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江大媽一大早就到了夏家，夏方蓮剛吃完飯，太久沒見過陌生人的她，一臉驚慌地直往牆角的床上躲。
“江大媽，您快請坐。”正在洗碗的夏遙擦幹了手，搬了張椅子招呼道，一邊忙回身連連安慰夏方蓮，“媽，您別怕，這是江大媽，不是外人。”
夏方蓮稍微冷靜了一些，但還是一臉戒備地縮在床上。
“唉，你媽吃了這麽久的藥，病情還是沒有起色啊？”江大媽看著夏方蓮這副模樣，也是連連歎氣，當年看上去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兒，怎麽偏偏就得了這種病，這一生可就徹底毀了，聽說神經病是很難治好的，甚至還會遺傳。
想到這裏，她望向夏遙的眼神就變得有些異樣了，眼前這個清楚穩重的小女孩兒，今後說不定也會變得和她媽一樣，真是太可憐了。
夏遙安撫好夏方蓮，就連忙端了一杯水出來，充滿歉意地說，“大媽，家裏沒有茶葉，隻有白開水，您將就著喝點兒吧。”
“你這孩子，和大媽還客氣啥，快別忙了，坐下來和大媽聊聊。”
“哎，”夏遙應了一聲，從廚房拿了個蘋果洗幹淨，“大媽，我削個蘋果給您吃吧。”
“不是說了別客氣嘛。”
夏遙笑笑，還是坐在江大媽身邊開始削蘋果。
看著年紀小小的她有模有樣地削著蘋果，再看看蜷在牆角哆哆嗦嗦的夏方蓮，江大媽又歎了口氣，“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你媽幸虧有你這麽個孩子，不然這日子怎麽過啊。”
“想當年你媽也是有名的美人兒，你舅舅讀書好，考上了好大學，你外公外婆在我們這兒不知道有多風光，一對兒女都這麽優秀，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哦，誰知道一夜之間就成了這樣……”江大媽說得口渴，夏遙及時將蘋果遞到她嘴邊，她便順手接過了，她倒不是嘴饞貪圖這一個蘋果，而是夏遙的尊重讓她心裏舒服。
做她這行的必須得是個熱心人，尋常人是無法忍受成天麵對那些煩雜的瑣事，隻拿那一丁點兒微薄的收入，她這個社區主任成天走街竄巷，風裏來雨裏去，辛苦自不必說，她圖的不是其他的，就圖街坊鄰居的尊重和認可。
夏遙年紀小小的，但卻知道感恩，家裏雖然窮，可依舊收拾得幹淨整潔，比老夏在的時候還要清楚上幾分，她是從苦日子裏過來的，那個年代的孩子大都能幹利落，現在的孩子就不行了，能把自己給收拾清楚就不錯了，還指望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姐少爺們收拾家裏？
原本她來這裏隻是為了下吳美華麵子，看到夏遙這能幹的樣子，倒有些像她當年，便有了幾分真心的喜歡。
“家裏的事外公很少提起，我對舅舅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夏遙苦笑道，說沒有印象是不可能的，前世她也找過她，隻不過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印象。
“唉，老夏也是心裏苦啊。”
“我舅舅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媽，您和我說說唄。”
“你舅舅從小就愛讀書，他書讀得好，那可是出了名的，你們紡織廠大院和他差不多的孩子有好幾個，那些孩子成天在外頭瘋跑，你舅舅就不一樣了，每天放學後就回家讀書，你外婆把他當作寶貝一樣……說到你外婆，你出生後她就不在了，你應該也沒有印象吧？”
夏遙點點頭。
“你外婆可是個能人，她年輕的時候就是紡織廠有名的大美人，性格也潑辣，眼光高著呢，也不知道怎麽就挑上了你外公，你外公雖然長得不錯，但是人太老實了，大家那會兒沒少說閑話。沒想到他們結婚之後，你外婆當家作主，你外公事事讓著她，脾氣正好互補，這日子倒也過得不錯。但你外婆有一點不好，就是重男輕女，你舅舅那時候在家裏就和少爺一樣，什麽都不用做，你媽年紀小小的，就開始洗衣做飯操持家務了，你外婆也是偏心有什麽好吃的都留給你舅，你媽一個大姑娘還穿你舅退下來的舊衣服，我那時候還說過她幾句，結果她可不領情……你這孩子命苦，和你媽太像了。”
江大媽撇撇嘴，似乎曾和夏遙的外婆結下過梁子。
“要不是我，我外婆興許還活著，我媽也不會變成這樣。”夏遙難過地低聲道。
“唉，當年那事兒，怎麽能怪你，再怎麽說孩子都是無辜的。”
“為什麽壞人還沒被抓住，沒人給我們家一個公道……”她一直想為母親討回公道，可是事情過去太久了，竟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是啊，當初我就勸過你外公外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能不報警……”
“當初沒有報警？”對於自己出生前的事兒，夏遙隻依稀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對那些細節統統一概不知，今天聽到江大媽提起也是驚呆了。
“可不是嘛，那事兒鬧得挺大的，你外公外婆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死活不肯報警，別的人興許是為了女人的名聲考慮，把這事兒忍氣吞聲地咽下了，可你媽的事兒不一樣，是你們紡織廠大院的幾個大爺大媽晨練時，發現你媽昏迷在那兒的，她那個樣子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事兒怎麽可能藏得住？再說你媽好好的一個人說瘋就瘋了，就是那些人沒親眼見到，也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麽？”提起當年的事兒，江大媽也是一肚子疑惑，“那時候我們都直接幫你們家報了警了，誰知道你外公外婆死活說沒這回事兒，你媽又那個樣子，你們一家都不肯配合人家警察辦案，人家怎麽辦得下去，所以這事兒隻好不了了之了。就是為這事兒，你們老夏家才和大院裏的人徹底鬧翻了，人家是好心好意幫你們報了警，你外公外婆還怪人家多管閑事，上門去罵人家呢。”
沒想到當年的事兒還有這樣一段插曲，怪不得大院裏的人都不待見他們呢。
“我外婆那時候肯定很傷心吧……”
“那可不，你外婆多精明能幹的人啊，雖然對外說沒那回事，可回到家裏一下子就病倒了，她是有名的要麵子，出了這事兒啊，眼睛都哭壞了，後來受不了那些風言風語，不知道被誰氣著了，一中風就過去了。她倒是解脫了，就是苦了你們一家啊。老夏前半輩子光享福了，家裏家外都有你外婆操持著，她這麽一走，他可就慌了手腳，能夠把你們兩個照顧到今天，他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那我舅舅呢？他那時候應該在讀大學了吧。”
“你也別怨恨你舅舅，到了大媽這個年紀就知道了，兄弟姐妹和父母子女不一樣的，他對你們倆沒有義務。何況你舅舅書讀得多了，世麵也見得多了，什麽對自己有利，什麽是自己的累贅，他心裏有數著呢。你媽出事那年，你舅正好大學畢業，幹脆就在京城工作，再也沒回來過。現在他能把你外公喊到京城去和他同住，也算是有良心的了。”江大媽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還是流露出對他舅舅一家薄情寡義的不滿，“你外公也是可憐，這些年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你別怪他拋下你們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