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唐缺絕對不會要求穿越;如果提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穿越的話,唐缺一定會改變自己大學時的專業選擇,就算不學鋼鐵造船,不學經濟學政治學,最起碼學個造玻璃造紙,那怕是獸醫也行啊。但遺憾的是穿越無法預測,也無法選擇。
所以,當中文係畢業的唐缺在發覺自己被穿越到唐朝後,他終於深刻的理解了當年大學課堂上老師的那句話——中文係畢業生就是萬金油,所謂萬金油的意思就是說你不多,沒你也不少,一言以蔽之就是,沒用。
如果不是唐缺已經在這個房間中躺了整整兩天,那麽,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父母事業有成的他絕對想不到竟然還有人能窮到這個程度!
這是一間什麽樣的房子啊!四麵夯土而建的牆上炸裂出一道道縫隙,因為建房時間太久的緣故,這些炸開的裂縫無論數量還是規模都觸目驚心,至少唐缺就毫不懷疑自己的手能順利的穿過牆右那道最寬的裂縫。
而遮蓋著四麵光土牆的,甚至連瓦都不是,而是傳說中的茅草。因為茅草長時間沒有翻舊換新,所以就使下邊的屋子裏有一股濃的刺鼻的漚草味。
在唐缺床對麵的土牆上有一個掏土挖出的窗戶,裏麵插著三根柴棍兒的窗戶很小,這就使得能進入房子內的光線非常少,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唐缺現在住著的房子不僅黴味重,而且一天到晚都黑沉沉的,基本上感覺不到天光的變化和時間的流逝。
“要是把所有的穿越者排在一起比比的話,我就算不是最慘的,也絕對是最慘的之一”,唐缺穿越回來已經兩天了,兩天的時間不算長,但已經能夠使他接受眼前的現實,並盡量以一種平和的心態來看待這樣的事實。甚至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當唐缺借著那一小窗模糊的光線看著頭頂上的茅草時,他還念誦了一遍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以自嘲。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唯一能聊以自慰的就是現在的時令是在初春,否則唐缺真不知道在沒有空調和電暖器的情況下,就憑身上現在蓋著的比紙厚不了多少的被子該怎麽過冬?
在這樣的環境中依然能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自嘲,這至少說明唐缺的性格夠堅韌,而且也算得上樂觀。樂觀沒什麽,對他這樣八零後出生,在一個高知家庭長大的孩子來說,樂觀是一種共性。他們隨著改革開放長大,家裏條件又好,從小就沒吃過什麽苦,而且堅信今後也不會吃什麽苦。
性格樂觀的確是沒什麽,但堅韌就顯得很罕見了,畢竟順風順水的環境是很難造就出這樣的個性的。說到這裏,就不能不提一提唐缺的父母了。
唐缺的父母是高知,真正的高級知識份子,兩人是同一所“985”大學裏的教授,附著在他們身上的名頭及待遇有很多,比如享受******特殊津貼,博士生導師,長江學者,學科攻堅帶頭人,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等等,如果再加上他們在各種專業協會、理事會裏的頭銜兒,上麵的那個單子就會變的更長,長到誰也沒有興趣去看。
但是,在這個光彩奪目的長單子裏麵,唯一最該有而又沒有的就是:合格的父母。
之所以用合格而不是優秀這個詞兒,是因為這對名滿學界的夫妻在對待唯一的兒子時連合格都遠遠算不上,更別提優秀了。如果說的肉麻一點兒,他們或許屬於學校,屬於學生,屬於各自的專業,但是,他們絕對不屬於唐缺。
唐缺從小就是跟著小姨長大的,這個早年喪夫的女人實際上也是唐缺家的保姆。也許是遺傳的原因,唐缺從小成績就很好,但是麵對這樣的好成績,他幾乎沒有聽到過父母對自己的誇獎,而他的同桌,一個各方麵都不如他的孩子僅僅因為數學考了一次九十五分就被其父母表揚了長達兩個月的時間。
長大之後的唐缺自然知道,他當年真正想要的並不是表揚,而是希望父母能從各自緊緊關閉的書房裏走出來,能少去開點兒什麽研討會而多花點時間來關注他。
表現好了沒什麽表揚,那麽表現差了呢?在唐缺上高一時,說不上什麽被帶壞,反倒是他主動的跟那些喜歡在街上混的同學走到了一起,逃課,打架,最後發展到一起跑別人店裏偷東西。但是,當唐缺被雙手反剪著銬在派出所院內的樹上,滿心期待父母會象同學的父母一樣來領自己時,等待到依舊是小姨那張擔憂的臉。
“他們為什麽沒來?”,走出派出所時,唐缺臉上沒有半點愧悔,反而是一種壓抑的憤怒和失望,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在期待著今天,他已經在心裏想了很多遍麵對父母時的表情,那將是桀驁不馴下掩飾的委屈,他會在父母麵前一點點仔細的說明自己都幹了什麽,怎麽幹的,幹的時候腦子裏想到了什麽。如果他們要責罵自己的話,他不懼於就在派出所裏說出自己這麽多年來受到的冷漠對待,對於唐缺來說,這是一個他耗費心思策劃已久的壯舉,但遺憾的是這場壯舉沒有結局——他的父母根本沒來,一個都沒來。
