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殘霞滿天,天際遠山融入一片血紅之中,少公子縱馬疾行,快如旋風,不多時,馬到回風穀前,遙遙望見叢林裏的木亭,翻身下馬,直奔木亭,行至一程,將馬係在小路樹旁,就向回風亭裏奔去。
回風木亭裏,悄然無人,天色黯淡,夜風陣起,長繞林濤發出海嘯般的和諧聲韻,亭中的石桌上卻是滿桌酒菜,但是杯盤狼藉,一片混亂情景,似乎剛才這裏發生了一場打鬥。
劍南虹目睹此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大聲狂呼;“小兄弟,你在那裏?”
四周群山回蕩著劍南虹的聲音,但是出了夜風長繞林濤的聲音外,沒有其它回聲。
劍南虹心急如焚,一麵大聲呼喊,一麵四處觀察,一眼望見石桌上掀翻的酒杯還在滴落著酒珠,料想事情必然發生在片刻間,立即向亭外林叢四處搜索。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林叢裏響起一支綠林響箭,衝空而起,淡綠色的蛇焰光芒立刻映亮了微暗的夜暮,劍南虹毫不猶豫,立刻展動輕身向響箭響起的林叢飛射過去。
身軀剛剛射入林叢裏,林叢裏迎麵的樹杆枝丫紛紛亂折,野獸般地衝出三個黑衣勁士,為首的黑衣人一眼瞥見劍南虹,馬上並指如戟指著劍南虹,怒目圓睜,厲聲吼道;“原來是你這小子,快交出我妹子!”
劍南虹也認出黑衣人就是前兩天在天威門見過的山東黑獅烈焰寨的黑豹神君,他本來心中焦急,又見對方出言不遜,氣不打一處來,立馬反唇譏諷道;“誰沾了你妹子?你在這裏亂冒充舅子。”
黑豹神君一掌拍出,勁風颯颯,劍南虹不躲不避,起手用武當的柔巧掌勢與他搏鬥在一起,瞬間,倆人攻守中已經折出七八招。
驀地,林叢深處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叫聲。
劍南虹與黑豹神君倆人聞聲立即住手,同時雙雙撲向呼叫聲處。
倆人縱身飛射至呼叫聲處停落,黑豹神君終究是慢了兩步,夕陽薄暮裏,樹林裏站立著好多人,青衣小兄弟及他的倆個丫鬟使女被一些裝束奇異的男女擒製住,正中站立著一個女子,長發飄垂,麵色青鬱,嘴唇殷紅,一雙漂亮的黑眼睛冷氣森森,緊裹身段的狹窄衣裙透著暗綠色的金光,頸肩和護腰袢成蟒鱗般圖紋,卻是蟒皮製做成的,左膀上戴著一個精雕的蛇形箍圈,女人豐韻十足,妖媚迷人,隻是渾身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邪氣。
那女子身邊站立有五個十三四歲的童孩,每個童孩臉孔都很相似,難以分辨,隻能從他們穿的紅,黃,綠,藍,青衣襟顏色上來分辨,每個童孩脖子上及手腕上都戴著銀質圈環,圈環上配有小銀玲,而且每個童孩手中還握有一個大的,口徑約一尺五寸的銀質圈環,圈環上配有五個大銀玲。
劍南虹見狀,忙對那女子喝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擒住我小兄弟,難道你們有什麽過節不成?”
女子緩緩移目劍南虹麵孔,一睹之下,頓時星眸含怒,銀牙咬碎,憤憤道;“又一張討厭的小白臉,待本娘娘將你毀了,免得日後又不知要害多少癡情閨秀。”
黑豹神君在旁邊衝女子抱拳行禮道;“恕在下眼拙,閣下好象是苗疆的極樂門屬?”
女子點點頭回答道;“不錯,本娘娘就是苗疆極樂門的公主金蛇娘子。”她一身蟒衣纏身,身段軟柔,果真如蛇一般柔滑。
苗疆極樂門遠至南疆廣西深陲,它以獨絕的毒素及詭異的邪道手段稱霸南疆,偶爾也踏入中原,他們殺人於無形中,毒素分布更是使人防不勝防,武林中都忌諱它幾分。
劍南虹手指被擒的青衣小兄弟,厲聲再次質問金蛇娘子道;“請問這位小兄弟什麽地方觸犯了貴公主?”
金蛇娘子傲慢地搖搖頭。
劍南虹盡力控製住衝動的情緒,又沉聲道;“既然沒有得罪貴公主,請將我這位小兄弟放了!”
