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唐栓不說話,劉裏正知道他肯定是聽到了賣水田的事兒,臉上就有些澀澀的,不過他畢竟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場麵人,這點子尷尬瞬間就消失了,“唐兄弟,你我從小一起在雙龍河邊滾泥巴長大,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你不如我,到今天才知道你老弟有一樣倒是比我強的多了,你生了個好兒子啊!就你這個兒子,不說頂門立戶,就是將來光宗耀祖也是大有指望。跟這個比起來,其它的還算個甚?好福氣,好福氣呀!”,拍了拍唐栓的肩膀後,劉裏正感歎著出門去了。
走到門口,劉裏正又扭頭說了一句,“唐兄弟你放心養傷,陳家我管保他們不敢再來你門兒上惹事兒”。
他這一走,屋裏就隻剩下了一家三口,一時間三人都沒說話。
率先打破沉默的還是唐缺,“爹,娘,那地……”。
“地賣了就賣了,十五畝坡地一年的租子又值得上一畝坡地了,等於我兒你用一畝水田換了六畝坡地回來,你爹沒糊塗,這個賬究竟值不值我還算得清。更別說你還用這畝水田了了今天的大事,也結交下了劉裏正”,唐栓一開口,原本繃在眼睛裏的淚花子當即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連帶著身邊的唐張氏也是如此,“地算什麽,隻要人成器,早晚還能置起來,你賣水田爹不生氣,爹高興啊,高興我兒子終於長大了,能支撐起這個門戶了。隻要能看到這,就是你把那水田白送出去爹也高興,高興啊!”。
唐栓一邊說,一邊流淚,剛才裏邊說的一切他都聽的清清楚楚,他是真高興啊。他這輩子活的謹慎,走到那兒都是公認的老好人,就連他自己都知道村裏有不少人笑他活的窩囊,他這麽窩囊的活著到底圖個啥,不就是圖個一家平安,圖唐家唯一的這根獨苗將來能有出息,今天他算是看到了,親眼看到了,跟兒子正式長大成人能頂門立戶比起來,那畝水田又算得了什麽?更何況經過今天這事後,唐栓自己也明白那畝水田是個招災的根由,以他家現在的情況實在是留不得了。
唐缺穿越過來也有四個多月了,唐栓從沒有一次說過這麽多話,而且還是感情這麽外露的話。更多的時候他在唐缺眼中就是一個典型的古代農民形象,最大的特點就是兩個,首先是言詞短,甚至說的上是少言寡語;再一個就是令人歎為觀止的吃苦精神,看到他,唐缺才真正明白為什麽後世看到的文學作品裏都喜歡把農民比作老黃牛。
唐栓是節儉的,若按後世的衡量標準他簡直就是吝嗇,吝嗇到自己連一個蒸饃都不肯吃,趕上農閑的時候家裏做頓稠飯都能讓他黑一天的臉。但就是這麽個吝嗇人遇到兒子的事時,不僅毫不猶豫的賣房賣地,甚至隻為了看到兒子的成長連最寶貝的水田都可以不在乎。
這個反差是巨大的,唐缺就是從這巨大的反差中感受到了一種足能震撼心靈的溫暖親情,而這也正是他在後世裏苦求不得的。唐栓雖然很窮,人也沒什麽大本事,甚至說活的有點窩囊,但他的的確確稱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就憑這一點他就足以獲得唐缺所有的尊敬。
曾經,唐缺也總結過穿越以來的種種收獲,但直到這刻,他才真正明白,他最大的收獲不是能親身經曆這個偉大的王朝盛世,也不是吃苦後對人生的感悟,而是這個窮的要連自己房子都沒有的家,是這對最卑微卻又最偉大的父母。
至於到底是唐成還是唐缺,這重要嘛!反正如今的他就是唐成,而唐成也就是唐缺,他們就是唐栓與唐張氏的唯一的獨生兒子。
經過今天的事,唐缺在不經意之間,在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解除了一個埋藏在心底很深很深處的心結。
