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照顧了我和媽媽這麽多年，我怎麽會怪他？我現在隻想快快長大，賺了錢以後就能想辦法照顧媽媽和外公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前世她已經嚐了一遍，那種滋味太不好受了。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長大賺錢的事情急不來，但你得記住啊，你媽今後可就靠你了，你可要立得起來啊。”
“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媽媽的，以後還要大媽多多照顧……”
“這你盡管放心，大媽知道你們的難處，有什麽困難盡管開口，大媽一定想辦法幫你解決……”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夏遙怯怯地望著江大媽。
江大媽冷哼一聲，一個箭步向前拉開門，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不是吳書記嘛，快請進。”
吳美華身後跟了一個穿著醫生白袍的中年男子，看到開門的是江大媽，兩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老江，你怎麽在這裏?”
夏遙很清楚地看見吳美華的眉間閃過一絲慌亂，而那個所謂的“醫生”臉上的煩躁更是顯而易見。
“吳書記，你這話可就外道了，整個新園社區誰不知道我江大英每天都要走訪社區居民的，我們可都是最基層的普通社區工作者，走家串戶是工作常態，不像你這樣的大領導難得下基層一次。”江大媽諷刺地看著她，吳美華正要發火，江大媽又說了下去。
“我不放心老夏家這兩個孩子，就順道過來看看，正準備回去呢，聽說吳書記要親自帶醫生過來義診，這可是好事啊，這種事咱們社區得好好宣傳宣傳，我說什麽也不能先走啊。待會兒等小林她們忙完手頭的事情，再讓她們過來拍張照，也能體現我們社區為民服務。”江大媽的表情在諷刺和熱情中自由切換，把話說得入情入理，就算吳美華心裏再不爽，此刻在夏遙和醫生麵前也很難發出火來。
“丫頭，你也別傻站著，這是給你媽看病的醫生，還不快把人家迎進來?”江大媽回頭招呼夏遙，同時給她使了個眼色。
“哎，吳書記、醫生，你們快進來坐。”夏遙笨拙地招呼著客人，將他們讓進屋裏來。
和之前得到的消息一樣，看起來不過是個內向拘謹是普通小孩兒，沒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吳美華和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
“江大媽說的對，”吳美華的城府要比江大媽深一些，很快就反應過來，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你們家的情況，我們社區十分關心，所以今天特地請了神湖醫院的林醫生來給你媽媽義診，希望你們能夠配合。”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夏遙低著頭，連連答應。
她那誠惶誠恐的樣子讓兩人十分滿意，這是一個很好唬弄的小孩兒，如果那個礙事的江大媽不在，那一切就更加好辦了。
不過他們現在做的這件事很隱秘，像江大媽這種隻知道在街頭巷尾議論東家長李家短的婦人是絕對看不明白其中的門道。
夏方蓮怕見生人，單是一個江大媽，就把她嚇得躲到牆角，何況是吳美華和林醫生兩個生人。
“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夏方蓮不住地發著抖，眼中滿是驚恐，仿佛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夏遙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隻是見到陌生人，她的反應就如此強烈，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該怎麽把她送到醫院去看病，恐怕連這個家門她都很難順利出去。
“看上去挺嚴重的啊，是不是因為最近沒吃藥的原因？”吳美華轉頭對林醫生說。
“有可能，”林醫生點點頭，“停藥幾天了？”
“停了四天了。”夏遙一邊答話，一邊緊緊盯著林醫生，看上去十分緊張。
“才四天，那還好……”林醫生的神色瞬間放輕鬆了，“她最近有沒有什麽和平時不一樣的舉動？神智清醒的時間長嗎？”
“好像沒有什麽變化，就和以前一樣。”夏遙一臉愁苦地答道，心悄悄地提了起來，麵上卻沒有顯露分毫。
“她這樣的病能夠保持現狀，不惡化下去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停藥四天還來得及補救，她的藥我帶來了，你繼續給她吃。”林醫生輕快地答道，顯然夏方蓮的現狀讓他很放心。
“我媽沒有病好的可能了嗎？”夏遙一臉希冀地看著林醫生，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微表情。
那一瞬間，她果然看到他的臉上滑過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仿佛是嘲笑，又仿佛是憐憫，甚至還有一絲不忍。
“你沒聽剛才林醫生說嘛，不惡化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你媽這個樣子也就隻能被天天關在家裏，要是讓她出了門對她自己不好，也影響社會的安定穩定，我可沒聽過哪個精神病人能被治好的。”吳美華一把拉過夏遙語重心長地說，“你要相信醫生的判斷。”
“怎麽沒有人治好？咱們社區那個田大華不就治好了，人家現在還在外頭上班賺錢呢。”江大媽一逮到機會就忍不住下吳美華麵子。
“人家那個能一樣嗎？田大華得的是抑鬱症，病情又不嚴重，你看看夏方蓮這個樣子，標準的神經病，有可能治好嗎？”吳美華對江大媽的胡攪蠻纏十分厭惡，語氣也衝了起來。
吳美華的惡意讓雖然糊塗，但依舊敏感的夏方蓮瑟縮了一下，夏遙的臉也沉了下去。
林醫生點點頭，“病人的病情嚴重到了這個地步，痊愈是不大可能的了，隻能用藥物控製，所以這個藥絕對不能停啊，還好這次我們知道的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江大媽撇撇嘴，在專業人士麵前她沒好意思直接反駁，嘴上還是嘀咕了一句，“自己醫術不精，還怪病人……”
她的聲音不大，可夏家的房子太小了，在場的每個人除了還在恐懼中的夏方蓮，每個人都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吳美華和林醫生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老江，你說話可要負責任！林醫生可是從美國回來的博士，人家好心好意地來給夏方蓮義診，你卻在這裏說風涼話詆毀他。你看我不順眼不要緊，不要遷怒到其他善良的人身上，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麽齷齪卑鄙嗎？社會風氣就是被你這樣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敗壞掉的……”吳美華的臉比鍋底還黑，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江大媽罵了起來。
江大媽本來還有些心虛，被吳美華這麽一罵，也怒從心中起，指著吳美華回罵，“我怎麽卑鄙齷齪了？我看卑鄙齷齪的人是你，你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是怎麽當上這個社區書記的，就三個字，不要臉!我說出來都怕髒了我的嘴，社會風氣都是被你們這群人敗壞的！還想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你想得美……”
夏遙沒有理會江大媽和吳美華的爭吵，一雙眼依舊死死盯著林醫生，這個所謂的醫生太過可疑了，當江大媽質疑他的醫術時，他的臉上並沒有那種被人誤會詆毀的憤怒，而是慌亂。
是的，就是那種被人戳破的慌亂，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夏遙卻看得清清楚楚，而當吳美華和江大媽開始亂吵一氣時，他臉上的肌肉明顯鬆弛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