金蛇娘子聞聽此話,勃然大怒道;“你是什麽東西?敢這樣跟本娘子講話,看本娘子先把你劈發再說!”話音未落,已經輕旋柔腰,嬌腕亮處,一條墨綠色的,上麵有金光點點的兩丈軟鞭當頭盤罩而來。
劍南虹也一聲猛吒道;“極樂門算什麽門派?也敢這樣為所欲為?”他藝高膽大,竟憑一雙空手迎向盤空的軟鞭。
黑豹神君在一旁驚呼道;“墨鱗蟒蛇鞭,小心,不能讓它傷皮破肉,否則奇毒無比。”
蟒蛇鞭矯若蟠龍,疾迅吞吐,漫空鞭影重重,實再厲害無比,但是滿天招招疊起的道道剛柔重殺,卻不能將眼前的少年公子斃於鞭下,卻見少年公子一雙空手漫舞在鞭影叢殺裏,時時掌中的勁力震撼得鞭影四處鋪開,金蛇娘子在這條鞭上曾經沉浸數十年,又依仗它的奇毒,於南疆不知擊敗過多少成名英雄,想不到今夜不能擊倒一個少年公子。
不覺裏,殘夕斂盡,夜幕降臨,淡淡的月光下,金蛇娘子已經施展出淩厲的殺手百多招了,然而對方毫無半點破綻敗露,而且對方漸漸推進,將自己的鞭影縮小,此時不覺已經是嬌喘噓噓,汗流浹背。
倏地,劍南虹一手抓住鞭梢,左掌拍出,呼聲;“撒手!”要想硬生生奪下她的長鞭,但一拖之下,隻將金蛇娘子拖得趔趄幾步,長鞭卻未脫手。
劍南虹又呼一聲;“撒手!”勁貫單臂顫出,強大的勁力將金蛇娘子掀翻在地,她死死抓住鞭柄,仗以成名南疆的手中蛇王鞭幾乎脫手,她拚命嘶聲尖叫道;“童兒們快上!”
側旁的紅,黃,綠,藍,青五個童孩聞聲立刻拚命搖動手中的銀圈環,連蹦帶跳地圍攻上來,這五個童孩雖然小,卻是成名南疆的極樂門的五毒童兒,他們手中的銀圈環上的銀玲和身上銀圈環上的銀玲立刻混合發出一片清脆刺耳的聲響,這種聲響很特別,聽起來清脆動聽,但是聲度似乎鑽刺耳膜,使人聞聽後,立刻感到頭脹腦昏,惡心欲吐。
劍南虹聞聽玲聲後,馬上感到頭昏目眩,肚腹之物直往喉頭湧吐,非常難受,他趕緊搖搖頭,鎮靜下來,就這麽一疏神,五個童孩已經貼近身旁,手中的銀圈環劈頭砸來,其實劍南虹抓住金蛇娘子的鞭梢時,本可以趁勢抽出腰間的‘禽王小天罡’軟劍一舉奪下她長鞭,又可以劍抵她咽喉,逼她就範,但他自出道江湖來,罕遇敵手,難免未脫年少輕狂的孤傲。
劍南虹月光下見五個銀圈環浮閃著銀白色的光芒,已經砸近麵門,忙暗運勁功單臂劃一道勁圈擊出,‘砰’一聲響亮,紫霄勁功四發,罡流狂溢,五個童孩被他掌勢震得全部翻滾在地,隻是他被五毒童兒的‘靡玲之音’製束在先,內元勁功受到削弱,否則他發出的勁功五毒童兒如何受得住,不死也得重傷。
五隻銀圈環被擊得脫離五毒童兒之手,飛向空中,然而卻從銀圈環上的銀玲裏被震出一片白色的薄粉輕煙,迷漫夜空,劍南虹暗呼一聲;“不好!”知道這些苗疆的極樂門人是擅長使毒的高手,此時從銀玲中散發出來薄粉輕煙必有古怪。
南秀公子忙屏息呼吸,準備抽身後退,但是已經來不及,薄粉輕煙雖然沒有進眼睛和口腔裏,但卻嗆進了鼻孔裏,一股清涼的悶香立刻沁透五髒六腑,頓時頭重腳輕,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失去知覺。
玄月當空,夜已深沉,薑夙願自從那晚與京都捕快會晤後,一直在昔日的約會地方柳林小河畔徘徊留戀,一直盡情地喝酒,盡情地回憶,直到臨近大戰的前夜深更才悄悄返回到杏花樓客棧的房間裏,點亮燈燭,舉目望望空蕩蕩的房間,不由得黯然神傷,踱步來到劍南虹床前,望著空床呆呆出神。
