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放棄?”蘇玉珩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那些將士為了幽王出生入死,助他一路北上,卻在患了疾病需要救治的時候……被放棄了。這算什麽?利用?在這個想要坐上皇帝寶座的人心中,這些將士又算是什麽,需要的時候用一用,一旦失去了使用價值就立刻丟棄的工具?
“曹!秦!”
蘇玉珩轉身跑開,遇君焱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城樓之上,全神貫注的看著城外的戰事,看著將士們一個一個的倒下。
“王爺……”朱斌走過來輕聲說道,“還是……別看了吧。”
“不,我要看著。”遇君焱回答,“我要看清他們每一個人的臉,看清他們是如何將咱們的將士殺死,總有一天。我要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死在福州的將士的亡魂!”
曹秦正在書房內研究著攻入帝都的路線,忽然一陣風將書房的窗子吹開,曹秦起身去關,另一扇窗戶也被風吹開不得已再次走過去關那扇窗戶,口中嘀咕著:“怪了,外麵沒有這麽大的風啊,怎麽會把窗戶吹開……”
轉身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蔓開一團白色的煙霧,接著眼前一黑,竟是什麽都看不見了。
喉嚨間的呼救聲還沒來得及發出就被人牢牢捂住了嘴。
一個低沉冷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許喊,否則一刀殺了你!”
緊接著,一片冰冷貼上了曹秦的脖子。
“你就是曹秦?”
“正是。”曹秦像是見慣了這種威脅,平靜回答道,“老夫便是曹秦。”
“就是你建yì幽王放棄對患病將士的治療?”
“不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那些將士!”
“老夫……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
“借口!什麽叫做沒有辦法,不過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蘇玉珩狠聲說道,“都是你妖言惑眾,幽王才會放棄那些將士,他們都是被你害死的!”
“妖言惑眾?”曹秦苦笑一聲,“年輕人,你太看得起老夫的本事了。幽王可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布的人。”
蘇玉珩皺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曹秦說道:“如今皇帝已經開始反擊,一旦雙方打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時候物資會非常緊張,以我們現在的財力,應付這些都捉襟見肘,根本沒有能力再去購買為患病將士患病的藥材。這些幽王心中都有數,但是他以後要登上皇位,要做一個仁慈寬厚的明君,所以這些話不能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蘇玉珩的表情複雜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曹秦笑道:“幽王的身邊需要一個惡人,老夫便來做這個惡人。你若想殺了我為將士們報仇,我也逃不掉,老夫活了六十多歲,早就看透了生死,我的所作所為,對將士們來說雖然不仁,但對這天下來說卻是大義,老夫,問心無愧。”
蘇玉珩覺得自己握刀的手在顫抖,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舉動是對是錯,作為醫者的他,單純的認為每一條性命都值得被尊重,每一個人都應該被救治。但顯然,在曹秦眼中,在幽王眼中,甚至在遇君焱眼中,性命並不是平等的。他們口中說著為國為民,卻可以以這為理由棄將士們的性命於不顧,難道那些將士就不是“民”麽?扣上一個為國捐軀的名號他們的命便不是命了麽?
曹秦覺得自己的嘴被人掰開,一個什麽東西被塞進了嘴裏,隨著酸苦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原本什麽都開不見的眼睛漸漸恢fù了視力。
“先生!”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靈活的從窗戶外跳了進來,正是曹秦的貼身侍從阿力,“我剛剛看到後院的牆上有腳印,來看看您……”
曹秦整理了下衣領,淡淡說道:“他已經走了。”
“我這就帶人去追!”
“不必。”曹秦製止了阿力,滿是回憶的說道,“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不到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阿力問道:“先生,您認識那個人?”
“認識,當然認識。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那時候他調皮得很,纏著我要糖吃,不給他便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曹秦眼角的紋路明顯起來,雖然看不到,但那人身上淡淡的藥草味說明他長年累月的同藥材打交道,才會在身上沾染藥味,而在這裏,都有這樣的藥味的人,不會超過五人,年紀又輕的,也隻有他了。蘇信的小兒子都這麽大了,從隻會撒嬌的奶娃娃變成了心中有善惡的年輕人,真是歲月催人老啊,隻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不得已。
“撒潑打滾?還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少爺。”阿力小聲嘟囔一句。
曹秦卻搖頭道:“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來我這裏的時候,不也是誰給你好吃的你就和誰親近麽?”