“咱們家有了六畝坡地,今年的地租也不用交了,這都是大好事啊,咱們該高興才是,不能哭!”,唐缺強按下心裏酸乎乎的暖流,用有些變調的聲音安慰著唐張氏兩人,後來為了調節氣氛,他更刻意大聲道:“娘,中午多打幾個雞蛋,咱們攤雞蛋油餅子吃”。
唐張氏一邊撩起衣角擦眼淚,一邊大聲應道:“攤!我這就去拿雞蛋,讓你們爺倆兒吃個飽”。
這是一棟被人廢棄了三四年的土房子,但因為有著汩汩湧動不絕的親情,這所破舊的房子遠比後世裏那棟雙教授樓更溫情,更溫暖。
四麵牆圍著的是房子,隻有房子裏充滿了感情,那才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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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唐缺沒去毒寡婦莊子,除了晚上去了一趟劉裏正家辦理地契事宜外,其它時間都留在家裏。
陪唐栓說說話,幫唐張氏燒燒火,翻看《昭明文選》,練習書法,他的這個下午和晚上過的很充實,也很快樂。這是一種他在後世的家裏從不曾經曆過的,平淡、持久卻又溫暖人心的快樂。總之,處在這樣的氣氛中唐缺感覺很幸福,偶爾一閃念之間,他還會想到後世裏一句流傳很廣的話——幸福其實可以很簡單。
不過從第二天早晨睜眼起床開始,唐缺就又開始了那種忙忙碌碌的生活,在路上記誦經典,上午在毒寡婦莊子裏幫著做賬,中午回家吃飯。
不過今天中午他吃完飯後卻沒有如以往那般小睡片刻,而是直接去了毒寡婦莊上,算算自從接下這個差事以來,他耽誤的時間可不算少,第一次到村學報到,其間兩次檢查,再加上昨天整個下午,毒寡婦的確是什麽都沒說,但越是這樣唐缺反倒越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人家的事情也急,而且開的還是“高薪”。
唐缺到毒寡婦莊子時,門房王老三正在打盹,見他進來很有些奇怪,“今天晌午怎麽來這麽早?”,唐缺應下這個差事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王老三是知道他有午休習慣的。
因著昨天的事情,唐缺對王老三很感激,“是啊,上午的賬目做的有些淩亂,正好趁著李夫人中午休息的時候趕趕。三哥,昨天的事情多謝了!”。
唐缺這聲“三哥”喊得王老三全身舒坦,像他們這種大山裏來的莊客曆來是被村子裏的人小瞧的,兩年了,何曾有人這麽客氣過,“賬房先兒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唐缺跟王老三又說了幾句話後,向裏直往二進院落走去,毒寡婦下過嚴令,莊子裏任何人未經她允許不得擅進二進院落,當然,莊漢們自己也不願離她太近。所以目前能在這個小院子裏自由進出的男人就隻有他唐缺一個。
若按以往的經驗,唐缺知道毒寡婦現在正在午睡,所以進門的時候手腳就放的極輕,推開二進院門輕手輕腳的往裏走,在路過毒寡婦住在的西廂房時,唐缺突然聽到一陣非常古怪的聲音。
怎麽說呢,這是一種很銷魂,很容易讓人熱血沸騰的聲音,簡而言之就是——叫床。
偶爾聽了幾聲,唐缺還當是自己聽錯了,毒寡婦怎麽會有男人?說句不好聽的,就她那專克男人的名頭,這時代除了自己之外還真沒男人敢爬上她身子,盡管她那副身子的確是妖嬈異常。
微微搖了搖頭,唐缺笑著繼續往前走,剛沒走兩步,那聲音卻又從緊緊閉著的雕花木窗裏傳了出來,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個聲音也隱隱傳來,而這個聲音竟然……也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