良久,薑夙願才喃喃自語道;“劍公子,我知道是我那天心情不好,語氣太重傷害了你,你不會原諒我的,所以這兩天我都怕回到這空蕩蕩的房間裏,使自己難過,你知道我多麽孤獨寂寞,多麽需要這份情誼,今夜本想好好最後看你一眼,明天我也許就會解脫……唉,或許若幹年後你心中有了****,你自然會諒解我,自然還能憶起我這個朋友,到時不要忘記在我的墳前敬我一大壇酒,吹一首憂傷的笛曲……”
他慢慢回到自己的床上,合衣而臥,一夜輾轉難眠。
玄月出沒於雲層中,古宅舊院的屋脊上伏著一條黑影,靈若夜貓,悄悄地滑行到院宅的柴房前,順著屋簷落地,毫無聲息,黑影輕手輕腳進柴房,摸出火刀火石碰濺火星,將房裏堆碼的木柴點燃,一時間,濃煙滾滾,火光衝天,黑影迅速地上房潛伏著。
火勢驚醒了院內的人,大家呼叫著紛紛奔向柴房救火,趁著院內人亂轟轟地撲救火勢時,黑影又一溜煙下房來到後院廂房,見後院廂房此時安靜無人,他又悄悄進房。
房中黑暗處響起一個聲音;“你終於露麵了!”聲音冰冷,讓人聽起來有幾分膽顫。
黑影大驚,起手向聲音處發出一掌,他知道房中人已經有準備,隨即趁著掌勢的掩護退身縱出房間,準備竄上屋脊溜走。
不待黑影返身竄上屋脊,空壩裏麵不知何時已經站立得有幾個人,左右環伺,封鎖住黑影的退身之路。
黑影頭上罩著麵巾,隻露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外,借著朦朧的月光,他審時度勢察看圍住自己的人,院壩正中並排著蒙迪,若琳倆位王子,左右兩邊有青燈,銅燈兩位高僧和勒西,紮依爾二位勇士,黑影企圖作最後垂死掙紮。
“你不要作徒勞無益的反抗!”一個聲音冷冰冰響起,隨著聲音,布圖從房中的黑暗處走出來,他來到黑影麵前,左手一揚手中鐵算盤,發出一陣金屬精鋼的撞擊聲響,右手迅速扯掉黑影的蒙麵頭巾。
黑影蒙麵頭巾被扯掉,一頭密濃的黑發也立刻鬆垂下來,原來是個女子,淡淡的月光下,她臉麵慘白,神色雖然從容鎮定,但有幾分淒涼無奈。
若琳一見她露出廬山真容,立即驚叫道;“白馬鏢局的!”他今天下午與劍南虹一道跟蹤過她,看見她走進白馬鏢局,所以認定她是白馬鏢局的。
布圖看看女子麵容,口吻有些軟和下來道;“漢陽黃鶴樓台靈蛇真君的掌門師姐‘鐵仙子’菊姐,我們知道你一直不死心,想再次奪回寒江圖為你亡師焚祭,這份孝道,我們尊重,我們也知道你已經來踩過幾次點了,你一定奇怪柴房的木柴為什麽沒有大片地燃燒起來,那是我們早就作了防範,木柴下麵全是用水澆濕的,隻有上麵一點是幹的,專門誘惑你現身的,寒江圖豈能輕易容你擄去。”
女子自然就是鐵仙子菊姐,為了卻將寒江圖在亡師墳前火化以慰先師在天之靈的心願,她不幸再次落入重圍中,菊姐昂起頭,傲視夜空,凜然冷聲道;“既然落入你們手中,沒什麽好說的,任由你們處置。”她見識過大漠阿倫多上院的武學,自知遠不是他們的對手,隻好放棄抵抗,任由他們處置。
蒙迪跨前一步,雙目電射寒星,逼視著菊姐,沉聲道;“本王已經在龍虎山莊就說過,不再追究令先師們當年盜圖的罪責,這件事情也就算擱平了,本王這樣做其實已經是網開一麵,破了本王室的規矩,否則以我王室的條律……”他一雙犀利的眼睛在夜色中炯炯閃爍,有若鷹與狼的光芒,逼視得菊姐不得不垂下眼瞼,不敢對視。
空氣驟然凝固,隻要蒙迪一開口,菊姐立刻就會倒在數大大漠高手的掌下,良久,蒙迪才一字一句地緩聲道;“你走吧!”
