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初開的季節,還是挺冷的,剛從水裏出來,連春風這麽一撲,也讓人覺得冰冷刺骨,楊不歸胸口的最後一團子熱氣也散開了。他身上打了顫。
“楊瘋子,你走那麽快幹什麽……”菊花還在後麵喊他,可是他跟沒聽見一樣。
魏瞎子趁著這個機會就湊到了劉菊花耳朵旁邊來,說道:“你救了他一命。他可倒是好,嘿,不道謝不說,還是個要上天的模樣。那簡直不可理喻啊!菊花,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替你教訓教訓他!”
說著擼起袖子就要“討公道”。
“幹什麽?”劉菊花可並不打算領這個人情,隻是冷冷的喝道:“從小跟楊瘋子一塊兒長大,他是個什麽性子你不知道?”
“不是,這個……”本來一心討好,卻馬屁拍在馬腿上,魏瞎子心裏很不平衡。
可是誰叫自己喜歡人家呢?你喜歡人家,那你已經先沒理了,還講什麽理?
不過光看著劉菊花那張生氣也好看的小臉,魏瞎子什麽委屈都能咽下去。
其實魏瞎子也不叫魏瞎子,他行老九,名字叫魏思成。
思成思成,思的是找長生的事情,趕緊能成。
這個“魏瞎子”的綽號還劉菊花取的呢,因為上一次一起捉鬼的時候。眼瞅著樹上有一個,他那麽大一雙眼,愣是沒看見。
從此以後,“魏瞎子”這個綽號就算的上是傳遍了。
但這個帶著點侮辱性的綽號,也算不上啥,要是能在劉菊花身邊,他一輩子受委屈也行。
魏家知道他的心思。就跟劉家商量著結親家,今兒看著菊花沒拒絕,這事兒沒準還真能成呢!
以後菊花真要是成了自己的婆娘,天天早上醒來都能看見,都能抱著,這日子,神仙老祖也不換!
一麵幻想著,魏瞎子一麵笑了,老天爺待自己畢竟不錯。
“菊花,你喜歡什麽顏色呀,到時候真要是辦事買緞子,我讓我哥去金玉裏……”魏瞎子還想著跟劉菊花多說幾句話呢,劉菊花那嬌美的身影已經衝著楊不歸那個倔驢似的背影追過去了,就剩下自己還站在了桃花樹下。落了滿頭滿肩的花瓣。
“哎,菊花,你等等我啊……”
匆匆的把那些個礙眼的花瓣胡亂的從身上一拍,魏瞎子順著山路追下去了。
“喂。”劉菊花到了楊不歸身後,伸手戳了他一下:“你幹嘛掛著臉?誰欠你們家錢了?”
楊不歸家本來也沒什麽錢,誰也欠不了他們家的。
這是個笑話,楊不歸自己心裏也明白,可就是笑不出來,一伸手把馬聾子趕遠了,楊不歸悶悶的問道:“你今天上山幹什麽來了?”
“我……”劉菊花本來想說,嗓子卻像是梗了一下子,接著眼神一瞟楊不歸一張俊臉,帶著點心虛說道:“我來采藥,不認識怕采錯了,我們家人讓魏瞎子跟著我。”
“哦……”
楊不歸這一聲“哦”,帶了點意味深長的意思。
劉菊花一張小臉也紅了,趕忙說道:“你可別胡思亂想,就是……就是敷衍敷衍,你還不明白麽?”
怎麽不明白,他早知道菊花喜歡的人是自己。
可是……自己家裏條件,那比魏家,是差一大截子。
“怎麽啦?”劉菊花脾氣急,一看楊不歸臉色不太好,小嘴立刻就問:“你有事說事,別筋著個眼皮筋著。”
“筋著眼皮”是潭深鎮的方言,意思是形容此人吊著眼皮,說話不聽,早蔫有了主意。
楊不歸聽清是聽清了,但是一個人琢磨心事,也沒應聲。
劉菊花心裏更不舒服了,索性擋在了楊不歸前麵,心一橫,也顧不上小姑娘家家該有的羞澀了,直接張口就說道:“要不……要不你請你大哥,跟我們家提一提?”
楊不歸沒爹娘,是跟著自己堂哥楊蘊昌一家子人長大了的。
楊蘊昌倒是年輕有為,是楊家的中堅力量,可是這個楊家,做養鬼師買賣特別陳腐,挑三揀四的,沒有個“義”,或者犯了天理的,他們就不做,所以養鬼術精湛也沒用,遠遠不如來者不拒的魏家過得好。
從衣服上也看出來了,楊不歸這輩子,還沒穿過魏瞎子身上那種體麵的紡綢褲褂。
要是自己能有那種衣服,會有多好看?菊花喜歡男人穿的妥帖。
看著楊不歸還是不說話,劉菊花咬了咬嘴唇,忽然就在楊不歸臉上印了一下子,楊不歸一下子蒙了。
那淺淺的甜甜的桃花瓣味道……記嗎雜才。
兩個少年人的臉,也各自成了桃花瓣。
“反正,”劉菊花別過臉去,低低的說道:“你記著,我是永遠等著你的。”
那聲音輕如蚊呐,在楊不歸的耳朵裏麵,卻比什麽仙樂都好聽。
她要等著我呐……
這話說完,帶了一點羞澀,帶了一點倔強,劉菊花那纖細的身材,轉過身去,順著山路了跑遠了。
“菊花……菊花……”魏瞎子這才從山上給追下來,結果不偏不倚的,又被劉菊花給先走一步甩在了這裏,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索性拿著楊不歸撒氣:“楊瘋子,是不是你把菊花給氣走了?”
