轉。
那丫頭倒是有趣的緊,但是太過聰明了,他可是招架不住。
都道是無福消受美人恩,蘭澤搖了搖頭,下意識便叫喚了一句。
“明萱。”
蘭澤撫了撫下巴,心中暗道。
其實,他也隻是吃了些暗虧罷了,若是當真迎麵對上,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蘭澤如此一想,又覺著有些可惜。
“隻是可惜啊,怕是晚了些。”
在蘭澤尚且在喟歎之際,下一秒一名女子鑽了進來,瞧見蘭澤後麵上浮出一抹古怪之色,別別扭扭的靠近了一些。
“你在幹什麽?怎的在外頭磨蹭了如此之久?”
蘭澤斜眼瞧了瞧這個別別扭扭的女子一眼,心中不由覺著,這女子有些時候還是愚笨些好,省的,每日裏頭心思還得猜來猜去的。
聽出蘭澤話中的不滿,明萱眼皮一跳,麵上勉強擠出一個笑來。“無事無事。”
趁著蘭澤收回視線,明萱不由嘟囔道。“這不是進來了麽,怎麽搞的好似要吃人似得。”
.....
送走了陵蘭使團,安瑞王並未先行離去,而是站在原地,等著後頭的那些人迎上來。
畢竟就算是他避之惟恐不及,但是這車隊已然行進到了身側,他總不能見著就躲?
隻是不同於陵蘭使團裏頭還算溫馨而肅穆的氣氛。
泠國使團裏頭,便顯得未免太過冷寂而頹唐了,那些人抬眸瞧向安瑞王的眼神,也不是那麽和諧。
若非是要護送許公子的屍首回國,單單這些人怕是不願回國的。
安瑞王被這些人同仇敵愾的目光盯得頭皮一陣陣發麻,不由退了幾步,眉梢微微一揚,就算他交際手腕如何高明,被這般瞧著也難免不知如何開口。
安瑞王瞧著泠國使團車隊緩緩離開,還未來的及鬆下一口氣,卻發覺那車隊竟是緩緩停了下來,第一輛馬車裏頭鑽出來的男子白衣素裹,麵無表情的瞧了安瑞王一眼。
“原是安瑞王。”
安瑞王額角一抽,下意識倒退了一步,瞧著這名男子的模樣,怕都是來者不善,他一時竟是不知擺出個什麽表情。
仔細瞧了一眼這名男子,覺著有些眼熟,不由搜腸刮肚的在腦中回憶了一圈,終於是尋出了這人的資料。
好似乃是這位逝世的許大公子的副手,名叫程昱?官銜是什麽,他也記不太清了。
隻是這位在國宴上不曾開過口,給人的印象不深,故而還得安瑞王思忖個半天。
安瑞王斟酌了半晌,方才憋出幾個字道。“節哀。”
卻不妨這兩個字,卻好似觸及到了什麽一般,程昱眸泛出血紅,死死瞪著安瑞王,重複道。“節哀?”
安瑞王被這氣勢逼得退了一步,萬分尷尬。
“好一個節哀。”程昱不住點著頭,麵上的笑容,讓安瑞王隻覺得身上一陣發涼。
隻是到底,程昱控製住了自己,轉身拂袖便要離去。
“今日一別,勞煩安瑞王稟呈南唐陛下,此事,我泠國定然是要討回個公道的。”
安瑞王啞了聲,一時不知如何回複。
想來,程昱要的也不是安瑞王的回複,接過一旁人手中的馬鞭,翻身便要上馬。
安瑞王鬆了一口氣,側身讓開。
他也著實想不明白,不知父皇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竟是將事情鬧成這副模樣,好好的喜事,被攪合成了喪事。
這泠國日後若是要個解釋,可要如何是好?