菊姐萬沒有料到對方如此輕易就讓她離去,遲疑一陣,還是硬著頭皮向前走去,勒西與紮依爾怒目切齒,極不情願地慢慢讓開身。
“不過,真君門屬聽好,下不為例。”蒙迪並不回頭地重重告誡一句。
菊姐躍身上房,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勒西上前,憤憤不平地問道;“汗王,屬下不明白,為什麽就這樣放她走?”
蒙迪忽地爽朗大笑道;“其實咱們也該學學中原人的寬宏氣度與博大胸襟,得饒人處且饒人嗎,況且以本王察看,她盜圖的目的並非貪婪圖中的寶藏,而是想祭奠她亡師靈魂,倒也重情重義,不忘師門恩賜,她雖然是一介女流,但還算是個人物,真君門後繼之任恐怕就隻有她了。”說完,他又轉頭問若琳道;“你剛才說什麽白馬鏢局,怎麽回事?”
若琳忙解釋道;“是這樣,下午我與劍公子在街上遊覽時無意間發現了她與另一個年青女子,劍公子說她現身洛陽城可能與大哥有關係,我倆人就暗中跟蹤她們倆人,結果發現她倆人進了白馬鏢局,我與劍公子又在旁邊的茶樓裏窺視了很久,劍公子說想看看她邀約了些什麽人聚集在白馬鏢局,結果毫無收獲。”
“白馬鏢局……”蒙迪不禁自語道。
長夜漫漫,未待拂曉破明,薑夙願就早早起身,運功完畢後,就穿戴衣衫下床,推開窗戶,此時天將微亮,遠山濛濛,碧綠滴翠,薑夙願遠眺晨景,心情格外的平靜舒暢。
天色完全大亮,薑夙願才推開房門,吩咐店小二送熱水來。
店小二很快送來熱水,薑夙願一番梳洗整理後才下得樓去。
他在一樓前大堂裏要來幾個菜和一壺酒,自斟自飲,酒幹菜盡,薑夙願才慢慢走出杏花樓客棧,取道天威門,街上趕早的行人,做生意的客商,市集的販子,雲集熙攘,熱鬧喧嘩的吆喝聲已經給這座古城帶來了新的生氣。
薑夙願平靜地看著一切,步履輕鬆穩健,他心中本來該想很多的事,或者留戀回憶些什麽,但此時心中卻格外空蕩,他已經不再奢侈期望什麽,不再留戀什麽,他已經放棄了一切。
天威門今日與往日不同,門庭大敞,大門兩旁新添了二三十個莊丁,人人懷抱鬼頭大刀,氣勢更加森嚴,張燈結彩,紅披橫幅,門庭前更是車水馬龍,江湖中各路人馬絡繹不絕,源源到來。
薑夙願看看天威門,整整衣襟,昂然而入。
正在大門前迎接賓客的天威門總管,也是昔日薑夙願的五師兄忙迎上前來,當他看清楚隻有薑夙願一人時,焦急擔擾的表情瞬間流露外表,薑夙願與他相互對視了一眼,沒有語言,偏頭直往裏麵走去。
天威門今日各路人馬賓朋滿座,英雄雲集,場麵盛況宏大,已經在寬敞的露天草坪上擺開座椅,連座帶站的黑壓壓好大一片人,本來今天也正是中州武林盟會正式召開,中州武林將選出盟會的盟主,所以今天的人源格外多,人山人海。
草坪正中央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位身穿黃色僧衣,外披大紅袈裟的高僧,低眉斂目,兩隻手不停地,有節奏地搓動手中的一串佛珠,他身形高大豐壯,白裏透紅的童顏展示著他高深的內涵和修性,他穩坐端莊不動,渾身卻散發出無形的浩氣,隱隱透威,使人望而卻步。
這正是以武學德威懾服天下的嵩山少林寺達摩堂五位大師中的首席大師圓通,身後站立著四個精壯的灰衣僧人,俱是羅漢堂十八金剛中的四大金剛羅漢弟子,圓通大師左手邊緊挨坐著的是公孫少傑等人,右手邊挨著坐的卻很陌生。
薑夙願看看嚴陣以待的群雄,更看看草坪中央端坐的威猛的圓通大師,心中一股孤獨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知道那是武林中的一尊大象,自己隨時可能被他像踩螞蟻一樣踩偏。
但他畢竟是薑夙願,這種念頭一閃即過,他還是從容不迫地大踏步走上前。
人群裏麵忽然飄身閃出來倆個女子,輕盈地落在薑夙願麵前攔住去路,倆個女子一身紫衣,一身黑衣,俱在妙齡之中,嬌靨若花,紫衣少女對薑夙願淺淺笑道;“大俠莫怪,小妹姐妹倆人乃江南三燕子中的紫燕子和黑燕子。”
薑夙願平靜地停下身來。
紫衣少女肯定就是紫燕子了,她一雙水汪汪的眸波不停地打量著薑夙願,驚訝地問道;“閣下就是江湖中傳言隻為一人而傷心落淚,隻為一人而飄泊天涯的傷心浪子薑夙願?”