楊不歸本來就心慌意亂,冷不丁又滿臉桃花,還沒從剛才那個感覺裏出來, 自然也沒搭理魏瞎子,自己轉身就走了。
“哎楊瘋子,你怎麽這麽不講究……” 魏瞎子氣的幾乎跺腳。
馬聾子別的沒看見,倒是看見了劉菊花轉身跑了,也緊張兮兮的過來了:“楊瘋子,你跟菊花怎麽啦?是不是吵架了?她是不是生氣了?我說這個關頭,你可不能給魏瞎子留下了可乘之機鑽縫子了……”
楊不歸誰也沒搭理,自己轉了身就也順著劉菊花那濕漉漉的足跡下山了。
吃桃花瓣的魚,到底是沒抓到。
魏瞎子站在了夾道的桃花樹下麵,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是憋了一肚子氣。
隻有紛紛擾擾的桃花瓣,還在不識趣的往他身上落。
他煩躁的重新將桃花瓣從身上掃下去,瞪了馬聾子一眼。
馬聾子打小是個受欺負的,一看魏瞎子臉色不善,倒是比桃花瓣識趣,轉身就要下去追逐楊不歸的腳步,後頸的衣領子卻一下子被魏瞎子給抓住了:“唉唉唉……魏瞎子你不能這麽欺負人……”
“馬聾子,”魏瞎子的聲音帶了點威脅:“你告訴我,菊花跟楊瘋子,他們剛才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我,我也被支開了沒看見啊!”馬聾子的腸子一直比尺子都直,說話從來不帶拐彎的:“不過,他們倆一定是好著呢!”
“好著呢?”魏瞎子抓住了馬聾子的衣領子更緊了:“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這還用得著看?”馬聾子張口就說道:“今天楊瘋子上山,本來就是為了給菊花抓魚熬湯補身子的,剛才菊花那個舍生忘死的樣子,不也是為了楊瘋子麽?你這都看不出來,難怪人家都管你叫魏瞎子。”
“你……”魏瞎子簡直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提溜著馬聾子的手,攥的是越來越緊了:“哦?好著呢……”
馬聾子見勢不妙,腦袋往下一鑽,就從衣服裏麵鑽出來了,頭也不回往山下狂奔:“楊瘋子,不好了,魏瞎子也發了瘋了,他要掐死我呀!”
山上,隻剩下來了魏瞎子和魏瞎子手上那件馬聾子的破衣服。
他一把將那件**的破衣服丟下了,狠狠的拿著新鞋在上麵踩了一腳,也轉身下了山。
因為整個楊家全挨著住在一個大院兒裏麵,楊不歸剛到了家,本家的四妹妹就過來了,滿臉是個膽心:“二哥,你上哪兒去了,怎麽弄了一身的水?”
“沒留心,掉河裏了。”楊不歸說不清楚現在自己的心裏是個高興,還是個煩躁,總而言之心裏熊熊的像是燒著一把火,燒的他心亂,徑直就往屋裏走,也沒工夫理睬四妹妹:“我去換身衣服,事情別跟大哥他們說。”
四妹妹還沒來得及應聲,大哥楊蘊昌倒是從偏門裏麵轉過來了:“什麽事情不許老四跟我說呀?遇上水鬼的事情?”
“水鬼?”四妹妹一直也是個不怕事的,眼睛早亮了:“二哥,你看見水鬼啦?”
楊不歸一愣,一低頭,看見了自己腳腕上烏青等等手印子,也就明白大哥為什麽這麽問了。
他從小怕大哥,也敬大哥,下意識的,就在大哥麵前撒不了謊:“我就是,上山想著弄點魚,但是沒想到遇上了水鬼。”
“弄魚是麽?”大哥其實比楊不歸也大不了幾歲,但他是個老大,不管他年紀具體是多少,有些個擔子,他該擔就得擔,所以年紀輕輕,總也要拿著個未來族長的架子來服人:“怎麽著,沒弄成?”
“沒弄成……”楊不歸腦子裏麵,忽然就想起來了劉菊花那低低的幾句話:“要不……要不你請你大哥,跟我們家提一提?”
“嗯……”大哥卻先一步,領著楊不歸進去了:“你過來,有話跟你說,哎!”