隻是程昱才剛剛坐穩,便隻聽身後陡然傳來幾聲馬匹接近之聲,被聲音驚動,眾人齊齊向後瞧去。
卻發覺那些人已然逼到了近前,因為劇烈奔馳的駿馬長鳴一聲,塵土飛揚,一時揚起的風,卷起了馬車的車簾。
便在此刻,那馬匹好似陡然失控了一般,猛地一甩。
將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正好將那人甩進了馬車之中。
“啊!”裏頭坐著的人好似被嚇了一跳,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在場眾人都被這等變故嚇了一跳,騎在馬上的程昱當即變了臉色,一踏馬背,便上了馬車車轅,一把便將滾進了馬車之中的男子給揪了出來。
“你們幹什麽?”
將男子丟了出去,程昱麵上好似凝了一層霜般。
“你們莫要欺人太甚。”
那男子不敵程昱的手勁,也好似未曾抵抗便被程昱給揪了出來,他磕磕巴巴的跪在地上。“饒命,饒命。”
“此事並非我本意。”
隻是程昱哪裏會聽這男子的解釋,一甩馬鞭,重重的擊打在車轅之上,瞪著一雙眸子。“你們南唐未免欺人太甚。”
安瑞王眼見程昱盯著的乃是自己,心中不由覺著甚是憋屈,瞧了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眼,開口道。“此事理當乃是巧合。”
“巧合?”這個字眼明顯是刺激到了程昱。
“你們南唐當真是甚多的巧合。”程昱冷笑連連,攥著馬鞭的手死死掐著。“這也是巧合,那也是巧合。”
“你們莫不欺我泠國無人?”
安瑞王下意識退了一步,頗為心驚的瞅著男子,似乎生怕男子會突然撲上前來。
心中同時浮出一抹不耐煩之色,不過到底是他們理虧,畢竟這泠國使臣在南唐境內出了事故,若非是這屍首不能多留,想必這些人不會就此罷休。
“此話嚴重了。”便在安瑞王百口莫辯隻覺得頭痛欲裂之際,身後陡然傳來男子甚是沉穩的聲音。
程昱回眸死死盯著聲音所來方位。
卻不妨那聲音的主人,已然一鞭子打下,擊打在地上那不斷扭動著的男子身上。
男子驚呼一聲,但卻不敢躲閃,死死扛著。
“你這狗奴才,如此不識好歹,竟是冒犯了泠國使臣,若是讓使臣受了驚嚇,就算是誅你九族也不為過。”
程昱抬眸咋樣一瞧,發覺乃是陳景王皇甫珩,麵上的表情也未曾有片刻的緩解。
待到皇甫珩停下鞭子,抬眸瞧向程昱,開口道。
“奴才不懂事,乃是小王管束不嚴,讓使臣受驚了。”還不待程昱開口,皇甫珩那陰鬱的眉目,突然一冷,沉聲下令道。“將這狗奴才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不理會那哀嚎著的男子,皇甫珩重新將目光挪動到程昱的麵上。
他麵上端出一副哀戚之色,低歎道。“都是小王禦下不嚴,勞煩泠國使臣多多擔待。”
皇甫珩頓了頓,方才開口道。“父皇特命小王前來,一來給泠國使臣賠罪,二來讓使臣寬心,定然會給泠國一個交代。”
這一番唱作俱佳,堵得程昱無話可說,他退了一步,冷冷的與皇甫珩對視著。
皇甫珩麵上竟是愧疚之色,讓人根本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如此便好。”程昱自然也知曉見好就收,知曉就算是在這裏扯,也扯不出什麽,翻身上馬道。
“不必勞煩王爺了,告辭。”
眼見程昱連幾句客套話都懶得說,皇甫珩麵上也未曾浮出什麽不平之色來,隻是站在原地。
安瑞王站在一旁靜靜瞧著,心中有了計量,越發覺著,皇甫珩心計深沉,自己以往怎的沒有發覺。
“皇兄。”皇甫珩自然注意到安瑞王的目光,躬了躬身行了禮,兄弟兩個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安瑞王率先離去。
待到安瑞王離開,原先那個被皇甫珩下令,說是被拖下去剁碎的男子,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皇甫珩的身側,低聲道。
“王爺,馬車之中,隻有一名男子。”
皇甫珩眉頭緊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