黑燕子也驚噓一聲道“閣下憔悴渙散,形骸放縱,不過是為情所困,迷惑茫然,其實閣下是一位英挺的男兒,淪落到這般田地,真正可惜!”
薑夙願木然地任憑她倆人評說,隻是不回話。
“其實——”黑燕子又說道;“你雖然不說話,你雖然毫無任何表情,與你的外表神態相符合,完全一副冷漠的樣子,方佛世界都是一片酷寒,然而……”說到這裏,她忽然狡黠地笑笑,繼續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充滿憂傷的纏綿,充滿豐富的感情,你隻要一開口說話,肯定會有好多悱惻的故事,肯定會迷醉倒不知多少芳心!”
紫燕子也大膽地直視他的眼睛瞳孔,一字一句地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始終包滿著淚水,但從來不輕易滴出,但是你的淚水晶瑩剔透,心中一定還有夢?”
黑燕子搶上一步又道;“為心愛的人,你寧願飽受恥辱苦難,寧願孤獨寂寞,也從來不願意讓別的女人在你的心中代替她的位置,你的專情獨一,屈強剛毅,女人的一生能夠得到你這樣的知己,當真是莫大的幸福。”
薑夙願苦澀的笑笑,還是沒有回答話,但包滿淚水的眼睛卻起蕩起的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波瀾漣漪。
倆位燕子還想說些什麽,薑夙願已經悄悄從她倆人身邊繞過,繼續向前行進。
才行走幾步,旁邊又響起一個響亮的略帶嘶澀的聲音;“大俠,您好!”
薑夙願掉頭一看,說話的是三日前在天威門出口不凡,膽氣超人的,後來又挨師傅耳光的童孩,不由得肅然起敬,趕緊抱拳行禮道;“小英雄,你好,能否告知你的尊姓大名?”
童孩拍拍胸脯,大咧咧地笑道;“在下因其聲音破響,三裏之遙就可以聞聽到,因而取名叫銅鍾,在下是師傅撿到的孤兒,不知道身世,那老不中用的師傅叫桐柏老人。”
薑夙願伸出手握住他的小手,連聲讚揚道;“銅鍾英雄,正是長江前浪推後浪,世上新人超舊人,銅鍾英雄必因你的膽識本色將來會成為一代正義大家,能結識你這樣的朋友,薑夙願欣慰之心難於言表!”
銅鍾晃晃腦袋,沾沾自喜,忽然又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你的那位南秀公子朋友怎麽沒有跟你一道來?”
薑夙願苦笑一下,回答道;“他另外有事不能一同前來。”
“哼!”銅鍾憤憤不平道;“這是些什麽朋友?關鍵時候就開溜了……”他轉轉大眼睛,忽然又道;“不對!南秀公子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會來!”
銅鍾又眨眨眼睛,說得是那麽肯定,因為那天在天威門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位浪子大俠一見到公孫門主的夫人,神態就失常,群雄起哄想留住他二人,南秀公子一聲斷喝,不!主要是他那無畏的清澈眼光,清澈到天地間沒有一絲的可怕,銅鍾小小的年齡在他清澈的眼光中懵懂了正義的力量,所以他說得這麽地肯定。
銅鍾的身後冷不防悄悄伸過來一隻大手,一把擰住他的耳朵,銅鍾一聲驚叫,偏頭看時,正是他師傅桐柏老人。
桐柏老人擰住徒弟耳朵,將他拖至人群裏麵站定,他怕這個小家夥再一次信口開河,出言觸犯群怒,到時候與天下英雄為敵,使自己難以下台,而今天是盟會選舉日期,前來的各路英雄較之三日前更增添了幾倍,厲害的江湖風雲人物難以計數,更有天下第一派的少林寺高僧坐鎮,其場麵陣容空前未有,如果這個毛頭小了再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天下英雄,其後果隻怕是吃不了兜著走,而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人小鬼大,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性格桀驁難訓,今天一定要好好看住他。
薑夙願昂起頭,邁開大步向場中央首座凜然走去。
人群正中央首座上的東道主天威門門主金彪太歲公孫少傑‘謔’地站立起身來,邁步出場,迎著薑夙願,他神情傲慢,氣勢淩人,用蔑視的眼光打量著薑夙願,嘴裏冷哼道;“你果真如約而來?”
