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夜晚,我如約而至,來到了市中心大酒店。
門剛開,浮生就擲來一個枕頭,劈頭就罵:“你個小沒良心的,這兩天內竟然就丟我這個老人家在冷冰冰的酒店裏不聞不問!你也不想想這兩天我都是誰而操勞的!”
我抱著枕頭走進去,笑道:“我這不是相信你嘛。”
“那你未免也太相信了吧!”
我悶著笑,看見範雪琦站在窗邊,背對著我們,時不時地吹出幾個零散的音符,都沒有完整地湊成一句,感覺更像是在遮掩著什麽一樣。
是不好意思和我麵對麵嗎?
都過去好幾天了,我火氣都消了,也沒打算和小女孩計較那麽多。所以我走過去,想和她說幾句話,結果她一轉頭過來,我立馬被她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去,你的眼睛……!”
她已經轉回去了,我也隻好閉了嘴了。
範雪琦真是嚇shi我了,就兩天不見,她兩隻眼睛都哭腫了,跟核桃差不多,連條縫都看不見了——賊誇張!
範雪琦變成這個樣子,我都不敢去打擾她了,小心翼翼地退到浮生身邊,壓低聲音問:“婆婆呀,你對小孩兒是不是太嚴厲了點?”
浮生搖搖頭:“不,我這兩天根本就沒逼她學什麽喲!”
“what?!”
“別那麽大驚小怪。”浮生輕輕拍了我一下,眼神不懷好意極了,“我就是編了一個新手都能吹得出來的小曲兒,再教了她安魂師的入門法則,然後我就看電影了。”
我已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了:“你看了兩天的電影?”
“嗯嗯~!”浮生真摯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反正整個人都很尷尬:“浮生,你是在玩我嗎?!”
浮生又點頭:“我除了用一小時教她基本功之外,還和她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一句話就能教出一個合格的安魂師?有這麽厲害?
浮生笑眯眯地說:“也沒什麽,我隻是說了一句,她要是不成功,你必死無疑。”
我的笑容漸漸消失……
老奶奶,你是來坑我的吧?
“這種話她也信……”
“我說得難道不是事實嗎?”
“……”我現在確定了,我把浮生請過來,絕對是來坑自己的!我無語地看了浮生許久,才無奈地說:“你和她說這幹嘛呢!”
浮生笑嗬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孩子確實不錯,我和她說了這句話之後,她哭了整整兩天兩夜,一直在練,一直都沒睡過。”
我笑了一聲:“那你的‘激將法’有效嗎?她練得怎麽樣?”
浮生搖搖頭。
我就知道,有些東西不是用“激將法”就能將人的潛能激發出來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世上人人都能逆襲成神了!沒天賦就是沒天賦,任你怎麽逼,也不可能讓一個零基礎的人兩天之內就能學會安魂師的入門功。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歎口氣,對浮生說:“浮生,我真是被你害慘了!”
但我看得也開,這兩天我想過了,在這世上並沒有什麽讓我掛心的東西,所以死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可怕和遺憾。
浮生依然自負地笑道:“不,她一定能成,我看上眼的人絕對能成!”
這都最後一晚了,我的三日之限就隻剩下幾個小時了,進來的時候,聽範雪琦吹的那幾個零散的音符,我就知道她不成氣候了,我真不知道浮生究竟哪兒來的勇氣說她還能成?
反正,玩我的命,她倆無所謂,是吧?
唉!
誤交損友。
我衝著背對著自己的範雪琦說:“範雪琦,吹一曲給我聽聽?”
她點點頭,這回不再是零散的幾個音符了,可是我隻聽一小段就忍不住搖頭了。
不行。
這隻是按著哆啦咪發嗦吹而已,勉強算是連貫,但根本就不算得上是一首完整的演奏,更別說是安魂師的入門水準了!
浮生你就拿這樣的“作品”在逗我?
我質問地看了浮生一眼,她也無奈:“其實這孩子吹得差不多行了,但是你一來,她心亂了。”
我索性躺了下來,生無所戀:“不行就不行,怪到我頭上做什麽?算了吧,就剩最後幾個小時了,天亮了我就死了,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幹脆就讓我在這裏躺會兒,回想一下自己這一生都做過什麽吧!”
浮生拍了我一下,嗔怪道:“臭小子,大不了我來引魂,拚了我這老命不要,也幫你把108隻鬼找回來,行不行?反正我老婆子已經是一大把的年紀了,一條老命換你一條小命,不虧!”
我雙手合攏,收在腹上,這筆挺的姿勢讓我感覺我更像是等死了。
聽了浮生的這句話後,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怕你是有心無力!上次你隻吹了兩段便吐血了,怕你強行運功,還沒把魂都引回來,人就先死呢!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卻指望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丫頭兩天之內就練成,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說完,我對範雪琦說:“範雪琦,別練了。你回去吧,我不怪你了,你也不用把我的死放在心上。我和冥府那邊有點交情,死後入冥界,說不定冥王還會給我派個陰職什麽的,所以也沒你想的那麽悲哀。艾婷婷的事,我是無能為力了,不過三個月時間也足夠浮生把傷養好了,等三個月時間一到,你就請浮生去收魂,那隻鬼和我有契約在,一定不會繼續賴在艾婷婷身上的,這點你放心。”
範雪琦停下來了。
但她沒走。
“不,我一定能找回那108隻鬼魂的!我自己闖下的禍,我一定會收拾,我不會讓你死的。大不了那個黑衣鬼再來的時候,我就跟他坦白,說那108隻鬼我放走的,跟你沒有關係,他要殺就殺我吧!”許久,範雪琦才倔強地說。
我笑笑:“傻丫頭,你是忘記了我那天和你說過的話嗎?你要是向他坦白了罪行,死的可不止你一個人,那是要禍及三代近親,你難道要拉你整個家族陪葬嗎?”
範雪琦:“……”
“回去吧。”我平靜地說,“我答應你,死後若成陰差,頭七日必定回來看你,讓你放心。這樣行了吧?”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範雪琦站了起來。
我眯起了眼,但是對她的這種熱血依然不屑一顧,沒天賦就是沒天賦,沒實力就是沒實力,任你再怎麽把口號喊得擲地有聲,也不可能改變任何現實!
範雪琦說:“我再試一次,如果,我不能讓風鈴動起來,我就從這裏跳下去,以死謝罪!”
我趕緊坐起來:“用不著……”
我話未說完,她便吹起了笛子,這次調子不錯,至少不再像上一次那樣亂七八糟了。
可懸掛在窗戶上的風鈴並沒有動起來。
她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我擔心她真的會在失敗後從這裏跳下去,於是婉言勸道:“範雪琦,你真的沒必要以死謝罪什麽的,你還有你爸媽呢,你要是自殺了就是不孝,知道吧?而且自殺的人到了陰間是被打入枉死城,不許投胎轉世的。還有,我剛剛和你說過了,我和冥王還有點交情,她還挺喜歡我的,我死了,她不會對我怎麽樣,說不定還會讓我擔任陰間公務員,做鬼我也不會吃虧到哪裏去,所以你不用陪著我……”
叮鈴!
風鈴忽然動了!
我的話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看著懸在窗戶上的風鈴!
剛剛的那個響動究竟是風吹的,還是被範雪琦吹動的?