“怎、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阿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奇怪的問,“既然是先生的熟人,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翻牆進來?”
曹秦的臉上現出一絲落寞,嘴角勾起無奈而自嘲的笑,然而在阿力看向他的時候,曹秦的笑又如飄入室內的雪花一般悄然化開,無聲無息。
“阿力,剛剛讓你煮的粥煮好了沒有?”
“啊?什麽?”阿力一臉莫名,“您什麽時候讓我煮粥了?”
“怎麽沒有,我回房間前不就讓你煮了麽?你年紀輕輕的怎麽記性這麽差?”
“我記性差?先生明明就沒……”
“好了好了,快去煮粥,我肚子都餓了。”
“我……是,先生,我這就去。”
阿力耷拉著腦袋走出了房間,而在另一邊,蘇玉珩也回到了王府。
“你去哪兒了?”遇君焱冷著臉孔問道。
“去找曹秦。”蘇玉珩如實回答。
“魯莽!”遇君焱怒道,“你怎麽能去招惹他?!”
蘇玉珩道:“那老頭並不知道我是誰。”
遇君焱卻道:“不要把曹先生想得那麽簡單。他雖不在廟堂,卻心知天下事,就算父親在世的時候,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稱他一聲先生。”
被遇君焱這麽一說,蘇玉珩回想著曹秦剛剛對自己說的話,或者……自己真的把他想簡單了。
“我魯莽了。”蘇玉珩泄氣的說,“以後再也不會這麽衝動了。”
遇君焱見蘇玉珩認錯,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屋子裏一下子靜得嚇人。
蘇玉珩想了想,首先打破了這種安靜:“那些將士們……”
“我已派人將他們的屍體帶了回來安葬。”
“為了防止他們身上的病菌繼續傳播,最好……火葬。”
“我明白。”遇君焱堅定的說道,“你放心,他們的血不會白流的!”
蘇玉珩苦笑一聲,太眼看遇君焱,覺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皺眉問道:“你受傷了?”
遇君焱搖頭:“沒有,怎麽?”
蘇玉珩道:“你的臉色好難看。”
遇君焱淡淡回答:“或許是這幾天有些累了吧。”
也是,數萬將士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心裏也一定非常難過。抬手撫上遇君焱的臉:“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氣色不太好。”
“也好。”遇君焱合衣躺下,他的確是覺得不太舒服,頭暈沉沉的,手腳也有些乏力,頭一沾到枕頭,一股困意如海潮般將他淹沒,眼皮上相識拴著兩塊鐵疙瘩一直向下墜著。
“玉珩……”
似乎是無意識的呢喃,遇君焱的輕輕叫了一聲,隨後呼吸很快變得沉重而均勻。蘇玉珩輕輕撫摸著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低頭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睡吧,我守著你。”
遇君焱睡得很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蘇玉珩坐在床邊,一手拉住自己的手,另一隻手拿著一本醫書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
“你醒了?”蘇玉珩感覺到相握的手動了動,將手中的書放下,笑著說道,“晚飯已經做好了,我還想著你要是再不醒就把你叫起來呢。”
遇君焱起身道:“我居然睡了這麽久。”
蘇玉珩說道:“可見你這幾天太辛苦了。今天晚上吃餃子,我讓下人把餃子端到房間裏來?”
遇君焱點頭道:“也好。”
這是這些日子裏蘇玉珩和遇君焱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頓飯,不想餃子還沒吃幾個,外麵就傳來了朱斌的敲門聲。
“王爺,剛剛幽王派人送來消息,咱們今夜子時出發,趁著夜色離開福州。”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準備吧。”遇君焱說完又吃了一個餃子便站起了身。
蘇玉珩說道:“你怎麽就吃這麽點兒?一會兒還要趕路呢。”
遇君焱道:“我要帶上一樣東西。現在要去準備。”
蘇玉珩問道:“有什麽東西交給下人們收拾就好了,還需要你親自準備?”
“不錯,這樣東西必須我親自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