薑夙願停住身,瞳孔倍張,星目顫輝,針鋒相對,切齒反駁道;“惡事做盡終有頭,你的大限時候已到,在下當然要來!”
公子少傑來再搭理他,抱起拳來向四處群雄一揖禮,朗聲道;“各位英雄朋友,今天是我中州武林盟會的首選盛大典禮日子,武林盟會脫穎迎勢而出,上應天時,下順地理人和,中州武林江湖從此以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告以太平,今天本來應該是首議盟會事程,待大事定局後,各位英雄朋友盡情暢飲抒談,為我武林盟會慶賀,但是現在本門主為昔日的恩怨有一點小小的麻煩要耽擱一下,本門主先行給大家告罪。”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大多數人自然認得是薑夙願,人們雖然覺得他不自量力,但象今天這樣的場麵他居然敢一個人前來撒野,人們不禁對他的膽氣有幾分敬佩,也為他捏一把汗。
公孫少傑偏頭用眼角的餘光盯住薑夙願,冷顏叱責道;“小子,當年你悖逆謀害先師,犯下的是滔天之罪,天地難容,本門主終念門誼之情才留你一條賤命,苟延殘喘到今天,今天就當著天下英雄的麵,你想怎麽樣再理論這件事就說出來,讓天下英雄評理,否則天下英雄不明其中道理,還一定怪本門主以強淩人,亂殺無辜。”
公孫門主一席話,說得體麵大方,入情入理,立刻搏得滿場群雄們的一片喝彩聲。
薑夙願不理睬他,越過他身旁,徑直來到圓通大師麵前,抱拳作揖恭行大禮道;“江湖後進浪子薑夙願給大師請安!”
“阿米陀佛!”圓通大師打一道佛號,眼瞼緩緩睜開,這江湖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自有一股使人望而生畏的浩氣。
圓通大師站立起身來,蒼目如炬,逼視薑夙願良久,方才緩聲道;“薑施主,你的事情的前因後果貧僧都已經知道,逢山獨路多狹窄,退後一步自然寬。”
薑夙願再次抱拳行禮道;“大師,江湖中人誰不敬仰您少林派威矗中原,正是正義的砥柱,晚輩浪子含冤十載,先師無故遭奸人謀害,今日得幸大師與各路英雄在此匯集,望大師能睜開法眼,運展智慧,伸張正義,洗清浪子汙垢,還我清白也使我先師在天之靈得以瞑目。”
“薑施主——”圓通大師一聲沉吼,聲若雷霆,盈盈中氣雄渾,顫動大地,隻這一聲吼,就將近千人的場麵震得鴉雀無聲,可見他這佛門的‘獅子吼’功夫何等厲害!
圓通大師似乎察視到自己有失涵養,忙壓低聲音平淡地道;“上蒼有好生之德,你雖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但是十年前公孫施主畢竟網開一麵,法外施恩,留下你一條性命,而且事過境遷已隔十載之遙,貧僧也念及你十年來痛失煎熬,流離顛沛,往事不再追究,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望薑施主日後能夠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也算是我佛門一件功德事。”
“大師——”薑夙願見圓通分明是袒護公孫少傑,而且以他武林中赫赫的身份和地位在壓製人,他還是抑製住情緒,繼續道;“蒼天有眼,公義終存,大師為何偏信公孫少傑一麵之詞,就認定是薑某縱殺呢?其實公孫少傑就是勾結匪徒,殺害師尊的大逆不道惡徒,大師何不稟公裁決,以服天下英雄之心?”
薑夙願此言一出,場裏群雄們聳然轟動,大多數人紛紛大聲譴責薑夙願,公孫少傑十年來不但聲譽盛滿中州河南,而且已經播及天下,群雄們豈能容他在此出言汙蔑公孫門主,而且群雄裏麵早已經有十幾個人邊罵邊撩衣挽袖要出場製伏他。
圓通大師慢慢吐出一口氣,麵呈慍怒,他身材本來高大威武,這一動怒,更是盡顯禪宗雄風,他對薑夙願一字一句地道;“薑施主,你既然口口聲聲咬定公孫施主謀害你先師,請問有什麽憑據?”