大哥看見了滿臉好奇的四妹妹,立刻說道:“老四,沒你什麽事,別跟過來。”
四妹妹一臉掃興,甩手說道:“什麽稀罕的……”
就自己走開去門檻上玩兒了。
有話……大哥找自己,能為著個什麽事?
“老二。”大哥望著自己,開門見山的說道:“你是不是喜歡劉家的劉菊花呀。”
楊不歸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大哥,也知道這件事情?
楊不歸的臉蒸蒸騰騰的就給紅了。
“你也十七了,倒也算是到時候了,我也打算著跟你上門提一下。”大哥一雙眼睛,倒也是難得的犀利:“怎麽樣?”
這不是睡覺碰枕頭,剛好合適麽!
楊不歸高興了起來:“大哥肯去?”
“這也沒什麽肯不肯的,不過跑跑腿溜溜嘴,”大哥說是這麽說,卻像是有點擔心的樣子:“不過嘛……魏家比咱們家早一步。”
才高興了起來,這事兒又被提起來了。
楊不歸抿了抿嘴望著大哥:“我跟菊花,我們倆……”
“我都明白,”大哥歎口氣,說道:“不過,你也知道,這女兒家的事情,得家裏長輩做主,你也別想的那麽多,這一家女百家求,咱們先試試。”
楊不歸點了頭。
但他還是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睡著,烙餅似的。
其實楊不歸心裏明白,女孩兒家長,看的自然是家世條件,論起了這個來,自己家跟魏家差的那不是一星半點兒。
試試吧,反正也不過跟大哥說的一樣,鄉裏鄉親,是個跑跑腿兒溜溜嘴的事情。
天快亮了,他才勉強的合上了眼。
就這麽睡著了。
睡夢之中,他看到了菊花一身紅衣,坐在了搖搖晃晃的轎子裏麵,掀開了蓋頭,臉上含著笑,正在看著他。
楊不歸看直了眼。
菊花真好看,穿上了那一身新娘子的衣服,更好看了。
可是……他發現,菊花不是對著自己笑。
她是對著前來迎娶她,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滿身綾羅綢緞,胸口係著大紅花的魏瞎子笑。
楊不歸自己,隻是站在了道路一旁的觀眾。
“真般配啊……”
“郎才女貌!”
楊不歸的心裏,像是被人生生剜下去了一塊肉,疼的不能自己。
“菊花……菊花……”他開口要喊,他抬腿要追,但是他追不上。
車馬熱熱鬧鬧的絕塵而去,嗩呐和鑼鼓的聲音響徹天地,他什麽都摸不到。
菊花和菊花乘坐的轎子,與魏瞎子的高頭大馬,一起並著奔向了遠方。
“菊花……”
在他做夢的這個時候,劉菊花早就起了床。
昨天的事情,她光靠著自己回想,也覺得臉上燒得慌,天還沒亮就睜開了眼睛,躺著百無聊賴,不如起來。
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是啊,她昨天親了楊不歸一下。
不,要是吹氣也算,那就是兩下。
可是那個時候,她一心一意,光是想著讓楊不歸睜眼,哪裏還顧得上別的。
楊不歸**的嘴裏,有澀澀的青草味兒。
她一顆心跳的益發劇烈了。
她早喜歡楊不歸。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她也不知道。
劉菊花從小就是個搶上的性子,她模樣好,家世好,頭腦好,心腸麽……至少不壞。
所以掐尖兒要強,習慣了不管什麽東西,自己都得爭著拔個頭籌。
楊不歸,就是她眼裏麵,後生裏麵的頭籌。
最喜歡的,就是楊不歸的那個灑脫勁兒。
他永遠都是像是無所畏懼,不管自己是強是弱。
就因為那個橫衝直撞的勁頭兒,劉菊花就覺得,隻有這個樣子的人,才配得上自己。
什麽魏瞎子鄧胖子,跟楊不歸一比,連點邊也趕不上。
就是要他,就隻要他。
劉菊花早決定了。
“姐!“正這個功夫,比她小一歲的弟弟咋咋呼呼的來了:“又來說親的了。”
潭深鎮的劉菊花是出了名的拔尖兒,自打她過了十五,說親的陸陸續續就沒斷過,所以她弟弟才能說出個“又”來。
劉菊花眼光高也出名,所以全沒成。
她心裏有人,平日自然對說親的不以為然,但是今天不一樣。
她可記得,昨天跟楊不歸的約定。
“誰?”
“楊家的那個老大。”
心頭像是一把火著起來了。
來了,真來了!
她要過去看看,她弟弟倒是扯著她:“姐,咱們家不是答應了你跟魏家魏瞎子那檔子事兒……”
“咱家是咱家,我是我!”
甩開了弟弟的手往外麵走,卻正看見了楊蘊昌的一個背影。
他走了,禮物,家裏沒有收。
“咱媽讓我別告訴你,我是偷著說的。”弟弟追過來低低的說道:“別把我捅出來。”
她心裏沉了。
眼見著爹媽回來,撞見了她結了冰淩一樣的小臉,也全是個訕訕的樣子:“菊花……”
還瞪了多事的弟弟一眼,弟弟趕緊尋了個由頭躲起來了。
這個小小的廳堂裏有點壓得慌,一股子風雨欲來的勢頭。
“你們回了?”劉菊花聲音倒是又鎮定又冷靜。
“啊,”她爹應了一聲:“咱們跟魏家說好了……”
她嘴角一勾:“你們說好了,沒問我。”
“你看這……”她娘立時說道:“你不是我們養大的?”