“你爸在北京那邊有一個很重要的學術會議”,小姨隱隱知道唐缺的心思,對於沒能勸說姐夫姐姐親自來此,她也有著莫名的歉疚,以至於她說話時都有些不太敢看侄兒的眼睛,“至於你媽……她正在準備一個課題的立項報告,聽說要是批下來的話,科研費用能上千萬……所以……”。
“我知道了,小姨,咱們回吧!”,這似乎很難想像,但十七歲的唐缺在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的確是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
一直到三天後,他爸開完了學術會議,做好了本專業的學術前沿動態分析,他媽獲得了課題立項成功的消息後,夫妻倆才想起他們還有一個“問題少年”的兒子需要關心。
這次堪稱罕見的家庭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唐缺隻是靜靜聽著,等他們都說完之後,才吐出了唯一的一句話:“都說完了?說完我回房了,明天早上還有自習”。
按照學術會議的慣例表達方法來說,這是一次成果豐碩的家庭會議,就像唐缺“混壞”的過程很突然一樣,他似乎又在一夜之間把所有的壞毛病都改掉了。他又成了那個不讓父母操心,不讓老師操心的優等生。
時間就這麽平淡如水的過去,在唐缺父母“客舍似家家似寄”的生活中,唐缺參加了高考,自己查分,自己填報了誌願,直到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他的父母才知道兒子要讀的專業是中文係,而發來錄取通知書的是一個離家很遠很遠的學校。
四年的時間裏父母沒來看過他,唐缺自己回去的也少,家裏一周一次打來的電話中幾乎都是小姨的聲音。
唐缺始終覺得除了生活無虞之外,他跟沒有父母的孤兒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成長中所有的問題都要自己扛著,正是這樣的經曆,造就了唐缺堅韌的性格。
如果說是前麵的成長經曆使唐缺的性格變的堅韌,那麽金魚的出現及離開就使唐缺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虛無主義者。
金魚是一個長相八十分,但性格卻是一百分的女孩兒,她是唐缺的初戀,相戀三年的時間裏,她給予了唐缺很多很多的關愛。也正是她用自己的關愛和笑容融化了唐缺心中的堅冰。
一塊堅冰融化後的爆發絕對驚人,金魚的付出換來了唐缺全心全意的回報,實事求是的說,那三年真的很美,美的就象學校桃園中灼灼其華的燦爛桃花。
也正是為了金魚,唐缺畢業後沒有回家鄉繁華的省會,而是留在了金魚家所在的一個北方地級市,兩人同在一個外資公司的分支機構中工作。
工作後的生活也是美好的,收入在這個地級市算是不錯,兩人也同居了,金魚父母對於唐缺這麽個毛腳女婿也挺滿意,上班之餘,兩人在床上瘋狂過後,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赤裸裸的摟在一起幻想結婚後的生活。
就在兩人幻想著以後孩子上大學時該學什麽專業時,生活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從發現金魚神態有些不對到她突然的離開,這中間僅僅隻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一個星期前兩人還抱在一起耳鬢廝磨,一個星期後金魚就已遠隔重洋,陪在她身邊的人也由唐缺換成了一個微微有點狐臭的法國大鼻子。
唐缺始終沒弄明白金魚為什麽會突然離開,以他對金魚的了解,她並不是那種狂熱愛慕錢,為了錢能放棄一切的女人。但如果不是為了錢,那又是為了什麽呢?在頗帶歉疚的金魚父母那裏,唐缺也沒有找到答案,這兩位老人的眼中有的也是疑惑與不解的茫然。
金魚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悄悄離去使唐缺成了一個標準的虛無主義者,所謂的虛無主義就是根本找不到意義所在。過往培養出的世界觀與人生觀突然崩潰,二十多歲的唐缺再也找不到生活、事業乃至生命本身的意義。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當唐缺一遍遍百思不得其解的向自己追問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虛無主義者。
然後,唐缺就開始經常性的出入酒吧及不同的娛樂場所,跟不同的女人討論並實踐著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所謂愛情。然後又跟不同的女人上chuang,在這個過程中一次次驗證生命本身就是無意義這樣一個結論,再然後……再然後他就穿越了,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穿越了。
他的身體依舊留在二十一世紀那張沾滿男女體液的床上,而他的靈魂卻穿越了一千三百多年的時空,以靈魂奪舍的方式占據了一個新的身體後得以重生。
“沒錯,生命就是一個無意義的荒誕鬧劇”,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異穿越做了一個總結後,唐缺很快又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