場裏群雄們見少林高僧問話,一時間安靜下來。
薑夙願淒慘一笑,沉吟片刻回答道;“殺手極其奸詐狡猾,城府深沉,機警縝密,他是早已蓄謀而進入天威門的,而且他進入天威門之前真實的武功已經超過先師,他偽裝得巧妙自若,他陷害先師時布成一個周詳的圈套,早已經在酒中下了蒙汗迷藥,又假意指使薑某送去向先師陪罪,先師當時已對薑某有存見,自然不願意我留在他身邊,待薑某走後,先師飲酒立中迷藥,處於癱瘓錯亂中,縱然有所察覺也無力反抗呼喚,公孫少傑趁此機會進去又用盜來薑某的匕首刺殺先師嫁禍給我,表麵上看一切布置得天衣無縫,不露絲毫破綻,但隻要大師運用大乘智慧仔細審查,其中的蛛絲馬跡就會篩漏出來。”
“一派胡言!”薑夙願話音未落,不料圓通大師一聲斷吼,隨後遽下斷言道;“公孫施主夫妻恩愛和睦,丁老施主在世時也對他寵愛有加,早已把公孫施主看著是自己的如意女婿,公孫施主有何理由加害自己的泰山嶽父?倒是薑施主百般抵賴,已近喪心病狂,是何居心?”
薑夙願嘶聲高叫道;“公孫少傑奸謀深藏,他奪敢天威門不但是霸據一方,為所欲為,隻怕還有不可告人的罪惡目的。”
圓通大師怒目圓瞪,低吼道;“你這畜生,當真是執迷不悟,冥頑不化,分明是你情海覆舟,羞怒縱凶,才出此惡謀以泄私憤,這道理太簡單不過。”
圓通大師一行評語立成定局,群雄裏麵眾人立刻齊聲附合,激情沸騰起來,人群怒吼的聲潮幾乎向孤獨的薑夙願掩沒。
麵對法威威猛的少林高僧,以及周圍人群憤怒的眼睛和叫罵聲,浪子臉色慘白,嘴唇烏青,渾身不禁輕微地顫抖,然而他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對圓通大師反駁道;“晚輩敬重您為少林高僧,以為您能夠鐵麵無私,伸張正義,沒有想到您竟然也是昏庸圖利,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浪子不知,似以您這樣的人如何能高居達摩堂首席之座?又如何能領袖天下武林?”
圓通大師並指如戟,指著薑夙願鼻孔厲聲怒吼道;“膽大孽畜,你害師滅義毀孝,大逆不道,天下英雄豈能容你偷身,還不趕快束手就擒,斂性伏法,以斷頭毀身之舉以謝天下!”
薑夙願怒極反笑,原指望少林高僧能主持正義公道,還自己清白,誰想到他一味袒護公孫少傑,失望至極,也顧不得什麽,索興也用手指著圓通大師回駁道;“禿和尚,你以為你身居少林高位就能一手遮天嗎?你以為天下英雄都會懼怕少林派而隨波逐流嗎?少林派又如何!天下英雄豪傑不會因為它的武功強大而屈服附合,大家敬重的是它能匡扶正義,鋤奸誅惡。”
他居然敢在天下英雄麵前罵少林寺達摩堂首席大師,這一來更使得場裏群雄們群情洶湧澎湃,各路人馬被激怒得呱呱亂叫,但也有少數頭腦清醒的人,自上次與這次場麵辨詞前後一對照,也覺得這浪子言行舉止並沒有違越常規,不像是無理取鬧的,倒是顯得是圓通大師在自恃地位壓人,這浪子孤單憔悴一個人,若不是身負奇冤,又如何敢與少林派和天下英雄為敵。
圓通大師怒形於麵,項下的須髯冉冉抖動,涵養已盡極點,天下各門各派的掌門人在自己麵前都是客客氣氣的,而且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一個落拓的浪子,也敢在天下英雄麵前罵自己,他本來身高威武,這一動怒,無形中罡氣運動,寬大的黃色僧衣與大紅袈裟無風鼓起,相對而比,那病態的傷心浪子顯得更加單薄潦倒,而浪子的一雙眼睛卻閃爍著不屈的光芒,與高僧如炬般的目光對峙著。
威猛的高僧與單薄的浪子對峙,情境就像一頭獅子逼視著一頭狼,隻要一伸爪牙,立刻會撕爛對方。
場裏的情境燃眉在即,一觸即發。
場裏人群中的桐柏老人一麵被發生的情境所吸引,一麵不時地回頭張望他的小徒弟銅鍾,害怕他又鬧出什麽亂子來,這一回頭之下,不由得驚嚇出一身冷汗來,那小祖宗已經不見了人影,心想;‘他畢竟是孩子,說不定上那兒好玩去了,但願天威門裏有幾個小丫鬟能夠纏住他,隻要不在這裏就好。’
圓通大師狠狠盯住對方,在高僧的意念中,早已經三招內將對方折服得腿殘臂缺,然而他畢竟是一代得道高僧,不會輕易出手擊殺對方而失卻身份,他猛然喊出一聲;“四大金剛弟子!”