“我是個人,我有心有眼,我的事情,憑什麽你們做主?”她一雙杏仁眼兒亮堂堂的,有點嚇人。
“你這個死丫頭,看來就是把你給慣壞了,怎麽還就不能我們做主了?”她爹心頭有了火:“誰家兒女的事情,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了,你要是能嫁到了魏家去,那咱們劉家也可以跟著攜手合作,於買賣,於將來,都有好處……”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劉菊花傲然說道:“我隻要楊不歸,別的人我不嫁,別的事情,我也不管。”
她歲數是還不大,可是出了名的有主意,話的聲音也不大,可是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瞧著她纖細的身子踢踢踏踏的回了臥房,她爹娘禁不住犯了難,這閨女太出挑了,好,也不好。
降不住!
他們沒留心,魏瞎子也提了滿手的禮物要上門拜訪,可是聽見屋裏吵鬧,怕是不好攙和的家事,硬是站在院子裏沒敢進去,結果,事情全聽了一個清楚。
哪個少年不心高氣傲?哪個少年聽見未婚妻說非別人不嫁心裏受得了?
魏瞎子丟開了滿手的禮物在地上,帶著一股子倔強,大步流星的轉身走了。
這一頭,楊不歸在一場噩夢裏麵,額頭沁出了汗水來。
“二哥,二哥,什麽時候了,你還在睡!”忽然耳邊傳來了四妹妹的聲音,將那個夢境打破了。
睜開眼睛,確實天色已經是個正午時分了。
他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什麽時候了?”
“午飯都吃過了,大哥說你沒睡好,讓我們都別叫你,飯留在鍋裏呢!”四妹妹眨眨眼睛:“不過,大哥已經從外麵回來了,你不過去看看?”
“已經回來了?”楊不歸忙問道:“大哥今天真的去了劉家?”
“那還有假!”四妹妹一雙大眼眨巴著:“估計著你著急,趕緊就來叫你,你說你有這麽好的妹妹,我都羨慕你!”
楊不歸顧不上別的,掀開被子就往外跑。
整個腦子裏麵隻尋思著,這夢……都是反的吧?
“羞羞羞……”四妹妹一根手指頭在臉上劃著:“二哥穿褲子麽?”
楊不歸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才把外褲給套上了:“小丫頭子,你才羞!”
“嘿嘿嘿……”四妹妹捂著嘴:“二哥,早點給二嫂娶過來呀!”
“你懂什麽!”
臉上發燒,心裏跳,楊不歸覺得腳步有點不穩當。
耳邊甜甜的回響著那一句“我總是等著你” 。
推開了門,大哥正在喝茶,倒是被他的莽撞給嚇了一跳,茶水也給噴出來了:“老二,你愣頭愣腦的幹什麽?”
“大哥。”楊不歸斂了眉頭,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怎麽樣?”
大哥麵露難色。
心頭上那股子氣像是要散,楊不歸還是強撐著說道:“怎麽, 他們家還是……”
“魏家畢竟條件好。”大哥露出了一臉的愧疚來:“是大哥對不起你,沒能給你個好基礎……”
“人有天命,家裏生養我已經不容易,還要什麽條件。”楊不歸扯著嘴角笑了笑:“那……知道了,也就鬆了心。”
鬆心……是絕望吧……
雖說是自己的終身大事,怎麽也不能由得了自己。
“老二……”
楊不歸知道大哥想說什麽,左不過就是勸勸天涯何處無芳草,誰家誰家姑娘也不錯的意思。
那又如何?天底下,隻有一個劉菊花。
楊不歸心裏慢慢有了一個念頭,如果,隻說如果,是不是,能夠帶著菊花走?
他出了門。
但是兜臉碰上了魏瞎子。
魏瞎子還是跟昨天一樣,穿著挺體麵的衣服,坦蕩蕩的站在了他麵前,沒說話也沒笑,可是神態語氣,自己就帶了一個優越感。
楊不歸不想著搭理他。
“楊瘋子。”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魏瞎子忽然開了口:“菊花喜歡你?”
這話誰問也行,偏偏就是不想著聽魏瞎子問。
所以楊不歸昂了頭:“這不是菊花的事情麽,你怎麽不問菊花?”
“我犯不著問他。”魏瞎子梗著脖子,裝腔作勢:“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就問你。”
“拍你媽的蛋。”楊不歸臉不紅心不跳:“你算哪根蔥?你問得著麽?”
“楊瘋子,你別給臉不要臉!“魏瞎子那光潔的額頭禁不住也爆出了青筋來:“我今兒還就把話給你撂在這兒了,菊花他們家答應了。”
“菊花他們家答應了?”楊不歸毫不示弱的盯著魏瞎子:“那菊花答應了麽?”