“在!”他身後立刻踴身上來四個精壯的灰衣僧人,這四個灰衣僧人就是少林寺羅漢堂十八金剛羅漢中的四大金剛弟子。
圓通大師一聲令下道;“將這孽畜拿下,論罪伏法!”
“在下今日前來就是以一死報效師門!薑某死算不了什麽,”薑夙願冷笑著回答道,說到此時,他手指公孫少傑切齒道;“隻要天下英雄擦亮眼睛,不要讓這個披著人皮的偽君子坐上中州武林盟主的位置,就是中州武林江湖之大幸!”
四大金剛弟子已得到達摩堂首席大師命令,不再理會薑夙願發話,正要出手擒人,不料場裏麵炸啦啦一聲怪叫;“大和尚!”聲音幼嫩,但破響若鍾,異常響亮,直震得群雄眾人們耳膜極不舒服,幾乎有些惡心的感覺。
一個童孩站立在場中央裏麵,手指著圓通大師大聲質問道;“大明朝有條律,武林中有規矩,你憑什麽要拿人?”這童孩自然就是銅鍾,人群裏麵沒有見過他的人直感到奇怪,上次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口無遮攔,膽大妄為,這次恐怕又要吃他師傅的苦頭了。
他在場裏麵炸啦啦一叫嚷,桐柏老人隻感到眼前一花,似乎當頭挨了一棒,幾乎窒息,這小祖宗終於出來闖禍了。
圓通大師老臉一沉,厲聲問道;“誰家童兒,這般沒教養?”
銅鍾卻是生性不知天高地厚,當下竟然跨前一步又叫道;“大和尚,人多為王,狗多占強,你分明就是依仗人多勢眾欺淩人家孤單一人,你算哪門子大師?算什麽英雄豪傑?”
圓通大師被孩子一頓搶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腮頜肌肉不停抽搐,嘶聲責問道;“誰家的小野狗,難道他的主人是跛子斷腿看不住?”以他在武林中顯赫的地位,豈料今日在天威門連遭浪子與頑童頂撞,臉麵失盡,盛怒中已經失去高僧的佛學修養。
銅鍾見老和尚罵他是小野狗,挑逗起他的野性,正待放性反罵,不料側旁邊人群裏麵的桐柏老人已經搶將出來,他在驚慌恐懼裏聽到圓通大師的話中似乎另有玄音,得罪了這個大人物與天下英雄,隻怕這把老骨頭就要丟在這裏,如有什麽折辱,如何輸得起?當下不及細想,搶身出來,狠命扇出一記耳光。
‘啪’一記重重的脆響聲掩蓋了整個場麵,銅鍾被這一記耳光打得連跌帶摔,翻翻滾滾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鬥,但他還是屈強地從地上爬起身來。
這個童孩曾經兩次在天威門裏大嚷大叫,簡直目中無人,以下犯上,群雄們本來就惱怒他,此時見他師傅出手教訓他,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都想開懷大笑,然而此時見那童孩從地上爬起來時,群雄們頓時又笑不出來,因為此時的童孩滿臉灰塵,額頭,鼻孔,口角盡是鮮血淋淋,而且左邊臉頰腫得老高,人模樣已經變形,他畢竟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群雄們終究是叱吒風雲的各路江湖人物,大家心裏有些不忍。
桐柏老人餘怒未消,想再次打徒弟,但看見孩子的模樣,隻好硬生生收回手,對他大聲斥責道;“小畜生,你終究是烈性難馴,從今日起你就與老夫無任何爪葛,你走吧!”
銅鍾揉著腫起的臉頰,憤憤啐一口口中的血水,不屑地回答道;“呸!是你這種屈附趨勢的軟骨頭孬種,小爺就是去賣一輩子燒餅也比跟你強。”說完,昂起頭怒氣衝衝就向大門方向走去。
“站住!”桐柏老人被徒弟搶白得老臉突變,蒼髯戰抖,不由得一聲怒叫,見徒弟並不回頭理睬他,一撩衣衫,抬腿就要追出去。
薑夙願滑步擋住他,冷聲道;“各位有什麽盡管衝著在下來,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桐柏老人翻翻雙眼,瞋目叱道;“年紀青青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逞什麽能?這是老夫的家門之事,不勞別人來多嘴,讓開!”
“老人家,這就是您的不對了!”隨著說話聲,人群裏麵走出來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的年青書生,書生樣模清秀,方臉盤,白淨皮,書卷氣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