照著菊花的性子,她可以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
就連菊花的家裏人,也忌憚菊花幾分。
這話像是正戳中了魏瞎子的痛處,他一隻手擋在了眼前,像是怕日光灼傷了他的小白臉一樣,喃喃的說道:“所以,就因著菊花的那個脾氣,我想著跟你商量商量。”
楊不歸挑起了英挺的眉頭:“你跟我商量什麽?你跟我商量的著什麽?”
左不過是讓他離開菊花,別做他的擋路石麽?這小子做夢!
“我跟你商量的是,咱們倆比試比試,”魏瞎子盯著楊不歸,算得上目光灼灼:“誰輸了,誰就配不上菊花, 自動離菊花遠遠的,一輩子井水別犯河水。”
這話一出口,楊不歸倒是愣了。
對……這小子,怕得不到菊花的心。
“比什麽?”楊不歸一雙大眼睛望向了魏瞎子的眼睛。
“水鬼。”魏瞎子抿了抿嘴:“公平起見,就比咱們誰也沒學過的,誰先把水鬼收了,誰贏。”
楊不歸剛從水鬼手下死裏逃生,自然知道,這哪兒是比水鬼,這是比命。
但是這事關重大,由不得他怕。
“行。”
“還是那兒?”
“還是那。”
兩個人敲定了時間,各自準備,奔著白日裏那一條被桃花樹環繞了的河就去了。
這是夜裏,月明星稀。
楊不歸跟魏瞎子對望了一眼,是個你也不服我,我也不服你的模樣。
“通……”兩個少年脫了外衣,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起紮進了河裏。
月光下麵水花四濺,清清冷冷透著沉沉的桃花香。
水底下黑沉沉的。
白天是水鬼找他們,現在是他們找水鬼。
不僅僅是關於少年的心上人,還關乎少年的驕傲。
對著兩個少年來說,有些個東西, 比命還重要。
一片混沌之下,楊不歸覺察出來了異動。
一團子水藻後麵,握著個不明不白的東西。
對他有利,畢竟,之前跟那個水鬼有過一麵之緣的,是他,不是魏瞎子。
衝著那個東西就過去了,現在他帶了紅線和五帝錢。
捆住了拖上來,他就贏了,拚的不過是個力氣。
他有的是力氣。
但就在他即將靠近了那團子東西的時候,那團子東西跟個青蛙一樣的一跳,倒是跟與他相反的地方撲過去了。
它抓住了什麽,狂喜的左右搖擺。
楊不歸仔細一看,它抓住的,是魏瞎子的腳。
魏瞎子完全沒發現那個水鬼,自然是個被動的狀態,跟他當時經曆的一模一樣。
如果什麽都不管,魏瞎子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死在了這裏。
他就會贏。
但是他不會這麽贏。
魏瞎子蹬踹的一如當時的馬聾子,楊不歸矮下了身子潛了過去,通過了上次的那個經驗,他知道現在從水鬼手上救人根本不管用。
水鬼在水下是力大無比的,跟它爭奪,根本不能成功,也隻可能是讓自己的力氣流失的更快,倒是不如,直接攻擊水鬼!
楊不歸打定了主意,沒去管魏瞎子,而是伸出了手將紅線給縛到了水鬼的腳上。
水鬼的腳一觸碰到了紅線,立刻跟被火燎了似的,飛快的就把腳給縮回來了,它轉過頭來,自然發現了楊不歸。
它記得楊不歸。
事不過三,已經從楊不歸這裏吃了兩次虧,還能吃第三次?
斷然不可能!
水鬼那腐爛的手臂掃了過來,要扼住了楊不歸,楊不歸等的就是水鬼轉頭,他不由分說的就把手裏緊緊攥住的五帝錢塞進了水鬼大張著的烏黑大口之中。
“咕嚕嚕……”水鬼猝不及防,整個身體跟觸電了一樣,劇烈的搖晃了起來,楊不歸學著劉菊花的樣子,毫不手軟的將手戳到了水鬼的眼睛裏麵去了。
水鬼本來就痛苦不堪,這會兒自然更是難以忍受,抓著魏瞎子的手,自然也不知不覺的鬆開了。
趁著這個功夫,將水鬼用紅線拴上帶回去,這一場比試,他就穩穩妥妥的贏了。
但是他沒有那個時間了,魏瞎子的眼睛已經閉上,氣泡從他口鼻之中不斷的冒了出來。
救了他,就沒法子去抓水鬼了。
水鬼隨時會卷土重來。
楊不歸沒猶豫,丟下了水鬼,拉著魏瞎子就上了岸。
宛如跟上次救了馬聾子一樣,才將魏瞎子推上岸,那雙手又從水底下伸了過來,揪住了楊不歸的腳腕。
吃一塹長一智,楊不歸現如今是早有準備,伸手從河邊抄起來了一塊石頭,對著水鬼的腦袋毫不手軟的就砸了下去。
一股子渾濁的東西從澄澈的水麵下擴散了開來,那股子抓住自己的力道,終於消失了。
楊不歸鬆了一口氣爬上了岸來,伸手按在了魏瞎子鼓脹的肚子上,魏瞎子立刻歪著頭吐了一口水出來,接著氣若遊絲的發出了聲音來:“楊……楊瘋子……你……你不用試探了……我……我沒死……”
“你沒死,那就好說了。”楊不歸轉了身,也躺倒在了魏瞎子的身邊。
兩個人並著肩,看著桃花枝幹上麵的清冷月亮。
一陣風吹過,桃花如雨,還是落個不休。
而他們兩個在這桃花雨下一起打了哆嗦。
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機會,不知道誰先笑了,接著兩個人一起笑了。
“楊瘋子,要是讓別人看到了……”
“幹什麽讓別人看到。”
“景是好景致,隻可惜身邊躺著的,不是合適的人。”魏瞎子挺遺憾的發了酸:“更那堪良辰美景虛設……”
“虛你媽個蛋。”楊不歸老實不客氣的截斷了魏瞎子那傷春悲秋,毫不解風情的說道:“這事兒,怎麽算?”
是啊,怎麽辦?說是抓水鬼,結果沒抓成。
“這不賴我。”魏瞎子居然倒是臉皮厚如城牆,不知好歹的說道:“我可沒攔著你讓你抓水鬼,你抓不到,也別說這個說那個,賭約大不了作廢。”
“放你媽的驢屁!”楊不歸豁然從一地桃花瓣裏坐起來,指著魏瞎子那高挺的鼻梁就說道:“要他媽的不是為了你,老子早把水鬼跟蛤蟆一樣的弄上來了,你倒是好,吃了不說吃,拉了不說拉!”
“嘴放幹淨點,什麽吃了拉了。”魏瞎子也悠然的坐了起來:“反正,咱們倆誰也沒抓到水鬼,是不是?我也沒逼著你救我啊?路,是你選的。”
“……”這倒是,楊不歸沒吭氣。
但是就算魏瞎子這麽說,他也不後悔。
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單單為這個賭約,為著菊花,對魏瞎子這個王八蛋見死不救,他約略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所以……”魏瞎子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件事情,其實最要緊的是菊花,菊花選誰,那就是誰。”
話說的輕,可是卻在楊不歸心裏蕩起了漣漪來。
魏瞎子,這是嘴硬心軟死要麵子,他明明知道,菊花心裏的人是誰。
讓菊花自己選,也就等於,他自己退出了。
楊不歸“嗤”的一聲笑了,也許,魏瞎子沒他看上去那麽王八蛋。
“笑什麽?”魏瞎子伸手撈了一把桃花瓣在手裏撚了撚,桃花的香氣一霎時更濃鬱了:“反正,我就希望菊花過得好。你呢?”
“淨你媽的廢話。”
兩個少年忽然同時的笑了起來。
能喜歡上同一個女人,再怎麽牽強,也算得上是個共同點。
有共同點的人,往往是很容易成為朋友的。
他們倆在溶溶月色下麵起身,披上了衣服,下山去了。
楊不歸家裏因為他真的“不歸”,還點著燈火,推門進去,先被大哥打了一拳:“大晚上的,你小子上哪兒野去了?”
楊不歸勾了薄唇,沒說什麽,隻是笑。
大哥怔了怔,就算手舉起來預備打第二拳,也終究沒有落下去,嗬斥到了嘴邊,也變成了一句:“你……你早點睡。”
“大哥,”楊不歸坦率的說道:“別為了菊花的事情覺得對不起我,跟你沒關係,真的。”
“老二……” 大哥抿了抿嘴,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出來。
楊不歸脫衣睡覺,覺得渾身輕鬆,仿佛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曆險,並不是為著去獵殺水鬼,而像是去泡了個帶著桃花味道的澡。
舒服,今天晚上,能做個美夢了吧?
就知道,夢是反的。
那一頭魏瞎子**的到了家,自然也是被父母從頭摸到腳,連連問有事沒事。
魏瞎子沒說別的,隻說要睡覺。
他就算再怎麽強撐著,也知道自己輸了。
但是好歹麵子沒輸。
菊花……菊花……
正要回臥房的時候, 他倒是被父母給叫住了:“你說你,都是快成家立業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跟個小夥子似的,以後你當了人家丈夫,當了人家爹,可萬萬不能再敢這種事情了。”
這個話……
魏瞎子回了頭,望著父母:“什麽意思?”
“劉菊花答應成親了。”他父母掩不住的是個得意:“到時候,咱們魏家得了劉家的風水術,找起了長生來,自然是更如魚得水了,你別說,菊花自己就是這一代姑娘裏麵最拔尖兒的,以後你跟菊花在一起夫唱婦隨,說不定,長生就被你們給找到了,那到時候,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菊花答應了?”除了這一句,魏瞎子沒聽見去別的廢話,直眉瞪眼的就問:“她怎麽會答應的?”
“你說什麽胡話,她怎麽會不答應?”他父母倒是被他問的莫名其妙:“劉家現在勢單力孤,當然需要裏強一些的親家了,咱們家,不是最好的人選麽!等到了長生真的被你們倆給找回來的話……”
照著菊花的性子,她不樂意,就沒人能逼迫她。
魏瞎子擰了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過是跟楊瘋子出去捉了一次水鬼,怎麽事情就變了苗頭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明天見見菊花去!”
“不行!”他爸媽卻不容置疑的說道:“兩口子新婚之前,不許見麵,你不知道?別給我添麻煩,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啊,潭深鎮一直都有這個風俗,已經定下了婚約的雙方,在成婚之前是絕對不能見麵的,不然的話,夫妻必不長久,傷子嗣傷福氣,是天大的忌諱。
自己確實是真喜歡菊花,但是……
第二天,又是楊不歸還沒睡醒的時候,四妹妹又偷著進來了,直接在楊不歸的耳朵旁邊大喊了一聲:“起床啦喂!”
楊不歸一個激靈,還以為失火了,轉臉看見了壞笑著的四妹妹,擰了眉頭翻身就朝裏躺下了,重新把被子蒙在了頭上。
“二哥,二哥,你別睡了!”四妹妹伸手去抓楊不歸的頭發:“我聽說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楊不歸的聲音在被子下麵甕聲甕氣。
“劉菊花要成親了,跟魏家那個魏瞎子!”
這話雖然是四妹妹又脆又甜的聲音,於楊不歸來說,卻不啻於一個五雷轟頂,他從被臥之中猛地坐起來,一把抓住了四妹妹的手:“你聽誰說的?”
“街坊鄰居都知道了,劉菊花她媽還跟魏瞎子她媽一起挎著籃子往金玉裏去買最好的緞子預備成親時候做被子呢!”四妹妹被楊不歸嚇了一跳,生怕楊不歸那個手勁兒,將自己的手腕子給生生的捏斷了,趕緊把手縮回來,說道:“不信,不信你問問去。”
婚事……
楊不歸跟魏瞎子一樣,不,應該說比魏瞎子更了解菊花,她不答應的事情,別人誰也沒法子替她做了決定。
問問……就問問。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楊不歸爬上了劉菊花家的矮牆,咕咕咕咕的學布穀鳥叫。
那一扇小窗子打開了,劉菊花探出了頭,看見了楊不歸,吃了一驚:“你怎麽來了?”
楊不歸胸口有點發酸:“我不能來麽?”
“當然不能來了!”劉菊花忙說道:“這你都不知道?”
“你說的是婚事?”楊不歸扯了扯嘴角:“你真的答應了?”
“為什麽不答應?”劉菊花居然羞澀的笑了:“我等了老長時間了,也算得償夙願,你……”
好一個得償夙願。
正這個時候,屋裏響起來了睡意惺忪的聲音:“菊花,你跟誰說話呢?”
“沒誰,我,我說夢話了剛才……”
說著,劉菊花低了頭,對楊不歸急匆匆的說道:“你快走吧!這會兒不合適見麵,你別來了,以後……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說著,臉一紅,先把窗戶給關上了。
關的幹脆利落,一點猶豫都沒有。
以後,以後,是她跟魏瞎子的以後麽?
楊不歸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是怎麽從矮牆上滑下來的,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家裏。
隻是,再見了大哥,他開了口:“大哥,今年,咱們家還缺長生行者麽?“
他大哥倒是愣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想當長生行者。”
大哥不聾,四妹妹都知道的事情,他沒可能不知道。
他歎口氣,說道:“要當長生行者……”
“我知道,我都知道。”楊不歸吸了一口氣,說道:“找不到長生,一輩子不能回潭深鎮,這是對列祖列宗的交代。”
大哥心頭也顫了一下,艱難的張了口:“你才十七,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勸你考慮考慮,當長生行者,居無定所,風餐露宿,這一輩子連個家也……”
“我要什麽家?”楊不歸扯開了嘴角笑了:“長生行者,總得有人去做,我願意去做。”
“你要是反悔了……”
“當長生行者,一輩子不能反悔,長生香囊裏麵裝著的,是對祖宗的承諾。”
楊不歸是楊家人,哪一條規矩他不懂?
大哥就明白了,他心意已決。
也是……劉菊花的事情,讓潭深鎮對老二來說,成了傷心地。
誰願意留在傷心地呢?
在劉菊花跟魏瞎子大喜的日子裏,鑼鼓喧天,不大的潭深鎮滿是喜氣,楊不歸穿上了四妹妹做的鞋,戴上了大伯給的長生香囊,一身嶄新的青布衣衫,背了小小的行囊。
他站在了街角,看那一場讓人羨慕的盛典。
跟夢裏一模一樣,隻可惜,他沒能跟夢裏似的,看到菊花那張掀開了紅蓋頭的明媚笑臉。
夢畢竟是夢。
他轉了身,走在了跟迎親隊伍正好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前麵的路還長。
而一番喧鬧之後,劉菊花和魏瞎子終於到了入洞房的時候。
劉菊花在蓋頭下麵,心如鹿撞。
終於,在瑩瑩燭火下麵,她的蓋頭被掀開了,見到了自己新郎的麵孔。
她的晶瑩瞳孔驟然一縮:“怎麽是你?”
“啊?”魏瞎子倒是也怔了:“怎麽不能是我?”
“魏瞎子,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鬧洞房也不是這麽鬧的!”劉菊花一把甩開了那個蓋頭,將魏瞎子逼迫到了桌子邊緣:“楊不歸呢?”
“楊不歸?”魏瞎子這才明白了過來劉菊花為什麽答應這門婚事了,滿口是個苦笑:“你們家裏人,跟你說,你這個婚事,是跟楊不歸的?難怪……難怪你答應了……”
聰明如劉菊花,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發生什麽事。
偷梁換柱麽?
玩兒的是紅樓夢裏麵給寶玉的把戲?
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哄騙到了洞房裏麵,就能按著他們的意思,打落牙齒肚裏咽?
她不是戲台上的寶玉,她是劉菊花!
纖纖玉指一把掀了桌子,水晶油燈玻璃盞,琳琳琅琅的打了一個粉碎。
難怪……難怪自從有了婚姻,家裏人一步也不許她下樓,隻讓她沒日沒夜的作嫁妝,根本沒法子跟別人接觸,難怪楊不歸那天爬上了矮牆!
是啊,他不會讓婚事有閃失,怎麽可能誠心去犯婚前見麵的忌諱?
是她自己太傻。
“菊花,菊花你冷靜點……”
誰也聽得出來,劉菊花把洞房花燭夜鬧了一個天翻地覆,誰都知道她那個烈性。
但是誰也沒想到,劉菊花一把將自己身上的紅嫁衣拉扯了下來,推開門就走。
“菊花,菊花你這是幹什麽……”她爸媽早知道這一夜肯定不好對付,也事先“埋伏”在了洞房外麵以備不時之需,果然,女兒真鬧騰起來了:“事已至此,你跟思成的婚事已經成了,你再折騰,除了丟麵子,還能得到什麽呢?”
他爹也勸著:“菊花,你不給自己的名聲想,也給咱們劉家的名聲想想,爹媽這也是為了你好,思成哪兒點不比楊不歸強?你這是被他迷了心竅啊,等到以後,你就懂得爹媽的苦心……”
“我劉菊花,從今天開始,跟劉家一點瓜葛也沒有。”劉菊花將她爸媽的手全擋開了,單薄的身影像是利箭一樣衝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菊花,菊花你上哪兒,你讓你爹媽從此以後怎麽做人呀……”
她毅然決然,根本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
楊不歸……楊不歸,你不能真的人如其名,永遠不回來!
她記得很清楚,她曾經問過楊不歸:“你的名字真正不吉利,是怎麽取的?”
“哦,”他淡淡然的答道:“我媽快生我的時候,我爹出去跑買賣,就再也沒回來過,我媽生下了我,盼著我爹回來取名字,但是我爹總沒來,後來我娘也沒了,就留下了這麽個名字。”
讓人……惻然。
那個時候,劉菊花就決定了,自己陪著他。
話不能食言。
可惜,本來是一對人。
一輩子,卻有許多的擦肩而過。
但是終究老天爺沒忘了那一對青梅竹馬,無惡不作的長生也算是最後做了一件好事。
將他們兩個本來斷開了的紅線,重新的係在了一起。
歲月無情,想改變什麽,就改變什麽,誰也敵不過。
“有的時候想想,這一輩子, 還真是個韶華枉付,”二姥姥現如今是二姥姥了,再也沒有了當年那個幾乎辣眼睛的美貌,隻在眼睛裏,留了隻有劉菊花才有的鋒芒:“不歸,你還真就不歸。”
二姥爺現如今也是二姥爺了,當然也失去了那個風華正茂,宛如失去了光澤的貴金屬,隻剩下了滄桑,他粗糙的手指頭眷戀的摩挲著那外孫女婿孝敬的避水珠:“好飯不怕晚,到頭來你吃上了沒有?所以嘛,不過是個晚歸。”
“這話倒也是,回來了,就好。”二姥姥覺得十分知足,人就是這樣,人貴知足,千金難買老來樂。
“沒錯,回來了就好。”二姥爺嘴裏這麽說著,眼睛還是隻看向了那避水珠。
二姥姥打算假裝沒看到,她滿足的閉上了眼睛,開始做一個午後的美夢。
二姥姥早在宅子裏麵種了好幾棵的桃花樹,還預備著在桃樹旁邊,安幾個搖椅。
她還想著看開春的時候,那桃花瓣粉紅豔豔的落滿二姥爺肩頭的那個景象。
那景象真美。
美的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有生之年不知道能見幾次?她也不在乎,能見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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